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雷神之枪（改）
夜空垂挂着无数闪耀星辰，长相丑恶、扭曲的怪物如阴影般在废墟中爬行。
不时传来的窸窣声、残破不堪的房屋、不断响起的炮火声，无一不体现着这片战场的危险。
一道身影静静地站立于此，负手而立，一袭黑色的风衣在风中摆动。被夜风吹拂而开的黑色头发下，显露出一张年轻帅气的面庞。
无神的灰色双瞳倒映着战场上燃起的火光，毫无焦点，似是神游于天外。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之中，这道身影所展现出来的气场足以让万千少女倾心，令众多强者折服——假如忽略掉他头顶随风摇摆的呆毛，以及他嘴里叼着的糖棍。
陆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逼格在一瞬间就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这件事，此时的他正思考着有关于这片战场上的‘侵蚀者’。
这里是炎国的边境地区，与陆安所在的夏国接壤，名为‘新炎地界’。
五年前，一次异常的时空波动过后，此处成为‘入侵战场’，被两国牢牢封锁住。
自那以后，每个月都会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侵蚀者出现，这些怪物不仅长相充满了精神污染，其本身也具有‘精神污染’的特性。
幸运的是，它们可以被热武器击退并杀伤。正因如此，当时的炎国能够及时反应过来，没让这些怪物席卷至其他地界。
“哈——”
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陆安行于干涸、充满裂纹的泥土地上，以他独特的视野观察着周围。
早已腐败的黑色小草倔强地扎根于地面中，残垣断壁里倒着几只侵蚀者的尸体——这些都是陆安用管制局下发的制式装备所击杀的。
“都是白给怪……一只精英也没有。”他小声嘀咕着，黑色风衣轻摆，随后靠在干枯的树干上，压弯树皮，咔咔作响。
腐败气息和焦味顺着夜风钻入鼻中，陆安环抱双臂，低垂头颅，轻轻阖上眼眸，不再发出声响，似是与夜色融为一体。
如果这次来的侵蚀者是一位BOSS级别的‘领主’，他便不会这么悠闲轻松了。
“领主和一个月一次的普通入侵不同，半年才有一次，而下一次在下个月，到时候……”
陆安将嘴中的糖棍取出，右手随意一摆，如同变魔术般让这根小棍子消失，
作为一名‘超能者’，人送称号‘光之子’，能力潜力评级为A的陆安并不畏惧这些日益强大的入侵者。
但超A级的领主不是刚刚达到B级的他能够轻易对付的。
它们并非定期刷新的固定类型的怪物，每只领主都有着不同的主能力，若是它们的能力稍微诡异一些，将其击杀便需要他们做出更大的牺牲。
沉默半晌，陆安不再回忆那些牺牲的人们，考虑起了自己的事情。
这次回去管制局要记得更新一下档案，队长知道了估计又会想把我踢出队伍。
不是职场竞争，而是将陆安推到强队里面。
四年前以辅助角色的身份加入小队，至今在入侵战场战斗了三年的陆安，在这几年来展现出强大的远程战斗力，阶位迅速提升至C……现在是B级，已然成为小队的最强者。
相处了四年的队友正在拖陆安的后腿，他们跟不上他的步伐。
陆安不想和他们分别，于是在这次的普通入侵中，他选择在边缘地区闲逛……咳，不对，是承担远程支援以及警戒通讯的任务。
“队长他们在中部地区战斗过后，实战锻炼必然会有所提升……之后我再制定一套轻轻松松的地狱式训练，保证他们在短时间内完成脱胎换骨，走上人生巅峰！”
阴影中靠着枯树的黑发男子用力点了点头，对有机会暴揍队长等人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嘴角轻轻扬起，露出恶魔般微笑的欠揍帅脸旋即收敛情绪，表情严肃，义正言辞。
“这怎么能叫做暴揍呢？读书人的事情，应该说是暴打……报答才对！嗯，就是这样！”
咔咔——
干枯树皮脱落，暗色碎屑簌簌而下，砸在干涸泥土地上，裂成数块。
树：我裂开了。
不满地瞥了它一眼，陆安站直，抖了抖风衣，双手插兜迈开步伐。
无聊之中，他将视野向群青色的夜空延伸，直至极限后无力地收回，重新化为巨大的圆球。
陆安观察世界的方式和常人不太一样。
并非扇形延伸的视线，而是能时刻看到周身景象的球状视野，其劣势在于难以观测到远方的事物。
