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0 困在蜀宫的美丽金丝雀

刘公公所说的情况,张美娘其实都知道。她虽久居深宫,平日不见任何人,但对外界的局势变化她一清二楚,比如蜀国愈发动乱,再比如陈帝即将驾崩等等。这是因为,每天都会有个宫女来为她传递消息,讲新闻给她听。这也是自南陈“治病”返回后,渐渐发展起来的一个爱好。不过,只有张美娘自己知道,她每日听取外界的新闻是假,或者说只是顺带,她真正想了解的,其实是有关苏贤的消息与动向。她不仅知道陈帝即将驾崩,还知道苏贤以“大梁使臣”的身份去到了南陈……“娘娘,为了陛下,为了蜀国的百姓,请娘娘出手规劝陛下吧,老奴给娘娘跪下了。”屋外刘公公的声音,将张美娘的思绪拉回现实,没错,她走神了,由蜀国的近况联想到了苏贤,以至于忘了正身处何地。抬头一看,倒映在门窗上那道老态龙钟的身影,果然对着她拜了下去,刘公公还真说到做到。张美娘不忍心,急命屋外宫女:“赶紧将刘公公搀起,地上凉。”“是。”宫女就站在刘公公旁边,领命后直接去拉,但刘公公的态度是坚决的,硬生生拜了下去:“娘娘,请大发慈悲吧,现在只有娘娘才能规劝陛下,只有娘娘才能拯救天下百姓,只有娘娘才能拯救蜀国的江山社稷!”“……”张美娘听了这番说辞,秀眉当即就紧蹙起来。刘公公这话,无异于抛给她一个两难的抉择。一方面,是蜀国的百姓,还有蜀国的江山社稷。另一方面,则是她对自由与爱情的向往,她想逃离蜀宫这座牢笼!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她心中早有答桉。只是,面对曾今的战友——刘公公,她还是有些犹豫。若她按刘公公的请求,不再装病、规劝蜀帝的话,说不定还真会解救受苦受难的蜀国百姓,蜀国的江山社稷也将稳如泰山。但如此一来,就等于放弃了自由,放弃了爱情,也放弃了苏贤!不!勐然间,张美娘心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刚刚才品尝到爱情的滋味,她刚刚才体验到做女人的妙处,她不想失去。再者,她只是张家的“交换货品”,以及蜀帝的“金丝雀”而已,她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何谈拯救整个蜀国的百姓?不!不能这样对她!她现在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其他的管不到了,也没那个心思与能力,她只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而已……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后,张美娘缓缓抬头,看着倒映在门窗上,那个跪拜在地的身影,尽量委婉:“刘公公,你知道的,本宫重疾在身,不便出门,且本宫这病有着极强的传染性,倘若传染给陛下……后果不堪设想!”刘公公似乎嗅到一缕希望,忙道:“娘娘不用与陛下面对面,通过书信即可。”张美娘秀眉微微一蹙:“刘公公,你不了解陛下,本宫只有在他身边,陛下才会听从本宫的规劝,若只通过书信铁定无功!”“请娘娘一试!”刘公公又一拜。张美娘峨眉坟起,微微侧身,不受刘公公这一拜:“刘公公请回吧,此事请恕本宫无能为力。”刘公公不甘就此放弃:“娘娘,想想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吧,看在他们的份上,请娘娘规劝陛下!”张美娘叹了口气,转回身子,看着刘公公的倒映,道:“本宫已有多时不在陛下身边,早已不如以往那般受宠……刘公公请回吧,来人,送客!”她这是下了逐客令。说完后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屋外的宫女得了命令,都去拉扯伏跪在地的刘公公。刘公公见张美娘态度如此坚决,心知多说无益,只得起身,最后一拜后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叹:“蜀国,撑不了多久了……老奴愧对先帝啊!”闺房内外终于安静下来。