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料定他大事难成

“中州对贼作战守则:一扎营垒,以利攻守;二慎拔营,以防敌袭;三看地势,以争险要;四明主客,以操胜算!”

开篇便是简洁明了地给出了四个重要守则,完全涵盖了扎营、行军、作战的各项基本要素,张诚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又继续往下看去。

“进入大河南岸即为战区,凡勇毅军各营皆需遵从‘扎营之规’行事,无论周围是否存有敌踪,皆不得简化行之……

一、扎营之地,忌低洼潮湿,积水难以泄出;忌坦地平洋,四面易受敌袭;忌坐山太低,客山反高,易受敌反制;忌斜坡半面,炮子易入难防。

二、扎营之地,须择顶上宽平,而旁面陡峻者,然四面陡峻者,最为难得;若能择选一面或二面陡峻者,亦好。

三、驻营择址之法,先择背山面水之险地者,当选右背山陵,前左水泽,然此好地亦难择;但或前或左或右有一面阻水者,即易于防御抵敌,实为宜选之地。而择砍柴挑水便利者,汲水之道最关紧要,如为贼所断,则不可守矣,当速弃之而走。

四、各营每到一处地方,无论风雨寒暑,队伍一到,立即挖壕修墙,限半个时辰完工;未成之前,不得休歇,亦不许强行与贼搦战。

五、墙垒须高八尺,厚一丈;筑墙不用门板、竹木。里外皆用草坯、土块垒砌,中间用土筑紧;每筑成一尺,须横铺长条小树,以免雨后崩裂之患;亦须留枪炮射眼,内筑子墙,为人站立之地。

六、壕沟须深过一丈五尺,愈深愈好,上宽下窄;壕中取出之土,须覆于二丈以外;不可太近,不可堆高,恐大雨时仍流入壕中也;花篱用木须粗大,约长五尺余,埋土约深二尺;坚筑旁土,以攀摇不动为主;或用二三层,或用五六层,如此可也。

七、每筑营,凡墙、壕、篱,三者缺一不可;营墙取其高而难登也;壕沟取其深而难越也;花篱取其难遽近前也。

垒、壁、土城,名虽不同,皆属墙子之类也。池、堑、陷马坑,不甚宽长,其上虚铺以土;梅花坑,乱挖深坑,约四五尺,大小无定,名虽不同,皆属壕沟之类也。

木城,立木圆排,周围如城;木栅,亦系立木,不必周围皆有;乱钉者名梅花桩,分层次者名花篱笆;鹿角树之有权丫者名拗马桩;档木,中有横木,用小木斜穿,以架于地;地刺,用竹木削尖,钉于地,亦名铁蒺藜、铁菱角,名虽不同,皆属花篱之类也。

营墙可只筑一道,然壕沟则两道、三道更好;而花篱等,则五层、六层为最宜。

八、一营当开设两门,前门宜正大,后门宜隐僻;营宫中军帐正对前门,中留甬道,宜阔;亲兵各棚扎甬道两旁,前部扎前门,后部扎后门,左部扎左,右部扎右,余者中军;两帐相距略宽,以留水火之路;营外开厕数处,宜远,营内至少亦应开厕两处,专备夜间之用。火药,挖一地窖,上覆草棚,用泥涂之,仍安气眼,以免受潮。

勇毅军各营每到一处,皆需按此‘扎营之规’,必于一个时辰内完毕,即使当面无敌,也不得有所懈怠!”

这些内容大多都是原《勇毅军操典》里面有的,只不过为了更适应与流贼作战,进行了一些必要的修改和提炼,而这些内容又是大多来自于戚少保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

当然,还有一些内容是张诚记忆中残存的曾国藩打太平军的战法,只不过他的记忆已经十分零碎,所以只能算作是一些点子,具体表述还是靠大家一起集思广益,这里面魏知策、孙时相、胡以温功劳最著!

