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517 背后的一枪

从升腾的水元素能量波动来看,巨人远在十几座山峰之外,距离三人的小营地至少也有一天的路程——如果他们是大军行动的话。因此一听到同伴的召唤,多玛就抓着绳索将自己放下大树,回到地面与他们会合,同时也见见刚刚抵达的德鲁伊。

这个枯萎德鲁伊是个男性半精灵,他看起来非常疲惫而且惊慌。可以看到他年轻的脸庞上有些残留的血渍,身上有许多被冰冻的痕迹,双手和脖子处有着严重的冻伤,看起来已经有部分皮肤坏死。

罗本拿来兽人烈酒,它被牙牙寨的骑兵证明可以有效在寒冬天气中为身体提供热量。沃夫从帐篷里拿来毛毯,这个毛毯一直放在火炉旁边烘烤,因此它总是暖烘烘的,盖在身上如同被母亲拥入怀中。

“快走!快逃!”德鲁伊嘴唇青紫、牙齿打战、声音颤抖。“巨人来了,冰霜巨人全都出动,朝着咱们来了。向西跑,不要向东也不要向南,北面的敌人来了,快向西。”

“别紧张,巨人还在远处,没那么快过来,你现在是安全的。”沃夫将毯子蒙到半精灵身上,只见一团淡蓝色的冷气从德鲁伊的身体表面升起,缓缓飘向空中。“你这是怎么了,这不像是冻的,好像是法术吧?你被巨人发现了?”

“巨人当然能发现我,它们的头领很强大,并且手持神器!”德鲁伊目光呆滞,直视着虚无的空气,完全没有对焦的样子。他用力喘气,就像刚刚摆脱了溺水似的,很快就咳嗽起来。罗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让他不要慌张。

“你在我们这里是安全的,我们三个会优先保护你。”多玛皱着眉,语气有些焦急,问道:“你在巨人那里都看到了什么?它们有多少人,什么装备,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些都不重要,快跑!”那德鲁伊突然站直身子,两只手抓住沃夫的胡须,一双瞪大的眼睛几乎戳在坚古族人的鼻尖上。“巨人的神器能够冻结一切,连法力都能冻住,咱们永远赢不了。巨木堡、赤岭城、牙牙寨还有蛋岛,这次都完了!”

“别说这种话,我们先锋军还在,总指挥还在,蛋岛就不会完。”罗本说道:“巨人对你使用法术了?这是不是导致你陷入恐惧的原因?”

“对,它使用了法术。那是一根冰晶的棍棒,它就这么一挥……”德鲁伊猛地一甩胳膊,毛毯被他丢了出去,沃夫也被他推倒在地,而他根本不关心这些,只顾着自己。“无数寒冰向我射来,击穿我的身体,刺伤了我的灵魂。那是自然的终结,比我们枯萎德鲁伊的毁灭法术还要强大!不行,我得告诉他们,快跑,末日就要来了,没有希望了……”

“你陷入恐慌了,现在不是正常的你。冷静,深呼吸!”多玛劝说道。他听追风猎手团地长辈们说过,在无限迷宫与魔物的战斗中,偶尔能看到这种被吓坏了而精神不正常的士兵。长期的孤独和巨大的恐惧是造成这种精神问题的主因,如果能让他们冷静下来,好好休息,大部分都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重新恢复正常。若是不行,那他们的表现会严重影响其他战士的状态,将恐惧变成一种传染病,造成士气崩溃以及大量不必要的死伤。

“对啊,不要恐慌,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没有巨人,你是安全的。”沃夫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抓住德鲁伊的双臂,避免他再次激动而伤到其他人。

“你们不懂,等你们看到就晚了,等蛋岛的人看到就晚了,必须快跑。就算跑到雪原中去,也比在洞穴里等死要好!”

说罢,德鲁伊的身体开始变形,羽毛从他的肩膀开始钻出来,沿着双臂向下生长。他的双脚迅速变成鸟爪,脖子变得细长。他想化身为巨鹰,带着恐慌向蛋岛飞行。

“砰!”

