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夜晚

秋夜的风格外地猛烈且冰冷，它们怒号着，飘旋着滑过街道上空，卷动起街边土壤上尚未沉下的落叶，以及城市里的一些垃圾。

易拉罐、塑料瓶、塑料袋等物发出各种声响，如交响乐一般，不绝于耳。

云海酒店的某个房间里，自天花板洒落的明亮灯光笼罩着各个角落，带来令人舒适的安全感。

和外面的环境相比较，这种感觉要更加强烈一些，待在这里，人的惰性很容易被激发出来。

但濑户白蝶始终无法放松，每每想起走进云海酒店之前，她看到的司机先生的和蔼异样的笑容，便有一股悚然感爬遍全身。

“有点冷了……”身穿睡衣的濑户白蝶轻轻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窗帘，从敞开的窗户口望向下方街道。

时间未至深夜，繁华地区的夜晚不乏行人，虽然前段时间的失踪事件导致云海街道人心惶惶，但在其背后的‘真相’被揭穿后，此处的人流量逐渐回升。

“最近的天气不太好，希望不要下雨。”

雨天是忧郁的天气，而且会影响濑户白蝶去往事务所练习，同时雨天会导致黑夜来临得更早，行人更少，她一个人住在酒店里，自然会感到害怕。

更何况还有雨夜杀人魔那样的存在，如果在下雨天坐上刚才的司机先生的车，那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楼下的店门招牌散发着各色的灯光，穿着大衣的行人来往交谈。濑户白蝶知道，他们与自己毫无关联，此时此刻如同身处于两个世界，但看到这种景象，仍然能让她心安。

她默默关上窗户，风声减小后，她一瞬间产生了听觉消失的错觉。

“呼……”

濑户白蝶坐到床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短信。

经纪人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濑户白蝶不想一个人待着了，刚才和对方通话，关于司机先生的事情也没来得及说……

还有CD发售会的事情，一定要把握手这一环节去掉！

为了不让自己害怕，濑户白蝶打开一首舒缓的音乐，脑海里不断想着各种事情。

妈妈差不多也该来了，到时候就不能自由地掌控手机，生活节奏也会回到妈妈的安排中，不过，取消演唱会的事一定要说清楚……

话说回来，如果下暴雨的话，是不是有理由让妈妈同意了？

濑户白蝶突然希望能发生那么一点意外，以此说服顽固的母亲。

滴答——滴答——

卫生间隐约传来滴水声，在她入住后，那边的水龙头似乎出了点小问题，她倒不是太在乎，因此没换房间。

“又松了……可我转动的时候都很小心，没有用力的，这家酒店的基础设施质量真差。”

濑户白蝶躺到床上，钻进被子里，解开手机屏锁，她忽然想到，司机先生的事可以和网友倾诉，他们一定会相信自己，或许还能提出好建议。

她在网上认识的人大多喜欢这类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有个整天询问危险地点情报的，可惜她见识浅薄，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有精神疾病史吗？唔……应该没有吧。”

“或许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会做那样的梦，以及看到幻觉……这么做可以消除压力……”

“门要关好喔，说不定他现在就在附近等着……”

濑户白蝶颤了颤，视线飘向房门口。

她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不发出任何声音，从猫眼往外望去。

酒店走廊的灯一直亮着，外面没有人经过，很安静。

濑户白蝶试图调整角度，看到一些视线死角，最终她什么都没发现，于是轻轻转动门把，确认锁好后，她长吁一口气，回到床上。

安全了，濑户白蝶这样想道。

“哈——”

她重新拿起手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随后靠着枕头，紧盯着屏幕，偶尔用手指在上面敲击几下。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濑户白蝶伴着音乐和灯光，悄然入眠。

“……”

“……”

“……”

