第七十五章 前尘往事

陈尚东听了有些难过,“以前你劝他辍学,如今又想让他念书,为的什么?”

唐绍裘叹道:“以前我很健康,教他什么都成。眼下不一样了,什么都得靠他自己,在社会上立足没得学识可不行,那样只会荒废家业。”

“家业?唐哥在靖阳县做石斛生意么?”

“石斛只是产业之一,我的生意大多在星城和周边城市,喜洋洋农产品你听过吗?”

陈尚东肃然起敬:“你说的是喜洋洋集团公司么?怪不得我说耳熟呢,原来你是那个唐总啊,失敬失敬。”

唐绍裘摆手道:“名利是身外物,我的公司有董事会把持,我又做了周密安排,倒不担心。只要绪洋学业有成,自会入职公司继承家业。怕就怕他一时冲动辍学回家,那对他今后的发展极为不利。”

“你的话他不听么?对了,他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绪洋从小跟爷爷亲,八年前他爷爷因病去世,我因为石斛研究正值关键时刻,就整天泡在山上不回家,连老人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就冲这,他跟我从此离了心。”

陈尚东点头,“咱辰河这地方真的人人能种石斛么?”

“当然不能,石斛是附生兰,它不用土壤种植,要很多特殊的基质来培育,而且对气候、光照有很强的依赖性,尤其需要良好的保水性和通风透气性。所以说,种植这玩意要很强的专业知识,存活率极低,普通人种植不来。”

陈尚东惋惜地道:“这样啊。”

“怎么,陈老师对农产品种植也感兴趣?”

陈尚东摆手,“没有,我随便问问。”

唐绍裘笑笑,从茶几下拿出个信封递过来,“那么,绪洋的事就拜托了。”

陈尚东笑容渐敛伸手挡回去,“张小勇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我知道你这样是对教师的侮辱,请自重吧。”

唐绍裘点头,“我没看错,是我不好,对不起。”说完把信封往茶几下一丢再不理会。

陈尚东沉吟道:“唐哥,我实话告诉你,这个班主任我只怕做不长久。不过你放一万个心,唐绪洋我会好好劝导,哪怕离开学校,我也会做到。”

“什么?”唐绍裘大惊,“怎么你这样的好老师也要离开学校?那些领导都不长眼么?”

陈尚东叹道:“事有外在原因,我的主观因素也有问题。”

“外在原因?我能帮你么?”

“不用,我得罪了一个人,他常给我使绊子。不过这些也不重要,关键是教师这个行业已非我心之所向。”

唐绍裘好奇地问:“你得罪谁了?”

陈尚东摆手,“不说也罢。”

“但说无妨,我保证不插手就是。”

陈尚东想了想开口道:“赵德良,哈哈,你怕了么?”

“赵德良?哪个赵德良?星城那个?”唐绍裘脸色古怪地问。

陈尚东点头道:“其实也不叫得罪,他对我有些误会想展示肌肉让我怕他。没错,就是这样。”

唐绍裘哈哈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老不死的,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跟个平头小伙置气,真不知羞耻。”

陈尚东讶异地道:“唐哥认识他?”

“何止认识,我俩是同学,还是情敌。”

“啊?”陈尚东大惊,“有这么巧的事?你…你多大了?”

唐绍裘笑道:“你别看我好像四十来岁,其实54了。我38岁成婚,39岁有绪洋这个儿子。”

“真看不出来啊,我叫唐哥唐突了。”

“别,称谓而已,你怎么叫都无妨。”

陈尚东问:“你因为赵德良才那么晚成婚?”

“是啊,情伤伤身更伤心,我用十年时间平复自己,这都是拜赵德良所赐。”见陈尚东兴致不减,唐绍裘端茶喝一口后继续道:”这些都是前尘往事,说给你听也没什么。“

因为事涉杨思海的母亲,所以陈尚东正襟危坐仔细聆听。

“当年,我、赵德良还有米盛山,米盛山你知道么?就辰河市那个......”

“名字听过,不过不熟。”

“嗯,当年我们三人都是靖阳农校的学生,同时喜欢班里的班花兼学霸杨雨菲。咱们三人里,杨雨菲最喜欢米盛山,最不喜欢赵德良,对我嘛,算一般般。”

“后来呢?”

“后来毕业了,杨雨菲是咱们靖阳县的人,自然留在靖阳县农业局,米盛山为事业最终放弃了爱情前往沅阳县山村支农,没过多久就同一位官员的女儿谈婚论嫁。米盛山一走,获利的自然是我。我和杨雨菲同在靖阳县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朝夕相处肯定机会很多,却没想赵德良这畜生有次吃饭用了阴谋手段,得到她后很快弃如敝履跑回老家星城做起建筑生意,最终讨了个商人的女儿成家立室。”

“那可苦了杨雨菲。”陈尚东并没穷根问底,类似的阴谋手段成年人都知道。

“谁说不是呢?杨雨菲不幸怀了孕,我再三求婚她也不应,宁肯独自承受流言蜚语愣把孩子养大成人。”

“那小孩便是杨思海,对吗?”

“对,杨雨菲的父母因为这事郁郁寡欢早早离世,杨雨菲思念母亲,就选了母亲李海萍名字里的海字,取名思海。”

“原来如此,赵德良忒可恶了。”

“话不是这样说,赵德良人是奸了点,却很有担当。后来我才知道,赵德良得到她人后,苦苦哀求杨雨菲嫁给他,愿意抛弃一切在靖阳县扎根相伴。杨雨菲誓死不从硬声拒绝,他才返回星城白手起家。”

“杨雨菲刚烈如斯,着实可敬。”

“我守她十年未得结果,只好跟绪洋他妈成了家。杨思海原先是你们学校的老师,现在去星城认了父亲,对不?”

“是的,他母亲病重。”

唐绍裘叹道:“不是如此,杨思海如何肯认他?我去星城看过她,干瘦干瘦的,哪里还有当年风采?红颜薄命,从来如斯啊!”

陈尚东默然,“赵德良对她还好么?”

“赵德良这方面倒是没话说,他能尽心尽力地服侍病重的杨雨菲,甚至不顾妻子的反对。嘿嘿,对这个人,我真是又敬又恨。”

陈尚东点头叹道:“成大事者,不谋于众。”

唐绍裘点头,“你的事我跟赵德良说吧?”

“没必要,法治社会里我跟他风牛马不相及,他未必奈何得了我,你若打招呼他或许更加嫉恨。”

唐绍裘颌首道:“说得也有道理。”

陈尚东起身道:“唐...叔叔......”

唐绍裘摆手道:“都说了叫哥,不许改口。”

陈尚东笑笑,“唐哥,要没事我走了,还得赶火车回去。”

“别,家里饭已备好,吃完再走吧,多的是车送你。”

陈尚东摇头不依,唐绍裘再三相邀,他才同意饭后再走。

晚餐荤素皆有,唐绍裘强打精神以果汁代酒频频相敬,陈尚东推不过硬是灌了不少白酒。

饭后,唐绪洋要跟陈尚东一起回校,陈尚东呵斥了几句,嘱他在家好生陪伴父亲,唐绪洋嘟着嘴勉强答应。

上车那刻,陈尚东见唐绪洋怏怏不乐地过来相送,心里很是感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会儿让你陪你不愿,到时你想陪的时候陪无可陪,那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