枪口的火光一闪而逝,淡淡的硝烟从枪膛里缓缓升腾。多玛稳稳端着枪,枯萎德鲁伊向前跌倒。当枪口抵到后脑勺,任何防护法术都来不及也不可能阻止枪弹的伤害。枯萎德鲁伊的脑袋后面多了一个洞,而他的面部前方,尤其是鼻子和双眼的位置上多了许多小洞。

近距离霰弹将他的头脑完全摧毁,这是绝对的致命伤。枯萎德鲁伊为自己准备了许多治疗法术,甚至在中枪之后仍在尝试治疗他:大量血液从伤口处流淌出来,伤口附近的皮肤向外翻转生长,看起来无比诡异,而只进行到一半的变形法术让这种情况变得更糟。

“他的脑子里长毛了……我是说羽毛……不行,我要吐了。”罗本只觉得胃里不断翻腾,一边不想继续看下去,但是另一边却被好奇心勾引,无法避开目光。

“多玛,你在干什么!这是枯萎德鲁伊,咱们……”沃夫脸上全是血,开枪时他就在德鲁伊正面,从德鲁伊正脸上飙出来的血液全都喷到了他的脸上。“你为什么开枪打他?”

“动摇军心,想要散播谣言、制造恐慌,该杀。”多玛看着地上的枯萎德鲁伊,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还在往外生长,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应该是死了,这些羽毛是变形法术的残留效果。”罗本撇撇嘴,说道:“我们兽化人有时会经历不正常的剧烈兽化,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我们不会变鸟,最多只会多长出几个指头或者双倍的耳朵,倒不会从体内向外长羽毛。”

多玛点点头,再次瞄准德鲁伊。不管是不是死了,再补一枪肯定能够确认击杀。

“等等!别开枪,声音太大!”沃夫赶紧拦住多玛。他说的没错,之前的枪声依旧在群山中回荡,久久没有散去。“用锤子,我来吧!你说得对,这家伙回去之后就是祸害。”

“我也这么想。”罗本点点头,扭着身子做出滑稽的动作,还学着德鲁伊的声线说道:“你们都死定了,巨人无敌……呸!这种胆小鬼真窝囊。”

多玛缓缓点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好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快点缓和下来。在背后开枪将枯萎德鲁伊击毙,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决断。他就感觉不能让这个被吓坏的德鲁伊冒然回去,决不能让他在后方散布恐惧。尤其是他还想让蛋岛居民离开洞穴走向雪原,往年这样做的部落都被冻死了,否则蛋岛也不会那么宝贵,也不会被各个部落争夺。

“别担心,我们知道你做的没错。”沃夫从腰带上解下锤子,对着德鲁伊仍在生长的伤口敲打下去,感觉就像用斧头劈砍树桩。大约七八下之后,随着一具尸体变成了一滩尸体,诡异的生长总算停止了。

多玛这才收起枪,说道:“抱歉,没有在开枪前说一声。还有,刚才的射击角度挺危险,有可能击穿他而伤到你。对不起啊,沃夫。”

“没事。我个子矮,刚才的角度最多打飞我一些头发。”沃夫笑笑,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虽说咱们做得对,但这事儿也不好处理。枯萎德鲁伊可挺稀罕的,而且法术能力很强,传说他们一个人就可以毁一座城。如果有责任,咱们三个担下来,可别让蛋岛和总指挥受罪。”

“咱仨一起担?”罗本摇摇头,说道:“我并非不愿意,但这枪只能一个人开,总不能说咱们三个人一起扣下扳机吧?拿出食指来,你看看怎么才能同时塞到一个扳机里面去?”

“你个臭屁篓子,怎么这么笨?”沃夫说道:“就说我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抱住德鲁伊的屁股,然后多玛开的枪。咱们三个一起来的,你总不能让多玛一个人扛责任吧?”

“说什么呐!我可以抱他,但为什么非要是屁股?说我抱腿不行吗?”

“行啦,你们不了解达贡,他不会让咱们三个承担的。”多玛说道:“发生了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隐瞒,也不需要夸张,更加不能撒谎。我做得对,达贡不会让我一个人扛压力;我做错了,达贡也不会让你们给我分担错误。所以这事就这样决定了,你们两个可千万别给我额外添乱,反而会把事情弄遭。”

沃夫摸了摸胡须,说道:“行吧,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你们两个都看见了,这个家伙中了一枪之后还在给自己治疗,而且从身体力量往外长羽毛。是我给了他真正的致命打击,而且还不是一两下,而是十多次。我才是最凶残的那个。”

“现在开始某种竞赛了吗?”罗本说道:“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我给他披毯子的时候已经要了他的命。当时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已经死了’。之后你们做的事情都是画蛇添足,根本不重要。”

“够了,这是条人命,不是笑话!”多玛瞪了他们一眼,说道:“他只是吓坏了,他不是正常情况下的自己。如果他不是想要去散布恐慌,咱们三个也只会安慰他、谅解他。枯萎德鲁伊也曾长时间保护咱们蛋岛,所以对他尊重点——咱们怎么处理他的尸体?”

