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气吞万里幽州虎(七)
一行人入来居庸关,李景隆迎上前来,大笑道:“二殿下来的正是时候,瓦剌今番偷鸡不成蚀把米,真叫大快人心。”朱高炽行了一礼,道:“老帅说笑,若非二哥传信给我,我亦是不会知晓瓦剌胆大包天,竟然打居庸关的主意。”
李燹将脱懽掳回关时,便发觉脱懽有古怪,一探方知竟然有大军掩藏在附近。恰好得知朱高炽在回幽州的途中,李燹便传信告知,遂解得居庸关之围。
李燹胆敢几十骑冲杀瓦剌军阵,为的便是呼应前部兵马破阵,真可谓一身虎胆,内有玲珑!
高士文明白原委,不由得心生敬意,拱手道:“李总管神机妙算,高士文敬佩之至。”李燹淡然回礼,道:“有高将军在,瓦剌人攻不下居庸关,只不过是鞑靼人在此,不可教他们小觑了我大明的将士。”高士文点头道:“鞑靼使团不宜在此久留,元帅还是早些带他们离开这里为好,免得瓦剌人贼心不死。”李景隆道:“不错,瓦剌人敢进攻居庸关,必然有所依仗,事不宜迟,明天便回京复命。”
一场大战,高士文尚需收拾残局,打扫战场,留下李景隆四人在此叙话。
再无闲杂人等,李景隆方才对朱高炽说道:“二殿下,明日你与我一同回京。”
朱高炽听罢一愣。
当年朱棣下过旨意,没有召见,幽州兵马不得入关,朱高炽身为皇子,亦是不可例外。如今李景隆让朱高炽擅自回京,莫非是有大事发生!
李燹亦是道:“父亲此意却好,京畿内有瓦剌人,虽然不足为惧,但是护送扎木尔一行人,恐有不便。”朱高炽心中了然,但是仍然顾忌当年的圣旨。
李景隆道:“圣旨而已,不妨事,燹儿即刻传书给马三保,教他去请旨。”李燹问道:“二殿下此番共有多少人马?”朱高炽回道:“将士八千,战马过万,弓箭二十万支,二哥若是欲追剿瓦剌,高炽愿为先锋。”李景隆摇头道:“瓦剌人不足为虑,若是剿杀太过,邱福老儿又要作祟。”李燹听李景隆所言,遂是作罢。
李景隆思虑一番,道:“八千人不可尽数入关,二殿下分三千人马一同回京便可,其余人马修整之后立刻回外幽行营。”朱高炽领命而去。
朝阳洒满关隘,一夜鏖战,不知多少男儿又长眠于此。
金銮殿上,一朝文武激烈的争论着鞑靼人的议和,说是满朝争论,无非便是雍州府与汉王府的争论而已。
雍州府有五军都督府在手,汉王府有吏部,冀州府有兵部,三足鼎立之势。兵部尚书金忠为人谨小慎微,从不掺和雍州府和汉王府之争,所以这朝堂之上,只剩下两虎之争。朱棣知道朝臣争论的并非是鞑靼议和,不过是门户之争而已,一语不发地坐在朝堂上看着下面的人面红耳赤的嘶喊。金忠、解缙,两人相视而笑,继续低头不语。
过了好一阵子,大臣们已经吵得说不出话来,朱棣终于开口道:“你们为何不说话?”大臣们口干舌燥,又察觉朱棣面色不善,自是不敢言语。朱棣厉声道:“鞑靼议和,事关国本,尔等竟然这般儿戏,简直荒唐。”
朱棣一怒,大臣们立刻战战兢兢,屏住呼吸,不敢作声。
朱棣对于门户之争司空见惯,亦是没心思去呵斥,问道:“首辅大人,议和一事你有何话说?”解缙出班道:“鞑靼之所以议和,无非鞑靼部民不聊生,难以为继,幽州府屡屡征讨,逼迫鞑靼走投无路,唯有议和一条路可走,所以议和对陛下而言,并无大利。”朱棣点头,又问道:“金忠,出来说两句。”金忠出班道:“首辅大人所言不需,幽州府大小数百战,已经教鞑靼毫无抵抗之心,此时降服鞑靼,正是大好时机。”朱棣道:“两位大人说的皆有道理,可是和是战,却还是没能给朕一个答复。”金忠道:“当今九州安宁,唯有外幽战事频发,虽然外幽行营多年未尝败绩,可是征战始终是劳民伤财之举,还请陛下三思。”解缙接着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幽州府苦战二十年,方才有今日局面,若是轻易议和,多年心血付之东流,只怕幽州府,尤其是外幽行营众将心中不平,遂是滋生异变。”朱棣点头道:“幽州府与鞑靼的恩怨,却是不易化解。”
说话间,郑公公两步走到朱棣耳边,低声言语几句。
朱棣轻轻点头,面色似是略有阴沉。
