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蕤献计

徐宏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玉蕤心里呵呵。

夫子还真是有趣,君子贤而能容,他就这点气量?

玉蕤所说,玉皎是惊到了。玉皎纳闷,徐宏反应如此激烈,还是那气定神闲、遇事不慌的智多星?

玉娇望望祖父,生怕他会因军师的介怀而迁怒这楼姑娘。

孙女不时瞟他的眼神,楼伯赟自然看在眼里。玉皎在为这位楼姑娘担心。姑娘是一片好心,接下来看她会怎样做。

“姑娘今日之举,为楼家未雨绸缪,老夫在此谢过了。”楼伯赟双眸炯炯,目光缓缓落在玉蕤脸上,端详了许久,说道:“姑娘特来相告,老夫心领了,略备厚礼送你去驿馆休息。楼府有客,姑娘请回吧!”

“有客?”

玉蕤暗自思忖,她说这么多,楼府还为了所谓的面子坚持办礼宴?事情没完满解决,她怎么能走?玉蕤心头一股火充满胸腔,不能发,难受极了。

“姑娘不愿走?”

“国公爷,”玉蕤紧咬唇,下了决心,“小女有个想法,既能帮玉皎小姐挡灾,又能保留国公府的体面,不知您可否采纳?”

“采纳?老夫为何要信你?”

楼国公微微蹙眉,肃杀之气拂面而来。掌管千军万马的上将军,堂堂一品公候,岂能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置喙?

“国公爷,小女没别的意思,都是为了玉皎小姐。”玉蕤跪地,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小女愿代替玉皎小姐……,等过了今晚,诸事皆顺遂,玉皎小姐无恙矣!”

“放肆!”

“国公爷宁愿抱残守旧,不为玉皎小姐性命担忧?”她昂首,目光倔强而执着。

“大胆,还不快些退下!”楼玉皎娇声呵斥她。

玉皎长这么大,未敢与祖父大声说过话。这姑娘敢顶撞祖父,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玉皎急急走上前,要搀扶她起来,“心意,玉皎领了。真要有个好歹,是玉皎的命,姐姐甭管,请回吧!”

“玉皎小姐,您也不信我么?”玉蕤抬眸,眼眸灼灼闪着光,脸上倔强神情不变,“我真听到劫匪说,有人要加害小姐!”

你不答应,我跪地不起。如弱柳扶风的玉皎,怎能拽得动她?

“姐姐,地下凉,你且起来!”

玉皎不是不信她的话,只是,她不信有人敢在国公府行凶。况且,如今得到了消息,祖父一定会加强防范的。

“玉皎小姐答应我,我就起来!”

“这?”

楼玉皎有点懵,这样热心救她于“危难”的人,她是头一回遇见。玉皎想,这世间的人各样,这姑娘倒是与众不同。

楼伯赟上下打量玉蕤,端详她许久,缓缓地问:“你既知凶险,还替玉皎去迎客?你可知,你这一步迈出去,就只能向前,若真有凶险,也不能退却?”

“嗯,小女明白!”

楼玉蕤将眼一闭,心一横,索性都豁出去了。今日,是为救玉娇而来,玉皎安全了她才能心安。

“不可!”

玉皎的心跟着揪起,“皎皎的事,自己一力承当便是,怎可劳烦姐姐去犯险?”

“玉皎小姐,国公爷不会看着我犯险的,”玉蕤嘻嘻一笑,反过来安慰她,“若堂堂国公府出什么意外,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姑娘,你真敢说话!”

楼伯赟眸色一黯,脸色一沉,“生死有命。姑娘可想好了?若真有意外,可不能后悔!”

“不悔!”

回声简短,铿锵有力。

“今日你以下犯上,为了玉娇,老夫不与你计较。”楼国公没糊涂,精明着呢,他怎会让孙女去冒险?眼下,确实需要有人代替玉皎去迎客。“老夫不似那抱残守旧的迂腐之辈,就答应你这一回。承了你的情,顺了你的心,如何?”

“嗯,”

玉蕤答应着,心里呵呵一笑。他老人家设了个套让她钻呢。上一世,为了国公府体面,她做了玉皎替身。现在,为了救玉皎,她心甘情愿这样做。

楼伯赟含笑点头,“老奎,去请世子夫人来!”

