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依依惜别
转过天来,孙隆兴果然亲临火山寺镇抚司。
林姚早早地就率众人在门前相迎。
孙隆兴此次前来,甚是隐秘,也许是怕江湖人士暗中伏击,不想目标过大。
并未坐轿,而是骑马。
孙隆兴策马来到门前,才发并没有下马石。
脸上神色极为难看,眼看就要发怒。
一旁随从厉声问道:“孙公公亲临,还不过来伺候。”
林姚也懂得孙隆兴的意思,连忙招呼身旁几个侍卫,俯下身子,让孙公公下马。
孙公公见到几个侍卫过来,面露不悦之色,厉声道:“哼,这帮臭男人,腰板子太硬,怕是要硌了本监的脚!”
林姚闻听此言,不由攥紧了拳头。心想,你这个老家伙,总不会想让我给你当下马石踩吧。
可是,如今绝不能得罪与他。这孙公公也算是我在火山寺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林姚正在犹豫不决。
印月儿忽然从身后,莲步细碎,一路小跑,来到马下。
“奴婢来侍奉公公下马。”
孙隆兴满是疑问的瞥了印月儿一眼,道:“哼,就你这身子骨,瘦瘦小小的。我这一脚踩下去,还不摔我个人仰马翻哇。”
印月儿面脸堆笑,躬身一拜道:“公公尽管踩踏,奴婢的身子结实着呢。”
孙隆兴将信将疑的踩到印月儿的背脊。
印月儿咬牙坚持,额角渐渐渗出豆大汗滴。
纵然她现在身子比以前强壮了不少,但毕竟也是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啊。
孙隆兴在她背脊之上捻了一下,另一条腿就要从马上胯下。
林姚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赶忙去搀扶。
孙隆兴右腿一抬,左脚一踏,这才从马上安然落下。
印月儿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虚脱无力,大汗淋漓,累的几乎就要晕过去。
林姚微咬着嘴唇,紧攥着拳头,却不敢发作。
见到印月儿能为自己,这般讨好孙隆兴,实在令她愧疚不已。
……
……
孙隆兴来到正厅之中,坐定后,依旧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似乎这一路上有些疲累,需要好生歇息。
瓜果梨桃,点心茶水,早就预备好了,放在他手边的几案上。
林姚却像是一根竹竿,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呆滞,静静等待着孙隆兴的吩咐和号令。
孙隆兴打了个哈欠,十分慵懒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嫩绿的茶叶飘在冒着热气的水里漂着。
趁热咂摸了一口,含在嘴中,用舌头品了品。
“嗯,这狮峰龙井,果然不错。”
林姚连连陪笑道:“孙公公,您喜欢就好。属下特地命人挑了今年最嫩的一茬儿。”
孙隆兴放下茶杯,悠然自得,似乎十分满意。
“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对茶也是颇有认识。”
林姚躬身一拜道:“略知一二而已。”
这时有差人疾步上前,请示道:“今年定烧的样品做好了,烦请您替圣上先瞅一眼。”
林姚闻言,有些不解。
只见那差人手里抱着一个做工十分精巧的锦盒,上面用杏黄色的绸缎包裹,想来一定是什么名贵之物,这才如此的谨慎。
孙隆兴微微颔首,欣然默许,道:“呈上来吧。”
那差人小心翼翼将锦盒放到桌上,打开来看,竟是一对十分精巧的小碗。
上面画的图案,的确是似曾相识,却又一时间想不起从何处见过了。
孙隆兴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只放到手心里,仔细端详着,又将它翻过来,高高举起,对着阳光瞧了一会儿,这才道:“胎质细腻,造型古朴,只可惜画工有些拙劣了。”
林姚十分好奇的走上前去,瞧了一眼,道:“孙公公,没想到您连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莫非这对杯子是圣上御用之物?”
孙隆兴道:“不错,你总算有些眼力。”
忽又话锋一转,诘问道:“不对啊?莫非你见过这类似之物?”
林姚连连摆手,支支吾吾道:“没有。”
孙隆兴道:“如此之物,本监都不敢随意使用。这可是僭越之罪!要杀头的!”
