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欲，甲天下
这是坐落在苦海镇边缘的一座跨院。
夜色昏暗中，“吁～～～”的一声响起，一辆马车停留在大门前，不消片刻，马车里出来了一道人影。
院落门口的灯笼明亮，只见来人道装玄冠，长身玉立，背负长剑，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且眼角上挑，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尤其是两条几乎接连在一起的浓眉间，给人看起来仿佛充满了仇恨。
他挥了挥手，他身后的车夫朝他一拱手，随即马车便融入夜色中离开。
“咣”“咣”，道人拉着门环有节奏的敲了两下。
大门打开一条缝，“你是谁？”
“仇二。”道人冷冷道。
“原来是仇二先生到了，快请进！”大门打开堪堪过得去一个身影的距离，道人一个闪身，已经进入了院内。
门子领他到一处厅堂后，便自动退了出去，此时厅堂内除了刚刚进来的仇二先生，还有四人在里面。
最左边的是个残疾人，他一身纯丝锦衣，胖腰的玉带上，还斜斜插着柄短剑，左边一只衣袖空空荡荡地，也束在腰带上，右腿也像是被人齐膝砍断，所以装着只木脚，左眼上有一条刀疤，从他的额角上斜挂下来，深及白骨。像这样的残废，给人印象本来一定很丑陋狞恶，他却是例外。他不但修饰整洁，衣着华丽，而且还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就连脸上的那条刀疤，都仿佛带着种残酷的魅力。
残废右边的人一张脸像枯叶般干瘪无肉，腰带上插着根三尺长的枯竹，整个人看来都像是根枯竹。但是他的衣着比残废还华丽，神情比刚进来的仇二先生还要倨傲。
这根枯竹的对面是个笑口常开的胖子，他一只白白胖胖的手上带着三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戒指，指甲留得又尖又长，看起来就像是只贵妇人的手。
胖子身边是个不停地咳嗽着的，衣着破旧、弯腰驼背、满脸病容的老和尚。
仇二先生扫了他们一样，轻轻一笑，朝几人拱了拱手，也不在意四人的反应，径直走向一把空的交椅坐了下来，随即闭目养神，不多言语。
夜已深，院子里黑暗而幽静，忽地外面有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厅内众人都已睁开眼睛，当脚步声到了门口时，众人也都站了起来，“拜见夫人！”
“人都到齐了？”清清冷冷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人，正是慕容秋荻！
仇二先生犹豫了一下，道：“这……公子还没有到。”
“嗯，他一会就来。”慕容秋荻点点头，“得到小荻找到那人的消息，我便连夜敢来，诸位想好怎么对付他了吗？”
众人目目相对，没有人说话。
“仇二先生剑术卓绝，我也将那人剑法中的破绽告诉了你，你也没有把握？”慕容秋荻看着仇二先生道。
道人脸色蓦地一红，“这个，属下确实没有把握。”
“那单亦飞单先生呢？你也是江南十大名剑客之一，没有把握吗？”
独臂人摇摇头，“夫人折煞在下了，江南十大名剑客已经有七位折在仇二先生剑下，他都说没有把握，我又……唉！”
随着慕容秋荻的目光转向单亦飞旁边枯竹般的人，那人忙道：“夫人，我柳枯竹也是江南十大名剑客之一，枯竹剑的名头在那位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忽地柳枯竹旁边那笑吟吟的胖子道：“夫人，我等确实不是那人的对手，不过也未尝不能一试。”
“哦？不愧是点石成金，点活成死的富贵神仙搜魂手，计将安出？”
“夫人谬赞了，这只是在下的一个思路，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夫人见谅。”胖子好似惭愧一笑，低头道，“他也是个剑客，剑客就是要用手握剑，我们只要让他没有机会握剑，或者握了剑也用不成，这样他的威胁必定大打折扣，我们几人只要抓住机会，未尝不能一击功成！”
慕容夫人沉吟道：“你继续说。”
“这……这就需要公子协助了，一来用公子的身份让他心起波澜，二来，只有公子的身份才能够安全地接近他，想来就算公子制住了他的双手，他也不会心生反抗的！到时，我们……”
“阿弥陀佛！”他旁边的老和尚念了声佛号，一脸的悲天悯人，随即闭上双眼。
慕容秋荻道：“大师以为如何？”
“苦也，苦也！”
“我觉得可以。”，一条身影从容地从外面走进来，正是徐甲。
“见过公子！”众人见到徐甲，马上行礼道。
徐甲朝几人一拱手：“诸位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一番。”
随着众人的离开，慕容秋荻凤目微虚，“小荻，你这是何意？”
徐甲沉吟道：“我找到了那个负心人，但是我想和阿娘再谈谈。”
