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大梁女相”不好做啊!

苏贤回房收拾了一番,便出门往城北的行军大营赶去。

他还穿着那身儒衫。

兰陵公主虽已赐他“西卜祭酒”的官位,但官服、印信等还未曾送来,只能穿着平时的衣服。

赶至大营,刚入辕门,一个亲卫将士上前见礼道:

“苏祭酒来得正好,公主殿下已升帐议事,已命人去请祭酒,却不想到祭酒自己来到了大营。”

“这样啊,那多谢了,告辞。”

“……”

苏贤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与此同时。

大帐中,兰陵公主面色难看,厚重的威压自她身上散发而出,将下面的属官和将军们压得抬不起头。

兰陵公主因何发怒?

因为搜寻一万辽军之事没有任何进展。

昨日,她虽然说过,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曾让属官们松了一口气。

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此事就像一只秤砣般,重重压在她的心口,让她总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喘不过气……巨大的压力之下,兰陵公主已有些喜怒无常。

当今的大梁王朝,女皇当国。

许多规矩和制度都发生了变化。

比如,女子可以为官了。

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而兰陵公主,便是个中的翘楚,她做官做到了“尚书左仆射”这一级别,这可是宰相啊,百官之首。

“大梁女相”的名头,的确非常响亮。

但由于尚书左仆射的位置实在过于特殊,并非仅靠女皇陛下的恩宠就能坐稳。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需要有能力,需要有手腕,需要证明自己。

兰陵公主以女子之身,坐上这个位置,便更需要证明自己,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呢。

于是,便有了兰陵公主亲率十万大军坐镇幽州之事。

她想通过此事来证明自己,有能力胜任尚书左仆射的位置。

然而,世事无常,一个气运缠身之人,也不可能时时享有好运。

兰陵公主便是这样,“卡”在这里了。

不解决掉那一万辽军,她就不能证明自己……

中军大帐中,落针可闻。

兰陵公主端坐帅椅以手扶额,面色十分难看。

底下的属官和将军们全都低着脑袋,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这时,一个亲卫将士入内,打破沉默:

“启禀公主殿下,苏祭酒苏贤到了。”

“让他进来。”

兰陵公主正了正坐姿,面色和缓了一些,但任旧十分难看。

不一会儿,苏贤入内,拜道:

“下官来迟,请公主责罚。”

“罢了。”

兰陵公主摆了摆手,示意他入列。

苏贤在左列最后面的位置上站定后,兰陵公主看着众人说道:

“针对一万辽军藏身地之事,既然诸位都没有进展,那就这样吧。”

“……”

话音刚落,她已起身,拖着长长的裙摆缓步走出大帐,秋典军和冬典军跟随在后。

这就走了?

苏贤有些懵。

他才刚来啊。

他还想问问“关禁闭之法”执行的情况,但见兰陵公主这副模样,他很理智的没有开口。

公主离开后,众属官和将军们也先后出帐而去。

周记室笑着走上前来,两人互相行礼后,周记室说:

“苏祭酒初入公主府,想必对府中的情况和祭酒所掌之事都不熟悉,是故,公主命本官给祭酒好好的讲解讲解。”

“那就有劳周记室了。”

“……”

另外一边。

公主寝帐,客厅。

兰陵公主的面色已经和缓了许多,作为大梁公主、大梁女相,还是十万大军的统帅,她允许自己发怒。

但也需克制自己的情绪。

坐在客位椅子上的,是两鬓斑白的王司马。

客厅中只有他们两人。

王司马是她的心腹,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兰陵公主面露一丝倦色,带着担忧的语气说道:

“幽州之事,不知何时才能了结。”

“本宫原以为,此行最多一个月便能返回神都。”

“但如今看来,一个月远远不够。单单‘一万辽军藏身地’之事,就几乎让我们无计可施,只能停在原地干等。”

“……”

王司马捻着花白的胡须静静的听着。

他很早就进入公主府了,最开始,他只是公主府中的一个马夫……

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是公主一一赐给他的。

他既是公主的仆从,又是公主的属官,另外也有一点点“长辈”的意思,他经常能给公主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

在整个公主府中,能得公主单独召见,还能听见公主大倒苦水的人,真的屈指可数。

王司马就是其中之一。

听罢兰陵公主的苦水,王司马一边捻须一边呵呵笑道:

“公主殿下就是好胜心强了些。其实幽州之事,就算朝中派出最有能为之人,只怕也会感到棘手。”

兰陵公主顿了顿,面色又和缓了许多,笑道:“司马此言甚善,但既然事已至此,本宫只想早点解决此事,要快要好!”