林姚听了十分后怕,不由咽了下口水。
她思量片刻,又问道:“那这种样式的杯子,有没有可能流落民间呢?”
孙隆兴道:“绝无可能。即便是次等品,也会当场摔碎。”
林姚心中默默盘算,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在摇曳山庄,曾经见到顾青薇曾经用过类似的东西。
不过顾青薇的脾气和胆量,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这一点也不奇怪。
孙隆兴道:“你的这个丫鬟还真是乖巧,有眼力见,我甚是喜欢。这段日子就让她陪伴我左右吧。”
林姚道:“嗯,印月儿捶肩揉背,端茶递水是一把好手,做事细心。”
孙隆兴略略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我骑马骑得也乏累了,正缺一个给我捶腿的丫鬟呢。今晚上就让她到我房里来吧。”
林姚暗念,你这是税监还是睡监。
虽然心中厌恶顿生,但还是含笑说道:“月儿这丫头,您要是喜欢,就留在您身旁服侍吧,劳烦公公到时候替我美言两句便是了。”
孙隆兴双眼微眯,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肃然说道:“葛成贤现在有百姓和一批江湖人士为他请命。又有叶志高和顾若成那个老匹夫为他作保,看来是一时半刻是死不了了。”
林姚道:“苏州民变一事,让公公您受惊了。都怪属下没有及时抓住葛成贤,拖了这么久,才生出这么多变数。”
孙隆兴微微摆手,道:“罢了罢了,本监的气量还没那么小。”
“听说是追缴私盐的事,被你搞砸了?”
孙隆兴道:“徐少群和沈严的事,本监已经知晓,不必再报。我劝你可要看清形势才好。”
林姚轻轻应了一声。
心中暗想,这扬州知府和盐运使,多半也都是你的人吧。至少也给了你不少的好处,这才替他们开脱。
孙隆兴接着又义正言辞的说道:“眼下边关战事不断,黄河决口,粮食绝收,水灾泛滥,饿殍遍野,朝廷急需银两。盐税收不上来,就从漕运来找补吧。”
林姚疑问道:“漕运?莫非是碧水山庄。”
孙隆兴道:“不错,巧的是,近日这水老庄正要大摆寿宴。届时江湖人士都会齐聚,甚是热闹。事不宜迟,你明日就动身前往。这次你去碧水山庄,可不要让本监失望。”
林姚躬身一拜,道:“遵命。”
……
……
夜半,林姚无精打采的为印月儿梳着头发。
就像一个送出嫁女儿的母亲一般,恋恋不舍,心情失落。
此刻她十分懊悔。
或许她不该出这个馊主意,以此讨好孙隆兴这个老色鬼。
印月儿从镜子里见到林姚苦涩的神情,宽慰道:“阿姚姐姐,你不要为我忧心。我只是去侍奉,又不是去出嫁,更不是去出嫁。”
林姚双睫低垂,眼神淡淡,有些自责的说道:“我真不该把你往火坑里面推的。”
印月儿笑着说道:“银月楼这鬼地方才是真正的火坑呢。再说他一个公公,又能对我怎样呢?”
林姚面色一沉,幽幽说道:“孙隆兴经过上次苏州民变之后就变得脾气异常古怪,处处谨小慎微,神经兮兮。据说以防有人携带武器乘机行刺,就连晚上伺候她的婢女,都要不着丝缕,光溜溜的被侍卫裹在棉被里,抬进去。你可要处处小心。”
印月儿听了这话,怔了一怔,继而转过身来,盯着林姚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阿姚姐姐救过我的命,只要姐姐能够平安无事,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印月儿也在所不辞。”
林姚听了这话,又是感激,又是惊奇。
她深知自己的威信,还远未达到别人以死相报的境地。
不过印月儿居然能明白自己的用意,的确与自己心灵相犀。
梳妆完毕,印月儿起身与林姚辞别,她即刻就要到孙隆兴房间去。
林姚却沉吟不语,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摆手,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痴痴发愣,口中叮嘱道:“月儿,明日一早我就动身前往碧水山庄,以后好生照顾自己。”
“姐姐勿要挂念,月儿会保重的。”
说罢,转身。
房门一掩。
两行泪滴便从林姚双颊滑落。
她知道,今夜一别,不知何时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