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前篇·安东过往

绚丽的晚霞映在那辽阔的海面上,放眼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正所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百川与余水,大海无满波,器量各相悬,贤愚不同科。”

远处看见山顶上的邓影眺望着嘴里碎碎念着诗句,修长娇小一姑娘,她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根树枝。

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锻旗袍,滚一道窄窄的蓝边,围着白狐围脖,脚上蹬着同色的小皮靴,上身外边还披着一件白色的兔毛风衣。

头上简单的盘了个发髻,簪着一支翡翠玉簪,她的穿着打扮出尘脱俗,与这偏僻的地方显的格格不入,通明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庞,散发着淡淡的柔光,眉清目秀,细润的鼻子,红润的小嘴,那一颦一笑温文尔雅。

邓嘉文站着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走向前。

还未靠近,就被坐着的邓影察觉。

她用她那微风振箫的声音问自己:“邓嘉文,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这么值得你不顾一切回来吗?”

看着久坐着的邓影站起身来,回头盯着自己,她还是那么好看,优雅迷人。我们是同父异母,大娘去世的早,她便同我一同由我母亲带养,母亲于她于我毫无偏心,甚至可以说对她更加关爱一些,而我们二人的关系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

我们本来在这安东大宅院过的惬意,我们儿时听隔壁去过南方教私塾的林姐姐说过几次风景,她便心里种下种子,后面家中出现一些变故,她提出心声,长辈们考虑许久终是采纳了,然后父亲带领全家大大小小十几口去了上海生存。

确实她适合在大城市生长,而我,似乎从某一刻开始只适合在战场上了。

前年爷爷带着我,还有两个跟随回安东祭祖。

那个时候在路上,爷爷向我诉说,十年前那次搬离,他其实是不愿意的,他当时说什么也不同意,后面实在顶不住奶奶与家里人一些劝说,他便同意了。这次回来说是想多待几天,看着年迈的爷爷,白发婆娑,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古铜色的脸上,深深地刻着一道道皱纹,他眯着眼睛对我笑道,我点头答应。

现在回想,我当时若没有同意,按父亲规划的时间赶回去就好了。

我依然记得祭祖完的第二天,我们本前一天就回去了的,但是我们没有回去。

那天清晨,东方出现了美丽的朝霞,阳光透过淡淡的震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村子里的屋顶上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味道,我推开房门,听见树枝上那几只金丝雀吱吱叫着。

还未出门,就被慌张失措的爷爷吓到,他脑袋上全是汗,神色紧张,手上全是血。我从未见过爷爷这样,他似乎很害怕,他全身颤抖着,我还没开口说话,他就拉着我到了后院,然后他拉扯着院里的草棚子,让我躲藏进去。

我记得我当时很听话,藏进去后,爷爷看着我的眼睛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永远记得。

“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躲好,不管看到什么千万别出声”

我蹲下然后他帮我掩盖好后转身而去,透过稻草棚子的间隙,我看着他的背影,是那么伟岸,他停顿片刻回头望向我的时候是那么无助。

没走数十步,进来一群人,狗日的“日本军”大概六七个的样子,穿戴整齐,长长的枪跟刺刀,他们还会讲述的零零散散的中文,发音并不是很标准,他们笑的很大声,像看狗一样看着爷爷,我蹲在后边默默注视,手脚冰冷,泪水直流,我用双手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发出声响。

爷爷当时说了一些话:“你们这些日本鬼子,不得好死,我这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你们杀了我两个家人,我要给他们报仇!”

说完便掏出枪,还未开枪,他自己被日本军先开枪中膛,中枪后,我看见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接着又连续开了几枪,爷爷枪支落地,自己也倒地身亡。

然而还未完,残忍的日本军走了过来,他们把刺刀插入爷爷的头部,胸膛,腹部,腿上,最后来了一个矮个的日本军,他有些胖,脸上也几颗大痣,眼睛眯小,一脸坏相,我记忆犹新,接下来他的所做所为在我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他笑着走前:“这个中国人,坏,大大的坏,跟,跟门外两个一样!*********。”

他前面几句说着中文,后面说的就是我听不懂的日语了。

旁边的日本军笑着,只见他拿起刺刀,将刺刀取下来,蹲下,横握着刺刀,割向倒地的爷爷,狠狠的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然后接下来是四肢……最后把刺刀直立刺在额头上,挑起来,又丢到地上,像球似的踢来踢去。

看着眼前这一切我只感觉眼前发黑,人有点迷糊了,但我克制着自己,我不能倒下,否则爷爷就白牺牲了。

我得活着。

在后院持续十分钟左右,他们才谈笑风生着离去,我敢说,这简短的十分钟,每一分每一秒,我度日如年。

他们走后,我全身无力,脸上源源不断滴下来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看着眼前这一切,我缓缓站起,感觉脑袋沉的不行,眼前发黑,我伸出手去支撑着棚子,一个哆嗦,人笔直倒下。

醒来,我发现漫天星斗照在我脸上,田野上的声响传到我的耳畔。

清醒后,我用力推开压在我身上的棚子,坐起身来直喘气,然后爬向爷爷身边,这次我没有哭,我把刺刀拿下。

看着爷爷死不瞑目的双眼,我用手轻轻将他的双眼闭上。看着左手上的刺刀,鲜血淋漓,我用衣服擦干净,举起,月亮照的刺刀发亮,我向自己的右手臂重重划了一道,这是一道我希望让自己永远能铭记在心的痛。

父亲当晚赶来找到了我。

我狼狈不堪的躺在爷爷旁边,右手臂上的血流了满地,他过来抱住我,跟我道歉说来迟了的一些话语,当晚将爷爷跟两个跟随安葬在先祖旁后,我们连夜坐车赶回上海,一路上我只字未提,只是安静的靠着父亲的肩膀。

回去后,整天郁郁寡欢,浑浑噩噩过了一年。

直到去年又祭祖回安东,母亲让我去参加镇上举办的心理辅导课程,认识了一个叫“吴家毅”的,仅仅大我两岁左右,他勇敢乐观,刚正不阿,博学多才,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影响着在场所有人,包括我。

后来听了我的事,他主动跟我交流,我像受到启蒙,我坚毅的加入了他的组织队伍,走上了抗日道路,我不能一直活在阴影里,我要面向未来,我要报仇雪恨,上战杀敌。

加入后,我听从了他的分析与建议,跟家里好说歹说,利用家里在上海的关系,以及吴家毅的帮助,出国去苏联学习深造去了。前些日子收到吴家毅的信,要求我回国,我便安顿好那边就连忙赶了回来。

刚到没两天,家里听闻到消息后,这就派了姐姐跟几个跟随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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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回去的,你们早些离开吧,别白费口舌了”邓嘉文细看着她说。

邓影皱着眉头:“不行,父亲说过必须带你回去,而且二娘也很想你”

说完,邓影扫视觉着邓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