“挖个雪坑埋了吧,总不能直接往山下一扔。”沃夫挠挠胡须,问道:“德鲁伊一般都怎么举行葬礼?”

“我听说是直接放在河水里,或者随便埋在哪里都行——他们讲究自然循环。”罗本想了想,说道:“反正只要别让他被巨人吃了,其他应该都行吧?”

“对了,还有巨人。”多玛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咱们这样:继续监视巨人的行踪,你们两个布置烽火信号,顺便准备火葬——发完信号之后把他一起烧了。”

“行,就这么定了。我和沃夫干活儿,你回上面继续看。”

多玛点点头,他将继续履行自己作为先锋军战士的职责。在对着尸体摇了摇头之后,多玛重新用滑轮组将自己吊到树冠上,望向远方。

越高的地方风越大,尤其是在山顶上。树冠从来就不会和舒适挂钩,尤其是在寒风里凛冽的冬季。多玛用力裹紧斗篷,尽可能依靠树枝并缩小身体体积,但这依旧无法抵挡周围环境对他体温的掠夺。

他们每两个小时轮换一次,下去的人要尽快补充热量,抓紧时间睡一小觉来恢复体力。在树冠上面的时候绝对不能睡,据说很多人都因为在冬夜里无防备的睡觉而丢失性命。寒冷是比炎热更狡猾的敌人,每一个先锋军士兵在越过冰乳江之前都进行了这方面的学习,牢牢记住哪些必须做,哪些必不能做。

三个人进行轮换,一直坚持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巨人终于出现在多玛的视野范围内。那是一支巨人的大军,它们正顺着远方一座山峰的山腰斜坡前进。三个霜巨人走在最前面,它们淡蓝色的皮肤裸露在外面,行走时迎着寒风并享受着寒风。它们用宽大且赤裸的脚掌在地上用力踩踏,将山坡的斜坡变成平坦的冰路。这应该水元素能量的某种应用方式,或许是冰霜巨人的独特能力。

依靠这种能力,走在前面的冰霜巨人便能造出一条五六米宽的道路来。那是条没有护栏的冰雪之路,平坦而光滑,便捷却危险。跟随冰霜巨人一起行军的食人魔、巨魔等生物战战兢兢地走在这条路上,它们的速度快不起来,也不想快起来。他们很小心自己的性命,因为从冰路上掉下去的后果必然是死亡,就算没摔死,也会被冰霜巨人借机吃掉。

一个接一个巨人从山梁后面绕出来,被多玛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虽然这些巨人远远看起来并不高大,但通过它们身边食人魔进行对比,多玛便能知道巨人的身高。走在最前面也是最强壮的霜巨人大概有十五米,后面大部分巨人普遍在十二米左右。那些土黄色皮肤的山岭巨人身高在八米到十米,虽然相对矮上不少,但它们往往都穿着金属盔甲,防御能力显然更强。而食人魔的数量在巨人的四倍左右,它们负责背负巨人的装备,有些食人魔还被锁链拴着,链子被巨人牵在手中。

看着这些巨人在山坡上浩浩荡荡行军,多玛并没有害怕,反倒隐隐有种兴奋。这就是蛋岛要面对的敌人吗?虽然它们体型高大,但它们并没有严明的纪律和专业的训练,行军的时候吊儿郎当,更像是流氓匪徒,完全和军队不沾边。走在最前面的三个巨人说说闹闹,嘻嘻哈哈的声音在山谷中形成回音,除了能把小动物吓怕,就是暴露自己的位置。而巨人们也没有派出侦查者,也没有对两翼进行防护。就算它们是冰峰山脉的统治种族,可这里不还是有一些巨型的野兽能对它们造成威胁和伤害吗?

巨人们走走停停,似乎并不着急,那三个开路的冰霜巨人也没有尽心尽力,经常走着走着就闹腾起来。唯一能让它们停止闹腾的就是食物,几个食人魔总是会在它们停止前进的时候上前,从染红的布袋里拿出一些冻结的血肉,仿佛是哄着三个巨人干活儿。这项工作非常危险,因为三个巨人若是非常不开心,进入它们嘴巴的就不只是冰冻血肉,可能还会有热乎的食人魔。多玛就看到了这一幕,一个食人魔被三个人抓起来,同时用力一扯分作三段,被三张嘴巴吃了下去。那三个巨人毫无怜悯,分的多一些的巨人洋洋得意,撕的少一点的巨人骂骂咧咧,并将目光投向下一个食人魔。

终于有人来阻止它们了。从巨人队列后方走过来一个格外高大的巨人,它的身高接近食人魔的四倍,比那三个打头的还要高出一截。它似乎很有地位,兀一出现,其他的巨人纷纷退让,不敢挡它半步。那最高的巨人挥起拳头,在三个领头巨人的脸上各打了一拳,三个人不敢挡也不敢躲。