永宁伯继续向下看,只见下面是“行军之规”,具体内容如下:“每拔营起行之际,最关紧要,切勿大意,当谨遵严守‘行军之规’,万勿轻敌……

一、凡拔营时,必以七成兵力为预备队,以备遇袭作战之用,而以三成兵力为押夫,护运全营粮秣辎重。

若贼在我前,则七成队走前,辎重大车走中间,以三成队在后押护;若贼在我后,则以三成队在前开路,辎重大车随同前行,而留七成队在后防贼来袭。

如有数营同行,则各营皆以七成队伍在前,须各分班行走,绝不许此营之队,掺入彼营之队中,尤不许辎重大车彼此掺入混杂别营队中;而为押夫之三成队伍,亦专押本营辎重大车,不许各营混乱,违者究其上官责罚之。

二、凡拔营行军时,必须派先锋哨骑四出,尤在前之哨骑,或哨官、队总,或什长、伍长押队,必择善看地势、善查贼情者为之,行在大队之前十里,或二十里外,仔细探明。一探山谷水泽,二探密林树木,三探村庄铺寨,恐有贼兵屯驻埋伏在内。

出哨各队不得少于一什人马,每遇一条岔路,即派一人往探,若遇过桥过渡,尤须谨慎,恐大队渡水之后,遇贼接仗,进则容易,退则万难。

三、每营行进时,皆须派一队游骑在后押尾,凡辎重车马过完之后,查明恐有病者落后,又恐本营兵丁在后滋事,又恐游兵散勇假名滋闹。

最后更是严令,勇毅军各营在中州地方,拔营行路,每日最多行进四十里,少则二三十里,视沿途官道情况,以及周边贼兵动向和驻营地方为准,无永宁伯帅令,不可加急行军,一如定规,不得有违。”

张诚将那沓文稿一张一张仔细翻阅,只见接下来就是《作战之规》了,对于在同流贼作战之际该如何应对,也予以明确,以免临战生乱。

“一、出队要分三大支,临时再多分出几小支;凡遇房屋之处,须分一支,以防埋伏;小山之后,亦须分出一支;树林之中,更须分出一支。

二、队伍要占住山坡高处,排立列阵,不动如山,营官更要四处往来,以鼓舞各部士气,更寻登高处,以瞭望贼情。

三、打仗要打个“稳”字。贼呐喊而我不应,贼来冲扑时,我亦不动,严守阵列,只以炮、铳、弓弩防守,贼冲至近前,则刀盾结阵,枪矛棍棒出击,铳弓寻隙补射;不论贼扑我几次,尽皆如此御守;稳住过两个时辰,贼力疲气竭,我师必然大胜;若贼力竭而溃,可使三成骑兵追击,初时只追不杀,而以铳弓射之,以为驱赶,使其阵乱无形;待贼兵真溃,才可发力追击。

四、前队须留精兵五百,以备贼之冲锋;后队亦须留精兵五百,以备我之救败;中间大队亦须分出五百,以护辎重。前队若遇小挫,则后队精兵出击,以救败;若前队得胜,则后队精兵不动,专等收队时在梢尾行走,更备救急,不可轻出。

五、贼不入射界,炮铳皆不得发,违者立斩,并罚其上官;刀盾枪矛近战对杀之时,须让贼先动手,我后动手,待头一下已过,第二下未来之时,我好拨他头一下,正好可击杀他。”

条条款款罗列极细,张诚更是字字斟酌,句句细思,要知道这些条例一旦制定完毕,将作为此番中州与闯贼对战的根本原则,可是要发行到全军各营将官知晓,实难更易。

孙时相与胡以温因与其他各将不同,他们住所就在张诚的中军行辕大帐旁边,所以并未急着归去,而是与刘承祖一同留下,准备遵照张诚审阅意见,对《作战条例》进行最后的修改。

此刻,他见到张诚面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便在一旁插言说道:“我师有此营规,无论各营调拨何处,事势缓急,只须严守此法,日行三四十里间,半日行路,半日筑营,粮药随带,到处皆可立营筑垒,劳逸饥饱之间,大可节养其体力,体恤其艰苦,以此用兵,中州贼乱,何愁不平啊!”

胡以温也在一旁附和道:“依此‘条例’,我师对战李贼,当能自立于不败之地,得致人而不致于人之效!”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办法,还不是给李贼逼的?”