郑公公退到一旁站定,解缙问道:“陛下,可有大事发生?”朱棣哼了一声,道:“瓦剌小儿,昨夜竟起四万大军强攻居庸关。”
居庸关自阔栾海子大捷之后,五年无战事,朱棣一说,惊得百官又开始议论纷纷。郑公公见状,高声喝道:“肃静。”
郑公公的话,分量有多重,大臣们心中清楚,立刻闭了嘴。
朱棣缓缓道:“高士文不负朕之所托,据守一夜,终究打退了瓦剌人。”解缙一听,心中生疑,问道:“居庸关只有几千守军,纵然据守不出,对付四万瓦剌人,亦是有些吃力,莫非有援军相助?”朱棣点头道:“外幽行营的前部人马奉朕旨意寻狩边关,恰好路过,与高士文内外夹击,杀敌三千,俘获战马军器无数,大胜而归。”
当年黄袍案之后,幽州诸子尽数被贬,唯有常森之子,常玄胤的堂弟,前部压营官常泰胤,因身在外幽而幸免。
朱高炽发配外幽之后,外幽行营四部去三,只剩下前部两人尚在,大元帅李景隆亦被罢黜,朱高炽已然是行营军职最高的将官,便代行元帅之职,整合行营兵马,得军三万。
因将官骤减,朱高炽不得不与常泰胤二人日日巡察外幽,朱棣便下旨特许外幽行营可代天巡狩九边之地,故此朱高炽的前部铁骑方可畅行冀州之边。
如今外幽行营仅存不足三万兵马,幽州大营之中另有常森三万部曲,幽州府下辖共计六万大军,仍然号称十万。
阔栾海子一战,十万幽州儿郎近乎半数马革裹尸。
无上的荣耀下,是皑皑白骨,以及无数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征战,虽胜尤败。
一听前部人马,解缙和金忠便心中知晓,又是二殿下朱高炽所为。
百官立刻恭贺道:“吾皇天威万岁。”朱棣道:“虽然京畿之地,但是瓦剌人入侵,小心为上,命前部护卫鞑靼使团回京。”金忠领旨,郑公公叫道:“退朝。”
前部回京,对京城而言可谓平地风雷,达官显贵奔走相告,市井中亦是炸开了锅。当年幽州大军回京,京城百姓夹道相迎,箪食壶浆,至今历历在目。大都督邱福下朝之后,一脸怒气的回了大都督府,而解缙和胡广,亦是匆匆地赶去了汉王府。
进来汉王府,便听到朱高煦阵阵咆哮,解朝言站在门前,见到父亲到此,行礼道:“父亲,殿下大发雷霆,还需您来劝解。”解缙走进大堂,只见朱高煦面前跪下两人,看模样是军中传令官,想来亦是告知居庸关的战事。
朱高煦见到解缙,总算是强压下怒火,骂道:“马哈木蠢猪尚且不如,四万人打不下一个居庸关,难道居庸关是铁铸的不成!”解缙对两个传令官道:“还不出去!”两个传令官喜出望外,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解缙坐下来,胡广和解朝言亦是落座,自有下人奉上茶水。
朱高煦仍旧一肚子恼火,大骂马哈木无能。三人听的怒声渐小,解缙方才道:“此事并不能全怪在瓦剌人头上,居庸关本便易守难攻,更何况又有前部人马突然杀到,能逃回去大半,已经是万幸。”朱高煦怒道:“难道天下间,只有他朱高炽会打仗!”解缙道:“幽州兵马素来强悍,前部铁骑号称外幽猛虎,强如鞑靼人亦是败的一塌糊涂,马哈木又能有多少斤两。”朱高煦恶狠狠的道:“马上教平安出兵,抓几万瓦剌人回来,不然这次又要教朱高炽抢了风头。”
胡广道:“陛下已经下令,让前部护送鞑靼人入京。”
朱高煦听罢一愣,突然平静下来,坐回到椅子上,道:“前部回京,那朱高炽岂不是亦要回来!”昨日解朝言才提过,今日便不幸言中,看来父皇确是有其他的心思。
解朝言道:“陛下召二殿下回来,不知是喜是忧。”解缙道:“陛下只是准允前部护送鞑靼人入京,其他的旨意,却是没有多言。”朱高煦道:“父皇先放出常玄胤,又召回了朱高炽,莫非是要重新启用幽州府不成?”解朝言道:“陛下心思捉摸不定,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朱高煦道:“不能让朱高炽回来,把他赶回外幽去,一定要把他赶回去。”胡广道:“殿下莫急,现在一切还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