王司马说道:“其实谘议的建议就很好。那一万辽军藏身于我大梁的国土,时间一长,必然漏出马脚。”

“我们派出人马各处搜查,最后一定可以将他们找出,并歼灭!”

“但同时,各州县也需加强防范事宜,谨防一万辽军突击袭城!我们这十万大军也需做一番周详的安排……”

“对了,幽州之事如此棘手,殿下可奏请陛下加派将士……”

“……”

王司马这一通说下来,兰陵公主听得连连点头。

最后说道:

“眼下看来,似乎只能如此,本宫也做好了在乐寿县常驻的打算,就是不知要常驻多久?一个月?还是半年?”

“……”

王司马忽然神色一动,想到了什么,嘴巴都已张开,但眉头又一挑,张开的嘴巴又紧紧闭上。

他本想说的是苏贤的“关禁闭之法”。

但这个法子……在他看来属于聊胜于无,之前在大帐中议事之际,提都没有人提。

公主似乎对此法也不看好。

关禁闭之法,只怕除了本官、苏祭酒本人与南宫葵之外,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吧……王司马摇头,随即便将此法抛诸脑后。

……

其实王司马错了。

还有一人记得关禁闭之法。

他就是老爱与苏贤作对的文学官。

另外一边。

议事结束后,文学官施施然来到大营的西侧。

南宫葵住在那里。

他的地牢也建在哪里。

还有他心爱的各种刑具等,也都存放在大营的西侧。

文学官走近此处,发现除了刑狱司的差役之外,一个外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不由让人心生恐惧。

“三捕头在哪里?”文学官抓住一个差役问道。

“三捕头在地牢里,那儿。”

顺着差役的指引看去,文学官看见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那便是地牢的入口。

“多谢。”

抱拳谢礼后,他暗中一咬牙举步走去。

这是昨晚新凿的地牢,表面的泥土都还是新鲜的,下面有许多木板和木桩做支撑,不怕坍塌。

行走在这冷冷幽幽的地下通道,文学官真的感觉有些冷。

但既然来都来了,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后,耳边传来喊冤及呻吟的声音。

他侧头一瞧,面色大变,那些受了酷刑的人……真的已经没有人样了,太吓人!

文学官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意,他想立即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好在,南宫葵正在此处。

他身材高大,面容俊美而阴柔,转头看来之际,那一双眼睛冷幽幽的犹如恶魔。

文学官浑身一个激灵,不敢与之对视,快步上前作揖道:

“见过三捕头。”

“你是什么人?”

南宫葵的声音同样也很冷,让人止不住的发颤。

等等!

三捕头竟然不认识我?我们见过好几次面啊……文学官一懵,呆呆的看着南宫葵,嘴巴微张。

待文学官“自我介绍”一番后,南宫葵“哦”了一声,然后问道:

“你来此地作甚?”

这个鬼地方,你当我想来……文学官陪着笑,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诋毁苏贤,以及诋毁苏贤的关禁闭之法。

然后隐晦的打探关禁闭之法的进展如何?失败了没有?

然而,他说了一通,费尽唇舌,最后换来的却是南宫葵一句冷冰冰的话:

“苏贤是谁?”

“……”

文学官嘴角扯了扯,感情刚才白说了许久。

没办法,在南宫葵面前,他不敢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只得耐着性子解释一通,这次他不绕弯子了,直接请教关禁闭之法失败了没有?

在他想来,他已将姿态放得极低。

应该能得到南宫葵的回应吧。

然而,南宫葵并不说话,只拿一双冷幽幽的眼睛看着他,平静的看着,最后说:

“还不走?莫非你想留下来体验一番我的各种刑具?”