永宁伯张诚摇头苦笑着继续说道:“中州糜烂,处处皆是贼,就算偶有州县无贼,亦难有余粮供我大军补给。可数万将士总不能饿着肚皮与贼为战,所以才要稳扎稳打,不可轻敌冒进,不惟粮草补给困难,一旦打了败仗,那伤亡的可都是我宣镇儿郎啊!”

张诚放下了手中拿着的那份手稿,转过身望向北面窗口,叹息道:“自古以来,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当今皇上也不想不愿差饿兵出战,可观中州之实情,旱蝗肆虐,饥民遍野,贼寇横行,又有哪一座州县尚有余粮,可供我大军食用?”

“就算有些州县尚能支给一些钱粮,也是钱多粮少,完全不够。”

张诚起身走出大帐外,吹了会晚风,才又说道:“我之所以迟迟不肯全师渡河,便是在等候山西、大同那边粮草,再加张督臣那边督运的畿北和山东粮秣。

届时豫北原武、封丘两处地方,便可成我师在豫南征战贼兵之根本,有‘大河船队’在我手中,粮草火药炮子源源不断运过大河南岸,就算不能一战败贼,那也能将其拖垮在开封城下!”

“伯爷定略,我师在中州行军作战,自备粮秣辎重,每日埋锅造饭,不须向州、县索米供应,便无后顾之忧,将士日行仅四十里,少或二、三十里,亦无疲累之态。如此施为,李贼如何不败!”

孙时相的话音才落,刘承祖便在一旁接言:“若大明官军皆仿我师此法,步步稳妥进逼,又怎有贼之今日乎?”

胡以温忍不住叹息一声,插言道:“哎。朝廷无能,贪弊盛行,官库枯竭,各镇官兵本就饷粮不足,又被将官们贪墨克扣,大喝兵血,他们麾下士卒怎有战心士气,又怎会有余力自备粮秣出战?”

他继而以崇拜的眼神看向身前的永宁伯张诚,又再说道:“纵观天下各路官军,惟宣府独树一帜,非但饷粮按月全额发放,更是每逢出战,皆自备足量粮草,不凭朝廷拨付为战,只此一点,别个将领如何学来?

此皆赖永宁伯神威,于宣府大刀阔斧,厉行革新之功,否则我宣府亦会步别镇各将之后尘,出战则无饷粮,不战又获朝廷罪责,步入两难之境地,甚至兵败身亡,就如两任陕督傅宗龙、汪乔年那般。”

张成芳原本很少在众人身前多言,今时竟也忍不住插言:“又或似左良玉那般,拥兵避战,柿子只拣软的捏,遇事不求功,只为保全自身罢了。”

永宁伯张诚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是微笑着不作一言,他轻抬脚步往大帐前一处高高的土台走去,缓缓登上了最高处俯望着大河北岸的一片营火。

此刻,戌时刚过,天色渐晚,虽未大黑,但稍远点的地方也已看不清景物。

放眼望去,大河之上也是星星点点,还隐约可见许许多多移动的光影,正从东面往西行来,犹如一条光带挂在大河北岸边似的。

“伯爷,有了如此规模船队在大河之上,无论转运兵马,还是补充粮秣军资,都很是便捷,堪称我师生命之脉,可保我师再无断粮之虑。”

孙时相最后更是肯定道:“此事虽伯爷高瞻远瞩,虑事在先,然陈忠将军亦功不可没啊!”

张诚望着河面上东来的一溜灯火,道:“李贼今已动念,有了经营一块根基之地的想法,只是还没有决断,究竟选河南,还是陕西罢了。”

“伯爷以为李贼会选何处作为根基所在?”

“呵呵。”

张诚干笑着对孙时相回道:“其实,李贼早在首攻开封之后,就该在汝州府、河南府南面、南阳府北等地,攻州占县,设官理民,以为根基。

可笑的是他偏偏心念故土,一心想着在中州壮大,好回陕西那穷乡僻土去称王,真是鼠目寸光,我料定他大事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