比如普通人随意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天空。
当然，他可以通过照片了解它。
这种视觉从最初狭窄的黑白世界，到现在广阔多彩且能够有意识地变换延伸，离不开他的实力在入侵战场中的提升。
陆安对于自己与生俱来的视觉并没有太大的怨言，这种事情只要习惯就好了。
轰——！！！
脚步停顿，悬于泥土地上久久不曾落下。一阵风浪卷动不祥的气息，同腐败草屑呼啸而至，扬起夜色之下的黑色风衣，吹散碎发。
倏然偏头望向战场中心，灰瞳缓缓睁大，在那里……
一股无比剧烈的波动冲天而起，那股令人心悸的庞大能量毫不掩饰地宣告着它的到来！
嘀——嘀——嘀——
无数的警报声自两国的分基地中响起，许多人开始行动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下个月才来吗？！”
“该死，是领主！难道我们记错时间了？”
“快！通知所有A级的超能者！速度要快！战场的封锁绝对不能被突破！”
“等等……等等！不只是领主，还有一股更强大的能量波动！”
或是惊慌、或是焦急的声音响起，分基地的人员开始忙碌起来，这里的消息也很快传到外界。
“A级的超能者什么时候能赶到？”
长官模样的中年男子凝重地盯着眼前屏幕中的信息，许久过后对身边的助手问道。
“最快的也要30分钟！由于下个月才是预测的领主入侵时间，很多超能者都在附近的城市里休息，并不在战场上……”助手担忧地回答。
中年男子闭上眼，右手揉着太阳穴，随后呼出一口气说：“拦住它们，在这半个小时内。”
语声低沉，宛若叹息。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
“所有人立刻撤离！重复一遍！所有人立刻撤离！”
战场边缘的黑发男子拿着通讯器，在全局频道里大喊。
还有机会逃出来，只要他的队友们现在就开始撤退，他们还有机会……
“要活下去啊。”
心底升起莫名的预感，陆安轻声开口，气息略微沉滞。
仅凭此时战场上的分散战力无法对抗战场中心的敌人，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保持有生力量，将战力汇聚到一起后再进行有效的抵挡。
只是……撤退并不容易。
右臂向身侧抬起，衣袖挥散空中飘浮的碎屑，即刻，手掌握紧，抽出。
一柄通体雪白、附有奇异纹路的长枪自虚空中出现。淡黄色电芒于其上流淌跳跃，B级能级的能量自体内生成。
其名为——
光之城邦的救赎。
这柄‘雷神之枪’既是陆安异能的一种表现形式，又是他的本命武器，在陆安将其取出后，会依据他的身体素质产生出等量的雷电能量。
黑靴踏落，伴有雷吟，电光自泥土地上亮起，钻进干涸裂缝之中。
手持白枪的人影迎着风缓步前行，风衣猎猎作响。他低垂着眼帘，无法看清表情，不多时，一张纯白面具出现于左手中，向上抬起，遮挡面庞。
没有任何花纹和洞口的面具被戴上后，视野瞬间扩张一圈，压缩延伸后，那两只突然到来的怪物出现在眼中。
“爬满蛆虫的蠕动腐肉，充斥恶意的腐蚀液体……这副外表还真是符合它们的身份。”
陆安呢喃着，手中雷枪攀附的电芒更盛。
六只锋锐的巨大刃足从腐肉中伸出，与体型不符地快速爬动着。漆黑光洁的木偶脑袋在前方不断抽搐扭转，下一刻……
轰——！
炮火齐鸣，响声震天！
火光一瞬间填满视线，如烟花般刺目绽放。
“咯咯咯咯咯咯——”
烟尘未散，扭曲狂乱之音陡然传出，震散地面的焦炭与残骸，爆发出尖锐鸣响，让在场的人忍不住捂上耳朵。
“小心！是精神冲击！”
“截断收音设备！传输过来的声音能造成物理破坏！”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它身上的腐蚀液体把那些炮火的伤害轻易抵消了！别做无用功，掩护撤退！”
“……”
真吵。
令人烦躁的响声自远处飘来，戴着纯白面具的黑发男子立于矮坡之上，双手握紧枪柄，向下刺去。
枪尖没入土层，干涸泥土被挤开，向外逃窜。
即刻，雷光冲天，破入喧嚣夜色之中，点缀漫天的璀璨星河！
气势攀升，于战场的一角掀起新的波澜，无数目光汇聚，紧盯着那道耀眼无比的人影！
万众瞩目之人抬起面孔，哪怕是那张面具也没能阻挡住逸散而出的狂热，宛若炙烤心灵的烈焰，沸腾着灼烧周遭的腐败草屑。
骇人的木偶腐肉停止发出声响，倏然偏过头，和陆安遥遥对峙，静立半晌。
砰——！！！
空间震荡，一道精神冲击破空而来，重锤般砸落于面具之上！
气势凝滞一瞬。
