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我不喜欢你杀人
夜色渐深,后院中喧哗的人声显得格外热闹。
灯光照在铁头大刚的光头上,他的头亮得愈发像是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光葫芦。
大刚的头越亮,就表示越高兴。今天晚上来的客人特别多,赌的也特别多,除了“抽头”的不算,他自己和三姨太至少已捞进了上千两银子。
三姨太的领子已解开了,露出了雪白的粉颈,用一双春葱般的纤纤玉手,抱着一张牌,斜眼瞟着铁头,“你是不是要这张牌?”
铁头拿过她手中的牌,大喝:“好牌!至尊宝,通吃!”
他双臂一张,正想把桌上的银子全都扫过来,突听一个人冷冷道:“吃不得!”
这里是大刚他的三姨太的地方,算是他自己的生意,同赌坊差不多,赌局常开,只要有钱可输,就可以进来。所以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铁头大刚既不是怕事的人,也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说话的人看起来不但很陌生,也不像是在赌钱的。他穿得实在差不多,太脏太破,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进来的。
铁头大刚瞪眼道:“刚才是不是你在放屁?”
这人的样子虽然不中看,态度却很冷静,淡淡道:“我不是放屁,是在说公道话!”
铁头大刚道:“你说我吃不得?凭什么吃不得?”
这人道:“你凭什么要通吃?”
铁头大刚道:“就凭这至尊宝!”
这人道:“只可惜这副牌到你手里,就不叫至尊宝了。”
铁头大刚忍住怒火,道:“叫什么?”
这人道:“叫剃光了脑袋的猪八戒,通赔!”
铁头大刚的脸色变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每个人都已看出这小子是特地来找麻烦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找铁头大哥的麻烦?兄弟们全都跳了起来,纷纷大喝:“你这小王八蛋,你姓什么?叫什么?”
这人道:“我叫阿吉,没有用的阿吉。”
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顿,城里的兄弟们,当然已全都听过“阿吉”这名字。
铁头大刚忽大笑,道:“好,好小子,你真有种,居然敢找上门来!你既然已经来了,姓徐的那小子呢?他没来吗?”
阿吉摇摇头,“他会来的。”
铁头大笑:“哈哈,徐小子是知道大老板的厉害的,他背叛了大老板还不知道逃跑,真是愚蠢!你得罪了大老板还敢来送死,更是蠢得无可救药!”
阿吉道:“或许我是愚蠢的,不过我不是来送死的,我只不过想来看看。”
铁头大刚道:“看什么?”
阿吉道:“看看你的头,是不是真的是铁头!”
铁头大刚又大笑,道:“好,老子就让你开开眼界。”
一张铺着整块大理石的桌子,居然一下子就被大刚端了起来。至少有七八十斤的桌子,在他的手里,竟好像是纸扎的。石头也有很多种,大理石不但是最名贵的一种,也可能是最坚硬的一种,他却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上去。
只听一声巨响,这块比年糕还厚的大理石,竟让他一头撞得粉碎。他的头却还是像个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葫芦,又光又亮。兄弟们立刻大声喝彩:“好!”
等他们喝彩声停止,阿吉才慢慢的接着道:“好……好……好一个猪八戒!”
本来正在骄横自耀,洋洋得意的铁头大刚脸色又变了,怒道:“你说什么?”
阿吉道:“我说你是个猪八戒,因为除了猪之外,谁也不会笨得用自己的脑袋去撞石头。”
铁头大刚狞笑道:“我应该撞什么?撞你?”
阿吉道:“好。”
这个字刚出口,铁头已虎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肩,把他像刚才举石桌一样举了起来!
铁头不但头厉害,这几招动作也快,而且准确。他知道现在要撞的不是桌子,是个有手有脚的活人,所以他一出手就抓住了阿吉的肩部要穴,先让他不能动,然后再一头撞过去。
没有人能受得住他这颗铁头一撞,看来这个没有用的阿吉,立刻就要变成没有命的阿吉了。
兄弟们又在大声喝彩。
可是这一次彩声停顿得很快,因为阿吉没有被撞碎,铁头反而被打碎了。
它是被一掌打碎的。
无沦谁肩部的紧要穴道被抓住,一双手本来是绝对动不了的,想不到阿吉的手却偏偏还能动!