老奎告偌,离开漱瀚斋去请。

玉皎知道世子夫人温思纯。上一世,玉皎猝死之谜未破,她甚至怀疑过玉皎的这位嫡母,玉皎生母许氏早已亡故,温夫人是抚远将军楼柏荃的续弦。

国公府阖府的人都知道,玉皎的这位嫡母是菩萨心,还是悬壶济世的良医。她与玉皎有一断不浅的缘分。

温夫人父亲温同恺是寒门士子,翰林学子,任职礼部一小吏,学究气迂腐不会逢迎,官阶低,所得俸禄微薄,要奉养老母和幼儿,囊中羞涩捉襟见肘。

大公子温良俭苦读不中,家中常常无以充饥,二姑娘温思纯身为长女,为帮济父兄女扮男装去医馆为徒。

一日,定国公世子小姐整日咳嗽,温思纯随师父到国公府出诊。二岁的玉皎小姐染恙,小脸憋得通红,想咳却咳不出。她伸手抱起将玉皎,轻轻抚拍其后背。

玉皎小姐顺了气,慢慢止住了咳。

小丫头藕节似的胖手伸进她衣襟,胡抓乱摸像德了什么宝。丫头咧嘴一笑,乌黑的小脑袋贴着她前胸,乱拱着温思纯的胸。

温思纯环抱着她,又不能撒开手,衣襟却被这娃娃扯乱了。她又羞又臊,低下头去,四方巾落地,露出满头秀发。

众人眼里一亮,哇,这学徒是一位姑娘?

姑娘家到底脸薄,当着许多人更觉尴尬。她瞪着小胖丫乌黑发亮的眸子,急急凶了一句,“丫头,别闹!”

小丫头一惊,乌黑发亮的眼睛愣住,便直直瞅着她,不动,不哭,不闹,好一会。都没反应。

乳娘和府里的丫鬟都惊呆了,“放肆,嫡小姐喜欢你,巴巴让你抱,你敢凶她?”

乳娘骂一声,去抱玉皎。

“嗯,”玉皎撇撇嘴,将脸埋在思纯怀里,小屁股撅起,拼命躲着乳娘。

乳娘急了,“姑娘,乖!回乳娘这来!”

医者为女儿看病,楼柏荃一直在一旁。看到女儿的样子,他也不由一怔,丫头是喜欢,还是馋那姑娘?

楼柏荃伸手,“囡囡,乖,爹爹抱!”

“不,”小丫头扒了他的手,扭头不理爹爹,后背使劲拱着将脸贴在温思纯身上,胖手拽着人姑娘衣襟不撒手。

丫头,真不给爹爹面子!

被女儿嫌弃,楼柏荃内心是一万点暴击——

姑娘,我是亲爹,亲爹!

他俊脸一沉,“皎皎,爹爹抱!”

“哇哇……,哇哇,……”小丫头扭扭脖子,嘟嘟嘴,扯开嗓子开始哭。

国公爷楼伯赟听到哭声走进来,看到孙女趴在陌生人怀里哭得眼泪哗哗的,小手紧紧拽住别人衣襟这幅难舍难分的图画。

医官开了药方,跟在楼伯赟身后进屋,看着屋里的情形,他瞠目结舌,徒弟是女儿身?

他,她在国公府出糗,是活得不耐烦了?

医官匍匐于地,磕头如捣蒜,“国公爷、世子爷饶命!小……小的,不知她是女儿家,冲撞了小姐,实在是该死!”

“医官,无妨!嫡小姐是女儿身,真要被男子抱了,那才是该死呢。”楼伯赟道。

见楼伯赟笑眯眯的,医官这才松了口气。

楼伯赟抬眼望,女子衣襟凌乱,披散着发,却没有生气。她一手托着玉皎,一手拍她后背哄着。一旁的楼世子神情疲惫,眼里充满了血丝。

女儿不哭闹了,楼世子如释重负。

姑娘整夜啼哭,丫鬟婆子们谁都哄不好。楼世子请了皇恩从本金回家,整整一个月,几乎没怎么睡,这样连轴转,铁打的人也熬不起。

姑娘将玉皎哄睡,放回楼世子怀里。

楼柏荃一抱,玉皎蓦地睁开眼,看看是亲爹,便一脸的嫌弃。她扯开嗓子哇哇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楼世子的手上,疼在楼世子的心里。

楼世子被女儿弄得大窘,求助地望着温思纯,“小姐,您帮帮……”

“帮”字才说出,温思纯红着脸抱起玉皎,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

说来奇怪,她这一抱一拍,玉皎立时停止了嚎哭。

温思纯青葱般手指翘起,指尖戳了戳戳粉粉嫩嫩的小脸,“囡囡是个小淘气!”

“咯咯咯,……”小囡囡腮帮上挂着泪珠,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盯着她,咧开嘴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笑声,冲散了笼着国公府的阴霾,所有人心情为之大好。

玉皎笑一会,累了,将头拱在温思纯怀里。

再看,睡着了,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手却紧拽着温思纯的衣带。

孙女从未对谁亲近,唯独对这姑娘如此眷念?难道不是某种机缘?

楼伯赟派人暗中查访,姑娘的爹是礼部小吏,为人正派刚直不阿。温小姐一片孝心帮家,治病救人更是女中丈夫。

世子的继室该是这心地良善有爱心的女子。楼府托了三媒六聘上门说亲,楼柏荃便将她娶回当夫人。

玉皎在这位嫡母的庇佑下,才华学问不同俗流,品貌气质皆泯然众人。京城里名门闺秀有继母的,要上斗爹娘,下斗弟妹,是水火不容。定国公府没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