陆安受到冲击力的影响，猛然向后仰去，只是在下一刻，紧握雷枪的他又站稳身形，汇聚着体内的能量。
“无需迷茫，前路早已明了，迷雾终将被光芒驱散。”
白色长枪在茫茫夜色中熠熠生辉，奇异纹路上流转的光华撕裂阴影。
第一步，将体内的B级能量送入雷枪之中。
砰——！！！
第二道精神冲击紧随其后，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黑发被风扬起，向后飘去，风衣紧贴在身上，暴躁抖动。
光芒重新照亮黑夜，气势不曾减弱！
“无需徘徊，正如过去所行，无论其结果如何变幻。”
再次站稳，屹立不倒的面具男子诉说着自己坚定的决心，淡黄色的电光雀跃跳动，颜色逐渐加深，可怕的破坏力蕴藏其中，露出峥嵘一角。
但这样不够。
远远不够。
“……”
视线所及，那只领主级别的木偶腐肉扭曲着散发出混乱疯狂、令人憎恶的气息，快速迈动六条刃足向这边跑来。
另一只庞然大物以更加可怖的姿态，如同扎根于地面的半圆球般，迅速蠕动着，碾压一切。
领主之上的存在……
陆安持枪立于身前，沉静站立，这份气质与他周身喧嚣着的雷电能量并不相符。
啊，看到了。
扩散出去的视野扫到了那四道熟悉的人影，他们在危险地带奔跑着，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面具下的脸庞露出笑容。
感受着疯狂的气息，感受着内心的悸动，感受着暴躁的狂风，感受着地面的震颤，陆安握紧双手，更加耀眼的光辉亮起！
雷鸣炸响！
“无需踌躇！此刻我在此地，以手中雷霆击破灾厄！”
下一步，抽取生命力，转化为能量。
深黄色的电光跃动，游离于天地间的能量开始凝聚向一点。形成庞大的气旋，混杂着黑色的腐烂小草，巨大的龙卷风带着闪烁的电芒凭空出现！
人影立于风暴中心，向前踏出！
砰——！！！
木偶腐肉的精神冲击又一次到来，抬起的脚步顿住，然后……
猛然踏下！
璀璨星空之下，暗色风暴之中，若隐若现的黑发男子一步步向前行去，迎着那扭曲空间的无数精神冲击！
踏步，停滞，然后继续向前！
循环往复，步伐坚定不移。
生命力急速流失，全身传来剧烈疼痛，皮肤正在片片崩碎。与之相对，陆安手中的白色长枪绽放出更加绚丽的色彩！
滋滋滋——
“陆安？听得到吗？陆安？！”
通讯器响起，男人的声音有些失真，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哟，队长。”语声嘶哑，在风暴中心回荡。
“快停下！你难道忘了前几次的经历吗？！”
“我这不是……还活着嘛。”身体逐渐崩坏，意识开始模糊，“只要结束战斗后去医院躺着就好了……”
“你开什么玩笑？！三年前的那次领主战你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上头把A级治疗者调过来都差点没能救活你！”
“好好好，多大的人了还那么激动……”
“你……！”
被陆安敷衍的态度气到，队长语塞，随后不再说话。
对讲机那边传来爆炸声和跑动声，嘈杂掩盖了一切。
虽然这边也同样吵闹，电流窜动，黑色风暴呼啸着卷起衣角，精神冲击频繁撕碎空气，爆裂后快速消散。
只是这些声响仿佛已经远去，陆安心如止水。
滋滋滋——
沉默持续良久，队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已经消气了。
“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我全都要。”
“……我是问你想先听哪个。”
“哦。”
疼痛似浪潮般冲击，陆安脚步不停，嘶哑开口：“坏消息是你们逃不掉了是吗？”
“你怎么……？！”
“我又不是瞎子，所以，咳咳……”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着，片刻后缓过劲的陆安抬起眼眸，轻声说，“所以好消息是……”
“你可以离开了。”
“……”
“好好想想，你只是个C级超能者，在领主面前打打掩护都够呛，更别说这次……”
“我B级了。”
队长被噎了一下：“……总之我们逃不掉了，你也别浪费体力去做无用功……”
“不是无用功。”这个B级超能者说着狂妄自大的话语。
“你……”
队长停顿数秒，然后他无视了陆安，接着说：
“你现在回去，这件事肯定有人能解决，之后你可以像平时一样，在管制局里悠闲地喝茶看书，等到每月一次的入侵发生时，你可以跟着强队过来，一步步提升到A级，然后……”