铁头的脑袋,本来连铁锤都敲不破,却偏偏受不了他这只手的轻轻一拍。
惨呼和挣扎都已停止,屋子里闷得令人窒息。
阿吉动也不动站在那里,棕黑的眼睛里全无表情,仿佛深不见底。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可是没有人敢动。
这个没有用的阿吉,竟使得这些终日在刀头舐血的兄弟们,心里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杀人后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他以前杀过多少人?现在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阿吉,纠结、懊悔、苦恼、无奈的心情在他的脸上交杂出了复杂的表情。
秋风吹动窗纸,阿吉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站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带着种说不出的妖娆诱人的魅力。
她就是铁头的三姨太,她站得离阿吉很近,已盯着阿吉看了很久,眼睛里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既非悲伤,也不是仇恨,却带着几分惊奇和迷惑。
满屋子的人都已绕过阿吉,悄悄溜走开,最后一窝蜂地从门口涌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走。
“啊!”
惨叫声中,人群又慢慢出现在院中,如同海浪退潮一般退了回来,他们的脸色难看至极,全都盯着院子外面。
刀尖拖在青石地面上的刺耳声音听得让人牙酸,声音停止后,院子外面的身影也走了进来,右手持着的狭刀已经染上了刺目的红色,显然刚才的惨叫声就是他的杰作。
大刚的兄弟们里面已经有人认出了来人,声音带着颤抖,“是徐……徐甲!”
狭刀在手的徐甲慢慢往前走了两步,俊秀的面庞从门口阴影中显露出来,他微笑的看着众人,“铁头大哥好像已经死了,你们不为他报仇就想着逃跑,是不是不太讲义气?”
人群中最前面的一个人咽了咽口水,道,“徐……徐公子,我们都是来赌钱的……”
“对……对对,我们是来赌钱的。”
众人附和不停,恨不得马上和地下躺着的铁头大刚划清界线,徐甲笑了笑,“赌钱的?那怎么会认识我?再说,放你们走的话,怕是有人去向大老板通风报信……”
依旧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人说话了,“徐公子和这位阿吉大哥的事情我们都有所耳闻,所以才知道您的,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去通风报信!”
徐甲点点头,“你说的话听起来很诚实。”
那人道:“再下一向是个诚实的人,您放心……”
徐甲道:“我不放心,也不相信你的诚实,但是死人是诚实的。如果要想我相信的话……”
那人脸色已经变了,“徐公子……”
徐甲轻笑,道:“你们都去死吧!”
“飒!”刀光闪过,白刃破开风声,正在这时,“住手!”
刀锋堪堪停在那人咽喉三寸!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他却动都不敢动一下,更不用说敢去看喊话救命的人是谁,徐甲却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阿吉的脸色也很难看,苍白得不比那人的差,就仿佛他的咽喉前也停着锋利的刀锋。
可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他宁可他咽喉前有这么一柄刀锋,也不愿看到徐甲杀人如麻样子。
“我不喜欢你杀人,放他们走吧!”
徐甲却显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满或者抗拒,只是笑了笑,“好。”
说罢,提着刀的徐甲,侧过身子,让出了门口道路,满屋子的人生怕他反悔,当即争先抢后的涌出了门口,四散在夜里。
铁头的三姨太依旧没有随着众人离开,她只是看着阿吉,看都没有看离开的人一眼,甚至她连徐甲都没有看一眼。
她站得离阿吉很近,已盯着阿吉看了很久,眼睛里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既非悲伤,也不是仇恨,却带着几分惊奇和迷惑。
现在满屋子的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走。
阿吉冷冷道:“我杀了你的男人!”
三姨太道:“你不杀他,他迟早也总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里!”
她的声音甚至平静得接近冷酷,“像他这种人,天生就是个杀胚!”
阿吉道:“我也很可能会杀死你,你本该早就走了的。”
三姨太道:“应该走的是你。”
阿吉冷笑。
三姨太道:“你杀了铁头,大老板绝不会放过你。”
阿吉道:“我本就在等他!”
三姨太看着他,眼神显得更奇特,忽然道:“我认得你,我以前一定见过你。”
阿吉道:“你一定看错了人!”
三姨太道:“绝不会。”
她说得非常肯定:“我是个婊子,从十四岁就开始做婊子,也不知见过了多少男人,可是像你这种男人并不多。”
阿吉眼睛里忽然也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慢慢地转身走出去。
“我们走吧。”阿吉对徐甲说道。
三姨太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大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阿吉已闪电般转回身,掩住了她的嘴,将她拦腰抱起。
徐甲看到这一幕惊呆了,倒不是因为阿吉将三姨太抱入怀中,而且因为,太快了!阿吉的速度太快了!
如果他不是去抱人,如果他手中有剑,自己真的能跟上他的速度?
不消片刻,徐甲震惊的心已变得火热,这就是江湖的天花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