慕容秋荻语气缓了下来，“你说吧。”
“我和月儿好了。”徐甲道。
慕容秋荻点点头，“我知道，还有呢？”
“阿娘，你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谢晓峰吗？”徐甲问道。
慕容秋荻一甩手，冷然道，“难道不是吗？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那个负心人抛下我们母子十几年，为了杀他，我甚至创建了天尊！”
徐甲摇摇头：“我本来以为也是这样的，你因为我，受了很多的苦，也承受了很多闲言碎语，经历的痛苦越多，对他的恨就越深，如果这只是单纯的恨，或许你会过得不那么痛苦，可是没有爱，哪来的恨，恨得越深，就说明爱的越深，在这种痛苦中煎熬，你成为了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天尊，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找到他谢晓峰讨回公道。”
慕容秋荻抿紧了嘴唇。
徐甲继续道：“但是，到后面，我觉得好像不仅仅是这样。”
慕容秋荻皱了皱眉，“继续说。”
“武林世家大族，除了神剑山庄外，其他的都已经在天尊的掌控之中，前段时日连慕容诚的家主之位也被你所夺。天尊统治整个武林唯一的变数就在于神剑山庄的谢晓峰，但是你也早已安排了燕大叔对付他。”
“我现在长大了，成熟了，是是不正是实行最后一步计划的时候，让神剑山庄承认我。在这之前我们要先让他重现江湖，把他逼出来，然后让他先跟我相认，再找神剑山庄的人作证人，最后由我入主神剑山庄。”
“啪”“啪”“啪”
“说的真精彩！”
慕容秋荻摸着徐甲的脸，仔细打量着：“你这孩子从什么时候心思开始这么重了？燕十三也没教你这些呀！”
又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叫做风阳的书生？不愧是鬼谷传人，小荻和他在一起，也是受益良多，我也不担心你在江湖中被人害了。”
她的眼力隐有泪光闪动，“为娘在你心里就这么坏的吗？”
徐甲紧握着她的双手，目光恳切地注视着她，“阿娘，不管是一统江湖，还是武林盟主，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如果他们是您的心愿，我自当助你完成，不过他……他连马夫都当不成，沦落到妓院当跑堂，再到外面做苦工挑大粪，我们能不能……”
慕容秋荻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徐甲笑道：“可是，无论他是在做跑堂还是在做苦工，他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大老板虽然不知道他，但是你一定知道他，所以我才能一来苦海镇就找到他。”
“那又怎么样？”慕容秋荻反问道，“是他自己厌倦江湖，沦为没用的阿吉！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徐甲笑了，“阿娘莫非是忘记了，我第一次见到燕大叔时，正是你向燕大叔透露他剑法中破绽的时候。”
“那又如何？”
“为什么武林高手这么多，偏偏只有谢晓峰他被那么多的人挑战，而且那些武林高手直接就去挑战谢晓峰？”
“因为他的名气够大，打败他就能名扬江湖！”
徐甲摇摇头，“不，不，那是因为你每天向别人透露天下无敌的谢晓峰剑法之中有破绽，所以想成名的都去试了，但是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些人是去送死的。不等到燕大叔赶到找谢晓峰决战，他就已经厌倦了，开始逃避江湖了。这一切也都有阿娘你的身影在里面。”
慕容秋荻重新坐了下来，“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甲深呼吸一口气，“我想打败他，堂堂正正地接过神剑山庄给阿娘，阿娘你想要一统江湖什么的，也都随你去，我不在乎这些！”
“我还要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他抛下我们母子独自一个人逃避，都是不对的，他做错了！”
慕容秋荻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荻……”
徐甲松开了她的手，目光望着厅外，“不，我叫徐甲，江南莲花峰下莲花村的徐甲，清风徐来的徐，甲天下的甲！”
“阿娘，我只想抛却这般名利营役，于武道一途，争锋群雄，甲绝天下！方不负来此江湖一遭！”
慕容秋荻一时默然，嘴唇张合，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了句，
“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