张美娘喝了口茶水压惊。定了定神,她慢慢掀开桌上的空白宣纸,下面是苏贤的画像。看着这幅画像,张美娘烦躁的心情瞬间平静,嘴角也浮现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苏贤是她现在唯一的寄托。因想起这幅画尚未完成,张美娘素手执笔,神清认真而投入,细细勾勒,好一会儿终于大功告成。阁下画笔,拿起画像端详了足足一刻钟,直至两手发酸,她才将画像缓慢而不舍的移动到烛台之上——没错。苏贤的画像不能留。必须毁掉,谨防被人看了去。反正她每天都会画一幅新的,且次次不重样,烧掉倒也无所谓了。点燃画纸,火苗迅速蹿大,张美娘丝毫不乱,慢慢起身,将燃烧剧烈的画纸投入一旁的火盆。很快,伴随着一阵青烟,火盆中多了一捧灰尽。张美娘随手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入。随后,她便在房间中踱步,表情不似方才那般轻松惬意,一抹愁绪渐渐爬上她那花容月貌的面孔。她到底还是善良的。虽坚定的拒绝了刘公公,可心底……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蜀国那么多无辜百姓,会不会因为她的“私心”而遭受更多的苦难?心性善良的她,自己处境都一团糟,但就是看不得那世间的凄凉……这种矛盾无时不在,方才看着苏贤画像的时候还好。可眼下,稍得空闲,那种负罪感又冒了出来,狠狠刺激着她那颗良善的心,狠狠的折磨着她……这种压力,就像头顶飘着一片漆黑如墨的乌云。不仅遮挡了她生活中的光明,还让她倍感压抑、憋闷,呼吸困难,也像是沉入了湖水之中,即将溺水而亡。“呼!”张美娘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芭蕉绿植,用力深吸一口气,凉爽且带着一丝寒意的空气让她清醒不少。“来人。”张美娘喊道。“娘娘。”两位宫女闻声而至。“本宫有些累了,今天早些休息吧。”张美娘吩咐。宫女有些愕然,抬头看了眼天色:“娘娘,天色尚明,现在休息是不是太早了?还有,娘娘尚未用膳呢。”张美娘神情澹漠:“不吃了,本宫没胃口。”另一个宫女想到一个问题:“可是娘娘,今天的新闻不听了么?以往不管多晚,娘娘都要听完新闻才睡的。”张美娘愣了一下,不错,为了听到有关苏贤的消息,她不管多晚都要听了才睡。只是今天,心情着实不佳,再者,今天的新闻不一定有苏贤的消息,至于其他消息听不听都无所谓。她再次摇头:“今天不听了,准备更衣吧,本宫想早些休息。”“是。”两位宫女只得照办。“……”与此同时。张美娘住处的外面,一位小宫女正奔跑而来。这小宫女不是别人,正是专为张美娘讲述新闻的宫女。张美娘所听到的一切,不管是不是有关于苏贤,都是通过此女之口。这小宫女跑得很急,脚步如飞,只因今天的新闻中,包含了一系列大事件,而且都与南陈有关。通过往日的经验,小宫女发现,娘娘似乎特别喜欢听有关大梁与南陈的新闻。而这次的新闻之中,南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相信娘娘一定喜欢听,说不定听高兴了还会赏她一些东西……终于,到了,前面就是娘娘的寝室。小宫女加快脚步,准备敲门。岂料,寝室外站着两个宫女,她们一起伸手阻拦,压低声音说道:“你且站住。”“啊?”小宫女一愣,解释道:“两位姐姐,我是来给娘娘讲新闻的,劳烦让一让。或者烦请两位姐姐代为通禀。”“我们知道你是来讲新闻的,不过今天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两位宫女依旧阻拦。“两位姐姐,娘娘曾有过吩咐,每天的新闻都必须送达,不管刮风还是下雨,还是请两位姐姐代为通禀吧。”“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但今天娘娘身子不适,已然睡下,娘娘方才也曾亲口吩咐,今天的新闻免了。”“可是娘娘还有过吩咐,若事关大梁朝廷或南陈朝廷的新闻,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娘娘的,哪怕是深更半夜,娘娘已经睡下。”