由于身高出众,多玛将它记录为“至高巨人。”

至高巨人更加高大但也更加瘦,它的肩膀并没有等比例拉宽,因此整体更像是被纵向拉长的冰霜巨人。它拥有更加突出的骨节,脸部轮廓的对比变化也更大,看起来更加凶狠狰狞。当它发出愤怒的训斥时,三个脸肿的巨人只能低着头挨训,一点也不敢反抗。

多玛能从回音中隐约听出其中一些词,但他们的巨人语只学了两周,除了骂人的词之外,其他的都没记住多少,也就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多玛只知道那个至高巨人正在骂街,显然对三个开路者的行为不满。

说了几句,至高巨人一把抓起旁边的食人魔,攥着它的一条腿,将它不断摔在山坡上,摔得血肉模糊。它似乎在用食人魔的下场来教训三个“顽劣孩子”,同时为自己增加一口血食。

其中一个脸肿的巨人指了指前面,说了几句什么,而那个至高巨人便哼了一声,将半截食人魔扔给它,随后将手伸向腰间。那里明明没什么东西,可就在它伸手一掏之后,一根雪白锃亮的冰晶长棍凭空出现。它的形状就像倒吊在房檐下的冰吊,只是它会自己不断生长变长,很快就在巨人手中有了长剑的感觉。在冰晶周围,蓝白色的气雾不断升腾,大量涌向高空。如果说火焰剑会升腾火光与浓烟,那么冰晶剑升腾的就是蓝白色冻寒气雾。

至高巨人挥动冰晶,只见无数冰雪向前喷发,如同海啸的巨浪一样冲击推进。冰雪所到之处,一座冰面的桥梁迅速出现,横跨山谷,形成一条新的路径。至高巨人哼哼两声,右手腕转动几下,冰晶长剑便瞬间变成一大团气雾,并向周围爆发出明显的水元素能量波动。多玛感受一下这股波动,然后他就立刻确认:之前在山峰后面产生的能量波动就是这个,至高巨人便是用这个东西制造道路。

“这就是枯萎德鲁伊说的神器?”

依靠新的冰桥,巨人就不需要沿着山脉的走向绕远路,直接跨越山谷,走了个更近的直线。它们大致向着东南方向移动,也就是巨木堡的方向。

为了能够看清巨人的情况,即便到了换岗的时候,多玛也坚持留在树冠上,直到巨人的身影被山脉挡住。他从树冠上下来的时候手脚都有些僵硬,灌了一大口烈酒,然后抖动身体,让热量从胃里向四肢末端传递。

“巨人数量大约一百六十个,食人魔差不多是巨人的四倍,也就是六百个左右。巨魔体型相对小,有点不太好数,只感觉比食人魔少很多。它们前进的方向是东南,大概率要去巨木堡。估计……”多玛想了想,说道:“按照它们的速度,今天傍晚的时候,应该就能到咱们附近了。”

“会从咱们这边走吗?”罗本问道。

“这不知道。巨人里面有个身高特别高大的,接近二十米了,高高瘦瘦。我看它脸上阴影很重,应该是骨节突出、眼窝深凹造成的。那家伙似乎是冰霜巨人的领袖,别人都怕它。它就这么一掏……”多玛比划了一下,然后将冰晶长剑制造冰桥的情况说了。

沃夫摸摸胡须,说道:“你觉得那就是枯萎德鲁伊说的神器?”

“很有可能。那东西的威力很可怕,如果朝咱们一挥,咱们可能瞬间就被冰冻了,所以……”多玛对罗本说道:“你现在就下山,去冰乳江边,把小船准备好。如果今天入夜时分我们还没去找你或者给你发消息,你就立刻坐船去汇报情况。”

“一起走。”罗本说道。

“还需要在侦查一下,它们再出现时,我们就能看得更清楚了。而且咱们三个人里面,就你会划船,我们两个都不如你。”多玛说道:“我是咱们这个小组的组长,现在开始分工:沃夫你上树侦查,我守着烽火堆到时候轮换你。罗本,船是你的,先期侦查的信息也是你的。咱们分工,每个人都很重要,知道吗?”

“那你们怎么给我发信息?”

“烽火点燃就意味着我们两个必须撤离,如果没给你打板子或者吹哨子,就说明我们去洞穴躲了。所以,时间到了,只要没听见信号声,你就走。别等着天完全黑,你没黑暗视觉,必须尽快到对岸去,别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