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古家倾覆长声叹(六)

桂花楼主,妖月望舒!

当年的秦淮河畔桂花楼,九州第一风月场,天下有名的销金窟!

官商巨贾,皇亲贵胄,沉迷十里春色!

琼浆甘露,丝竹管乐,一派人间乐土!

正道人士多不耻桂花楼,便称楼主望舒为妖月,视为妖女。

正是这迷倒千万众生的妖女,却被炼烁师俘获芳心,最终为炼烁师而死,让这段故事更加凄美。

苏岫想起望舒,不禁道:“她聪明绝顶,却又玩世不恭,以戏耍天下为乐,只要她一笑,我便知她又要祸害人间,她死掉,或许是九州幸事,只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何会死?”小主笑道:“或许我便是她亦是说不定,姑姑你可容颜不老,难道我便不可以?”苏岫摇头,道:“你不过是个女娃娃而已,她一眼便能看穿你的鬼伎俩。”小主若有所思,道:“如此厉害的人物,却还是死了。”

苏岫道:“或许她并没有死,只是躲起来看这九州人的笑话。”小主道:“如果她没有死,离焉笑为何会死在桂花楼?”苏岫道:“除却黄子澄,没有人见过她的尸身,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当年黄子澄带大内侍卫血洗桂花楼,美姬、小厮、仆役足足百人之多,尽数杀死。

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尸骨无存。

小主道:“桂花楼百条人命,换的是金陵数万生灵,朱允炆的大明江山。”

苏岫道:“陈年旧事,与你无关,你只是个小孩子,莫要学柳相怡一般,自找烦恼。”小主眼珠一转,道:“柳相怡心中执念便是方家,姑姑为何不肯帮她杀掉方可维。”苏岫道:“口无遮拦,方可维乃我师父的独子,我之师弟,我岂能杀他。”小主道:“可是他杀过柳杨,柳杨乃姑姑的救命恩人,此恩怎可不报!”苏岫道:“方可维不会杀柳杨,柳杨不是方可维所杀。”小主道:“如若不是方可维,又是何人?”

苏岫道:“方家有一个年轻人,善用黑白互弈,应该是他所为。”

小主一听,苏岫口中的年轻人,岂不便是博弈?

苏岫见小主不说话,道:“那个年轻人如今在你身边,你想保护他?”小主闻声道:“博弈先生九死一生,还请姑姑饶他一命。”苏岫道:“让我饶他一命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小主一怔,问道:“何事?”苏岫道:“随我回孤山别苑。”

小主不明白苏岫何意,苏岫道:“你虽然不似风二娘诡谲狡诈,却亦不是善类,日后必然如她一般祸乱天下,早早收服你回孤山,还九州一个太平。”小主哭笑不得,道:“姑姑,祸乱扬州者大有人在,你为何偏偏认定是我!”苏岫突然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你若不从,我便去金陵,杀了你那个博弈先生,再一把火烧了水云漫。”

小主眨眨眼睛,寻思两下,一双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道:“姑姑,随你回去亦是未尝不可,不过只有你我二人,偌大的孤山太过无趣,我们带欧老先生一同回去如何?”苏岫将头撇过去,冷声道:“他的去留,与我无关。”

小主起身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去告诉欧老先生,让他莫要再回孤山,早些回荆楚去,免得留在扬州,惹姑姑生气。”

说罢,小主穿上鞋子,便出了房门。刚刚踏出一步,只觉脑后一阵阴风,苏岫随手封住了小主周身穴道,小主顿时全身无力,瘫在了苏岫怀中。

苏岫诡笑两声,将小主扶进房间。

欧老先生三人正在叙话,房外想起敲门声,琴难测略感奇怪,已近子时,何人还会前来到访?

欧老先生示意李三去开门,李三起身过去打开房门,苏岫满面冰霜地站在门前,一语不发。

李三回头看了眼欧老先生,只见老先生除去略带紧张的笑意之外,亦是一脸茫然。

让开一条路,李三欠身道:“前辈,若是闲来无事,进来一同少坐,说些闲话也好。”

见苏岫仍不开口,李三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道:“啊呀,突然肚子饥饿难耐,琴兄,你快快去为我下一碗面汤。”

琴难测会意,急忙起身出来,边走边道:“夜这么深,想必灶火已经熄灭,李兄你来帮我劈柴。”

二人一唱一和,准备溜之大吉。

苏岫抬手拦住两人,道:“备车,回孤山。”

二人皆是一愣,苏岫见二人不应声,冷声道:“可还要我再说一遍?”