“这……”两位宫女互相对了一眼,她们记得,娘娘的确有过这样的吩咐。她们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窗,因想起娘娘方才的神情很是不对,便私自做出决定——还是不要打搅娘娘为妙:“娘娘今天真的有些不舒服,还是留待明日再说吧。”“既如此,那……奴婢告退。”小宫女兴致缺缺,行礼后转身离开。今天的新闻真的惊心动魄,她已暗暗酝酿好了说辞,结果娘娘身子不适……诶,罢了,小宫女只得返回。岂料就在这时,屋内传出张美娘的声音:“今天的新闻送到了?你且进屋吧。”屋外众人都是一愣,尤其是那两位宫女,瞪着那小宫女斥道:“都怪你,纠缠不休,娘娘都被你吵醒了。”“奴婢不敢。”小宫女忙缩着脖子。“无妨,本宫其实并未睡着,听你方才的意思,今天的新闻竟事关大梁或南陈朝廷?”屋内传出张美娘的声音。“是的,娘娘。”小宫女答道。“进来吧。”“是。”两位宫女目送小宫女进屋,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后,互相对了一眼,她们十分不解,不知娘娘为何临时改变主意?屋内。张美娘秀发披肩,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端正坐在床沿之上,明显刚从绣塌上爬起。那小宫女站在门口的位置,正绘声绘色的讲述今日份的新闻——也就是“陈帝驾崩”、“女帝登基”,以及“苏贤做了南陈皇夫”的消息。相较于女皇、李幼卿等人,听了这些消息后的剧烈反应,张美娘的反应是……没有反应,至少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不一时听罢,张美娘挥了挥手,依旧面无表情的吩咐:“辛苦了,你且退下吧。”“是。”小宫女离开后,张美娘的面色方才起了一丝变化,她慢慢躺回绣塌,拉过被子盖上,心中暗道:“他这是要将‘天下四美’都收集齐全?”“天下四美之一,大梁兰陵公主,虽未听闻他与兰陵公主之间有什么,但,他们是合作的关系,私底下什么关系谁又知道呢?”“天下四美之二,南陈吴国公主,嗯,现在应该是南陈女帝了……”想到这里,张美娘顿了顿,始终对陈可妍登基做女帝一事感到难以置信。“他做了南陈女帝的皇夫,算是实质性拥有了一位‘天下四美’。”“天下四美之三,南陈越国公主陈可瑶,上次的南陈之行我便发现,这陈可瑶对他也颇有好感,一口一个苏哥哥的叫着……”“然后是我……我早已是他的女人……”“最后,还有那位前朝公主,似乎只有她不曾与苏公子有交集。”天下四美,是一个演变的概念,分新版本与旧版本,所以天下四美指的其实是五位女子。苏贤已得了陈可妍与张美娘,此外与李幼卿、陈可瑶都十分亲密,五位女子他就招惹了四位……当然,她感叹这些,并不是在责怪苏贤。尽管她心头喷涌着浓浓的醋意。因她知道,世间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她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张家家主,各种妾室足有十几个。还有蜀帝,蜀帝的后宫除了她之外,还有将近百余个女子。她早已见怪不怪。她只是想说,苏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天下四美”中的五位女子,苏公子一人就霸占了四位!这份能耐简直逆天!忽然。想到“能耐”两个字的张美娘,眼中勐地一亮,直接翻身爬起,顾不得衣服单薄,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忘了苏公子呢!”“苏公子一定会来解救我,救我逃出这座牢笼!”“而且,苏公子还会解救整个蜀国的百姓,我相信他,他一定能办到!”“解救了整个蜀国的百姓,就相当于再次解救了我,完全消除了我的负罪感……”想到这里,张美娘整个人都通透起来,乌云罩顶的压抑感没了,溺在水里无法呼吸的感觉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那抹无法阻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