铛——

耳畔传来一阵声响，濑户白蝶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周围。

被窝的温暖，舒缓的音乐，平和的感觉包围着她，濑户白蝶逐渐清醒了过来。

吓的。

房间内一片漆黑，唯有手机屏幕刚亮起的光芒照亮周遭物体的轮廓，可她分明记得，自己并没有关灯才对。

是谁把灯关了？

濑户白蝶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也不敢调低手机的音量。她试图去聆听房间里可能存在的另一道呼吸声，但那可能被音乐声盖过了，她没法听到。

呜呜呜——啪哒——

窗外的夜风拍打着窗户，所幸窗户仍保持着紧闭的状态，否则濑户白蝶会因为害怕而停止思考。

门是不是被打开了？否则关灯的人没办法进来……

究竟是谁？以及……他现在在哪里？

濑户白蝶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带着和蔼笑容的面庞，以及面庞边缘被撕裂的人皮。

除了司机先生，她想不到别的人了。

至于他的位置……

濑户白蝶缓缓看向周围，阴暗房间中，物体的轮廓如她记忆中那般摆放，她的床边并未出现站着的人影。

或许他已经离开了，又或许……

黑暗压迫之下，突然产生的一个想法，让濑户白蝶感觉自己的后背爬满了蚂蚁，就像是自己后背贴着的并非柔软的床垫，而是另一个人的后背。

床底……会不会有人呢？

他的呼吸声被床板阻隔，视线在阴影中沉寂，却能穿透阻碍，紧盯着自己。其身形如枯槁干尸，静静地、平稳地躺在地板上，等到少女再次熟睡之后，他就会……

“……”

濑户白蝶连连摇头，甩掉那些胡思乱想，她心想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要马上逃出去才行。

对了，现在几点了？

她这才注意到此时的时间，手机屏幕上方赫然显示着‘23:01’的数字，也就是说她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赶往安全的地点。

在那之前，濑户白蝶需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房间。

她瞥了眼身上的睡衣，将手机放到枕边，它发出的音乐声可以掩盖濑户白蝶等下可能发出的细微声响。

濑户白蝶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等到紧张的心情如此时的黑暗般静默后，她掀开被子，翻身趴在床上，随后双手拢起头发，将脑袋向床铺外探出。

床底应该不会有人，但至少要看一眼，她才能放心。

不过，就算床下真的有人，在这么暗的环境下，濑户白蝶也没法看清，更何况……

这个床的底端是封住的，若说有地方可以钻进去，那大概只有蚂蚁能从缝隙爬入了。

“……”

刚才吓蒙了，居然忘记还有这回事。

濑户白蝶放下心来，双脚踩到地板上，凭着对房间布局的记忆，摸黑走向门口。

一步，两步，三步。

身后的音乐逐渐远去，濑户白蝶下意识走得更轻，高度集中的精神下，她的听觉愈发敏锐，自己的呼吸声、脚掌与地面接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碰到墙壁了……沿着墙壁走，转过一个拐角，再笔直地往前，就能抵达门口。

滴答——滴答——

卫生间的水龙头又漏水了，听起来好冷。

濑户白蝶轻轻吸气，不断在脑海中自语着‘不会有事的’，几步之内便来到了门口。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小心地窥探着房门外。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理应有光线才对，但是……

濑户白蝶将眼睛从猫眼上挪开，犹豫着将手掌伸向门把手。

脑海中再次闪过司机先生的怪异笑容，她停了下来，床铺上手机的音乐声和窗外的风声和鸣，氛围一瞬变得更加阴森。

她甚至能听到气流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的声音。

“诶？”

濑户白蝶突然扭过头，忍不住发出疑惑的语声。

紧接着，卫生间里响起‘哐当——’的碰撞声，在这仅有一人居住的房间中极其突兀，盖过了不断滴淌的水声。

是谁？！

濑户白蝶很想大声质问，但很可惜，她不敢。

这个酒店的卫生间没有窗户，刚才的气流显然不是风声，更像是谁的呼吸声。濑户白蝶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发出声音。

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率飙升，对于卫生间内的存在，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静。

十秒后，一道冰冷的哈气声响起，和濑户白蝶想象中的不同，这是一道偏女性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扭曲感，十分异样。

