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信
墨玖的一句话，让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局面再次变得充满了火药味。
洛凝云跟他泛红的眼眸对视着，内心一时半会儿竟生不出任何情绪，不知道到底是该心疼他，还是应该感到愤怒。
她就这样深深望着墨玖，直至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一句平淡的话语：“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这场大会，你是想要继续参加，还是打算退出？”
“如果不想，那么我现在就让林长老把你带走，如果想，那么你就把嘴给我老老实实的闭上。”
墨玖下意识的张了张唇，想要反驳洛凝云，但看着她平静的脸色，心底涌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惧意，仿佛她这幅表情，比她愤怒、冰冷的时候还要更加可怕一般。
心里的那股倔强与执拗的气忽然泄掉了，墨玖张着嘴，终究是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我闭上了......”
墨玖的声音太小，以至于洛凝云都没有听见，但她看到他低着头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服软了，心头总算一松：“那就好好参加，这场大会结束以后，你再来找我，想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洛凝云又看向这里的众人，视线从萧沐雪、叶池，其他几名弟子身上一一扫过：“我有一个想法，不如你们一群人结盟如何？你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干脆联手先去击杀至少一只凶兽，把名次稳住。然后到时候是解除结盟，还是继续联手，就随你们。”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洛凝云的这个提议是在为她们做考虑，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同时点了点头：“嗯。”
“墨玖，你呢？”洛凝云看向墨玖。
少年低着头，沉默着一言不发，缓缓才抬起头来，却许久没有给出回应。
洛凝云暗叹一口气，知道墨玖是在埋怨她，刚才那样的服软估计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与颜面。
想到这里，她干脆替墨玖做了回答：“墨玖也加入你们。好了，你们现在是盟友了，至少先找到一块令牌再说吧。”
“我会在暗中看着你们。”
留下好似保护，又犹如警告的话语，洛凝云身形如风，转眼间消失在这里。
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萧沐雪开口道：“大家不要再耽误了，我们现在估计已经落后了不少，她们不少人应该都得到了令牌，我们也得赶紧去寻找凶兽。”
“说的是。”
那几名弟子一阵附和，明明以往在她们眼中，萧沐雪算不得什么，她的话语她们也根本不会去听，可刚刚看到她那样跟平常嚣张无比的小少爷冷静对峙，更是面对着洛凝云气势都不落下风，内心都生出了一丝佩服，愿意听她的话。
至于叶池，自然对萧沐雪是百分百的信服。
最后便只剩下了墨玖......
萧沐雪眉头紧蹙，如果按她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她是根本不愿跟墨玖结盟的。一个血口喷人、随意污蔑他人的人，又有谁愿意和他联手，安心的把后背交给他？
只是洛凝云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边，即便刚刚才训斥过墨玖，但从言行上看，她显然还是有意偏袒他的。
如果自己就这样无视墨玖，岂不是把洛师姐的话语置若未闻？
萧沐雪思索间，墨玖低着头，脑海里也并不平静。
‘难过吗？’凤九幽问道，嗓音如同最开始出现的那样，带着一丝嘶哑，透着难言的柔和。
一听到这个声音，墨玖眼眶顿时一阵酸涩，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咬牙死死克制住了。
但少年的声音依旧含着浓郁的难过：‘你说她......她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就算他没有直接证据，可只要让叶池跟他打上一场，他就会暴露修为，但她们为什么连这个都不同意？
凤九幽淡淡笑着。
只要设身处地的想，就能知道墨玖的要求有多么无理取闹，看上去跟空口污蔑确实没有区别。
就连墨玖，也只是凭着虚无缥缈的第六感，来断定叶池就是那晚的黑衣人。
虽然她知道墨玖的预感没有错。
但除她以外，又有谁会相信呢？
只有这个少年，被纵容过了度，才会觉得所有人都会如同他的姑姑一般顺从、宠溺着他。
凤九幽轻声道：‘你就这么确定叶池就是袭击你的人吗？你这样口说无凭，又如何让别人相信你？’
墨玖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连凤九幽都觉得萧沐雪她们的行为是正确的。
‘但叶池隐藏了修为，他的嫌疑就一定是最大的！而且那天晚上我听到的声音就是男声！’
‘你就这么相信我说的话？’凤九幽笑了。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墨玖接下来带着诧异的‘你在骗我？’，然后是逐渐蕴含着愤怒的‘你竟然敢骗我’！
没有谁会愿意相信她，因为相信过她的人都死了。
至于墨玖所谓的‘相信’，只是在孤立无援之下，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支撑他的信心罢了。
无论这个人是谁。
而只需要简简单单的用言语一激，他就会立马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这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反应，无一例外。
她这么多年没有瞧见，对此竟然还有着一丝期待。
凤九幽唇角微扬，等待着她记忆里熟悉的愤怒的质问......
‘我信！’
响起的是一声少年清澈空灵，没有丝毫犹豫，又果断无比的话语。
凤九幽蓦然怔住了，眼神竟是在此刻缓缓冰冷下来。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所以墨玖会如此坚信叶池就是黑衣人，一切都建立在他对自己的信任之上？
她又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声中尽是没有感情波动的淡漠：‘相信我？我一个依附在你身体里的残魂，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骗你？’
‘但你说过你不会害我的。’墨玖抿着唇，‘而且你也没有骗我的理由。’
理由？
她单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想要做这件事，这算不算理由？
‘而且你说过，如果你想杀我，我早就已经死了......’墨玖的声音微弱下来，‘我现在还好好活着，所以，你是可以相信的吧？’
话到最后，凤九幽好似从其中捕捉到了少年的一丝期待。
跟之前面对萧沐雪时一样，这个期待来的及其莫名，甚至可以说是荒谬。
凤九幽很想说，她现在之所以不杀他，是因为她的修为还没有恢复到足够的程度，他还有着利用价值。
但是在感知之中，墨玖的那张脸庞清晰出现在她眼前，眼里是一丝闪烁着的期望，好似寒风中摇曳着的烛火，随时将熄，却始终相信下一刻就会有一个人伸手将其遮住，留下这仅存的微弱火光。
就像是叶池信任着萧沐雪，他却信任着她......
凤九幽的瞳孔是古井无波的幽潭，纵然砸入千斤巨石也不会有丝毫波澜。
但此刻，一位白衣少年走来，微微附身看着潭水中倒映的自己，轻轻眨了眨水润的眸，那深谭便泛起了一阵涟漪。
凤九幽垂眸、闭眼。
许久。
她开了口：‘对，你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