他的声音轻了许多：“你今年也18岁了，不妨好好看看局里有没有中意的小姑娘，我估摸着她们其实都对你挺感兴趣的，如果不是你一副对此从来不在意的模样……”
“需要我把你浏览器里的记录都删掉吗？”
“？？？”
队长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在其他队员的注视下连忙澄清：“没有那种东西！你这孩子究竟从哪里学来的？！总之！总之……”
他看着远处的黑色风暴，以及朝那边迅速靠近的木偶腐肉，低声哀求道：“快走吧，别在那里站着了。”
“……”
“我们的东西你回去后可以拿走，对了，我银行卡的密码是……”
“队长。”
面具之下，嘶哑之音扩散。
“我不曾拯救过他人。”
犹如风中残烛，陆安的声音微弱摇曳，散于风暴之中：“我拖过你们的后腿，害你们受过伤，胆小、怯弱、犹豫不决，这些毛病我虽然没有在关键时刻犯过……”
“……”
“但我却不曾拯救过他人。”
“这不能怪你！第一年我们一起打击超凡罪犯的时候，那一场场悲剧本就不是你能够扭转的！你当时只是个菜鸟，没有必要……”
“如果我当时足够强大，是不是就能改变一些事情？”
“……”
“有时候，弱小也是一种错。”
“你别这么想……”
“队长！”
陆安深吸一口气，扩大声音。
“能看到我吗？你看！现在的我一定能够做到什么！不同于过去溺水挣扎般的无力，不同于无法改变结局的痛苦，现在的我……将会向前迈进！”
风暴中心，他又一次向前踏出一步，语声低沉：“然后，救下你们。”
“够了！你现在……”
电光直冲云霄，雷霆轰鸣，照亮璀璨的星河！
黑色风暴陡然破散，显露手持雷枪，即刻便要将其掷出的黑衣男子。
蓝色电芒流转汇聚，肆意跃动闪烁，无比雀跃，蓄势待发！
渺渺星河绽放光彩，与狂妄之音和鸣！
“于漫天繁星的见证下！”
视线收缩，凝成一条长线，贯穿临近的木偶腐肉和庞大半圆球。
此时此刻，明悟涌上心头，一直以来没能解放的能力，在这充足的能量下终于展现！
【宝具解放】
陆安张开嘴，嘶哑着，坚决地，拼尽一切咆哮道：
“雷神一指!”
巨大的虚影于身后浮现，由概念化成的雷神低垂眼眸。
祂的身形颤动着，隐约扭曲成一道模糊身影，莫名的泪水滑落眼角，旋即被充斥着的能量蒸发。
立于天地间的神明缓缓抬起手臂，那伸出的手指预示着毁灭的到来！
轰——！
裹挟庞大能量的雷枪带着蓝色电芒飞驰而出，一道巨大的流光迅速掠过，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黑白色的闪光充斥于天地，周围的色彩晦暗一瞬，仅余那耀眼的雷枪划出的绚丽轨迹。
嗤——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回过神才发现，雷枪已经贯穿了两只怪物。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刻，巨大的气爆自陆安身前扩散，强烈的气浪于雷枪的‘航线’上涌起，如同瞬间出现的风墙！
黑色腐败的小草被狂风卷起，悄悄地分解消散，一道流淌着电光的沟壑赫然出现于地面之上！
“……”
风浪平息，一切归于宁静。
命中了吗？
大概是命中了。
身体……仿佛正在散成碎片。
我……要死了吗？
啪嗒——
纯白面具掉落至干涸泥土地上，紧接着回到他的灵魂深处。
雷枪化为粒子散去，返回那片异空间之中。此刻没有能量反馈……意味着自己连领主都没能杀死。
果然，自信是不能转化为攻击力的。
陆安这样想着，意识逐渐模糊。
他浑身无力，踉跄一步，却没有跌倒。
不能倒下。
群青色夜空之上，星河流淌，各自闪耀光彩。
于漫天繁星的见证下……
我还没做好，还要做得更漂亮一些……
“陆安，撑住！我们马上就过来！”对讲机之中，他们的声音充满焦急。
“……”
无神灰瞳黯淡无光，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哪怕什么都没法看到。
身穿残破风衣的年轻男子颤抖着，用尽一切力量站立于矮坡之上。
他的身体正一片片地碎开，掉落，消散，走向死亡。
队长，我这次……
意识浸入黑暗。
陆安最后的想法于心底深处回响。
队长，我这次没有机会暴揍你们了，如果有下次就好了……
那样……一定会很有趣吧？
扑通——
屹立的身影缓缓倒下，扬起暗色草屑。
随后，一股庞大的能量自雷枪反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