“不想!不想啊……”

“……”

文学官吓坏了,当即狂奔而逃,这么短短一段距离,他愣是摔了好几次。

待地牢中安静下来后,南宫葵嗤笑一声,然后也离开此处,来到另外一座地牢的入口。

此处有重兵把守,闲人不可进入。

因为这座地牢,便是南宫葵按照苏贤的要求特意而建……

里面绝对安静。

他亲自入内,亲自观察一番——

那辽国密使在里面待了这么许久,但却没有任何异常!

返回地面后,南宫葵嘴角勾动,轻轻嗤笑一声,然后离开这里……

……

日渐西斜。

眼见黄昏将至。

苏贤在行军大营中,跟着周记室学习了大半日,可把他累坏了,于是赶紧告辞离营回城。

回到乐寿县城……不对,现在应该叫做瀛州州城了。

因为唐矩已升任瀛州刺史。

瀛州州治也搬来了城中。

走马上任的新任刺史唐矩,本该大摆宴席庆祝一番的。

但因兰陵公主心情不佳,唐矩便决定不设宴也不庆祝。

不过,苏贤还是受邀,去州衙做客……

当苏贤回到角楼街时,已是华灯初上。

与门口的亲卫将士们打过了招呼,苏贤回到家中。

刚关上门,杨芷兰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芷兰啊,你这一手真不戳,可以教我吗?”苏贤已有了学点功夫强身健体的心思。

“可以。”

“真的吗?那太好了哈哈哈……”

“不过……”

“呃?”

“公子身体已长成,学不会了。”

“那便算了……”苏贤举步往二楼走去,沿途不停遇见小仙紫的仆从,仆从们都称苏贤为“阿郎”。

伪装得太好了啊……苏贤不禁感叹,他一边登上楼梯一边问道:“对了,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小仙紫没有作妖吧?”

“没有。”

“这就好。”

“……”

上得二楼,苏贤一眼便看见房门大开的书房之中,小仙紫正坐在一桌酒菜的后面。

她看见苏贤后,热情的挥手招呼,好像她才是此间的主人。

苏贤信步走入其中,在桌前坐下,但不动筷。

“公子终于回家了,奴家等得好心急,那贱人究竟在干什么呢?竟强留公子到此时?”小仙紫笑问。

苏贤并不回答,兰陵公主正处理的事,还是不让小仙紫知道为妙。

小仙紫见他不回答,精致妍丽的俏脸上浮现出迷死人不偿命的媚笑,道:“其实,奴家知道那贱女人在忙些什么。”

“你知道?”

“不就是那一万辽军的藏身之地么?”

“……”

苏贤闻言猛地一怔,好半晌后才斟酌着问道:

“姑娘知道那一万辽军的藏身之地?”

“知道,但奴家不会让那贱女人那么容易得逞。”

她又看着苏贤笑道:

“当然,若公子答应随奴家一起去南陈的话,奴家就告诉公子。”

苏贤哈哈一笑,道:

“那还是算了吧。”

“算了?”小仙紫笑容一滞。

“因为我已经有了办法,可以从辽国密使口中拷问出一万辽军藏身的确切地点,早晚的事,多等几日也无妨。”

小仙紫拧眉,随即舒展,笑道:“那辽国密使不是寻常之人,心志之坚,乃奴家生平仅见。”

“想通过酷刑让他招供,只怕很难,即便是你们大梁刑狱司的三捕头南宫葵,也不一定能让他松口。”

“……”

苏贤笑道:“不错,南宫葵用遍了所以酷刑,那辽国密使已经奄奄一息,但就是没有松口。”

小仙紫闻言不由笑容盈面。

苏贤紧接着又说:“不过,我的法子并非酷刑,十分温和,但会让他主动招供!”

小仙紫笑容不减,问道:

“什么法子?”

“无可奉告!”

“哈哈……公子学坏了,连南宫葵都不能让他开口,公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小仙紫笑得花枝乱颤。

“你不相信?”

“不相信。”

苏贤上半身往后仰去,靠着椅背,他神色认真,盯着小仙紫那双星眸缓缓说道:

“既然姑娘不信,那姑娘敢和我打一个赌吗?”

“敢!”

小仙紫非常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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