李三探出头看了看天色,道:“前辈,夜半三更,这个时辰赶路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苏岫眼中一寒,李三急忙连声答应,便要去备车。

苏岫道:“先去我房间,将那个小丫头抬上车。”李三不明所以,只得跟着苏岫先行离去。

进来苏岫房间,只见小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李三走到床前,满眼笑意,道:“前辈,当真要将她带回孤山?”苏岫道:“只许他欧铭日日与旁人弹琴做赋,我便只能日日对着你这混账小子!”李三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今后便有人浆洗衣服。”

说罢,李三扶起小主,抬手扛在肩头,小主动弹不得,只好叫唤道:“你轻柔些,骨头亦是要被你勒断。”

一手拿过行李,李三便引着苏岫前往马厩。

路上,恰好路过小鱼的院子,只见院中灯火通明,幽州诸子皆在院中闲坐。

见李三扛着小主路过,十分奇怪,常玄胤起身道:“李兄,这是要去何处?”李三停下脚步,答话道:“我家姑姑住不惯这里,连夜便要回去钱塘。”常玄胤走上前来,见小主瘫在李三肩头,眉头一皱,道:“小主这是...”

李三瞟了一眼身后,道:“我家姑姑与小主十分投缘,请小主回去小住几日。”苏岫走到李三身后,冷声道:“废话少说,莫要耽误了路程。”常玄胤见识过苏岫的身手,道:“姑娘,夜已深了,莫不如明日再赶路如何。”苏岫道:“多管闲事!让开。”

小主此时羞于见人,只好在李三肩头装作昏厥,全当不知。

李三一脸无奈,便要继续向前。

常玄胤一急,伸手拦住道:“李兄,既然是请,小主为何这副模样。”李三晃了晃肩膀,见小主默不作声,不禁道:“刚刚还在叫唤,莫非是晕厥过去不成?”说罢,便将小主放到一旁。

常玄胤上前帮扶,一抹小主脉门,松了口气,抬手便去解小主身上的穴道,却不见小主苏醒,又担忧道:“李兄,小主被何人封了穴道。”李三无奈,叫嚷道:“姑姑,你先解开她的穴道,免得小伯爷担心。”

苏岫在李三脑袋上一敲,道:“混账小子,何时轮到你来教我做事。”李三揉了揉被苏岫敲过的地方,埋怨道:“若是小伯爷告你掳掠人口,你便要被官府通缉,我们如何逃得脱。”

三人的吵闹声,引来了其余三人。

裴鲲见到小主模样,心知常玄胤所想,道:“李兄,你们这般急着赶路,可是有要紧的事?”李三道:“裴大人,深更夜半,你们还聚在此处,亦是有事?”裴鲲道:“实不相瞒,师妹在尽力医治一位姑娘,我们为她护法。”

李三点头道:“可是古家人?”裴鲲道:“非也,是金陵镇守赵大人夫人的侄女。”苏岫不厌其烦,道:“快些动身,磨磨蹭蹭的招人厌烦。”苗灿见苏岫呵斥,不满道:“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不知规矩。”

苏岫一听,怒上心头,抬手一掌打了过来。

苗灿不知轻重,抬手去挡,怎抵得住苏岫的一掌,顷刻倒飞出去。

辰剑见状,长剑出鞘,李三方欲开口,苏岫已经一闪而过,几招便夺下辰剑手中剑,一掌将辰剑打飞出去。

常玄胤未等动手,苏岫已经将剑抵住常玄胤咽喉,喝道:“滚开,再纠缠不休,休怪我取你小命。”

房中,小鱼突然开门跑出,衣襟上满是鲜血,叫道:“师兄,快来帮忙。”

裴鲲一愣,顾不得几人,急忙冲进了房中。

常玄胤见状,道:“姑娘,可否先救人性命?”

苏岫不肯罢手,李三抓起常玄胤手臂,道:“小伯爷,救人要紧,快快同去。”说罢,便将常玄胤拉进了房间。

一入房门,血腥气扑面而来,点绛唇瘫在床边,鲜血已然模糊口鼻,地上更是好一大滩鲜血。

常玄胤只顾忙于救人,并未理会愣在那里的李三。

小主听到李三进得房门,暗暗叫苦,偷瞄苏岫一眼,使个眼色。

苏岫不明所以,只顾呵斥面前的辰剑与苗灿二人道:“还不快去救人。”

二人自知不是苏岫的对手,便调转头跑进了房间。

小主见没了旁人,小声叫道:“姑姑,快快解开我的穴道,救人要紧。”苏岫见小如此主急迫,道:“你应了我,我便解开你。”小主顾不得许多,道:“全应你,全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