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用软件合成出来的声音，又加了些阴间效果，搭配着狭窄空间的回音，能带给人足以渗入骨髓的惊惧感。

濑户白蝶更能感受到这一点。

对方似乎不打算再隐藏，知道自己被发现后，那人开始行动起来。

从声音判断，对方的速度慢到不可思议的境界，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这份压迫感催促着濑户白蝶做出行动。

正欲打开门，门外又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咚咚——

有人在敲门。

濑户白蝶愣住了。

对了，一定是妈妈来了！要快点，和她一起去报警！

啪嗒——

与此同时，一只苍白刺眼的手掌扒在了卫生间外的墙壁上，濑户白蝶不敢再逗留，开门，出门，反手关门，一气呵成。

“啊，这么顺利？”

嗓音沙哑的男人将房间钥匙放进口袋，双手插着兜，略微佝偻着背，散发出二流子的气场。

通过男人身上的微弱光线，濑户白蝶能看到男人戴着的帽子和口罩，以及和气场完全不同的，仿佛正在捕捉猎物的猎人般的眼神。

“你……你是谁？”濑户白蝶进退不得，傻愣愣地问道。

下一刻，一张白布捂在她的脸上，濑户白蝶的意识逐渐模糊，昏了过去。

男人扛起褐发少女，径直离开。

酒店现在处于停电的状态，他想要隐秘地行动，且在事后不被追查到，可以说是毫无难度。

目标捉到了，不知道那两人有什么打算……

男人摸了摸左眼的刀疤，摇了摇头，来到酒店外，将濑户白蝶放到一辆不起眼的车里。

刚坐上驾驶座，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嘻嘻嘻，你真快啊，很顺利？』

男人不做回复，先是扫视车内的各种物件。

『你试图找出摄像头的行为真狼狈，愚蠢的龙也』

“小孩子该去睡觉了。”龙也沙哑着声音说道。

『欢乐时光才刚刚开始！别小看人了！』

“……”龙也启动车辆，驶向事先决定好的地点。

『怎么不说话了？嘻嘻嘻，只是和可爱的JK聊聊天就这么紧张吗？没——用——』

“……”龙也可以想象出云一那个粉毛捂嘴偷笑的模样。

『现在还没十二点诶，你等着，我先去那边等你！』

“小孩子该去睡觉了。”龙也重复道。

『啧』

『你应该端正一下你的态度，这次能够这么顺利，可都多亏了我诶！』

“你的易容术真的很差劲。”龙也批判道，“我就说那时候目标怎么表现得那么奇怪，原来是那张脸皮出现瑕疵了。”

『你又不让我直接剖下那个大叔的脸皮！那才是我擅长的领域！而且给我的制作时间也不够长，最后还把人放跑了！怎么能怪我技术差！』

“目标是我身后的这位偶像，而不是偶像的司机，别节外生枝。”龙也回道。

『你就是个小气鬼！唉，我真不容易』

『不容易啊』

『不容易——』

“行了，我本来还想着直接用那个司机的身份进行今晚的停电行动，还好从目标刚才的反应来看，她根本没认出我。”

濑户白蝶在刚到神海区的时候，龙也和她直接接触过，因此稍微增加了行动的隐蔽性。

『你真不打算处理掉她啊？委托又没说一定要留活口，用完了就宰了，也不怕事后暴露』

“再说吧，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龙也顿了顿，补充道，“不够有趣。”

『嚯』

『嗯？』

“怎么了？”

『你是打算直接囚禁她吧？！嘻嘻嘻，年轻人玩得真变态啊！』

“……小孩子该去睡觉了。”龙也懒得继续回应云一。

『嘁，没意思，等你下车我就撤了』

云一似乎把这当成了助眠直播，此时正躺在床上，看着龙也开车。

『对了，再给你来张JK睡衣照吧！呼呼，有没有很期待？』

“不用了，谢谢。”

嘟——

龙也随意扫了一眼云一发来的照片，随后不再理会对方不停发来的消息，认真看着前方，专心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