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血契

一线天崖顶,三个身影鼎足而立。

山风呼啸,三人衣袂飘风,猎猎作响。

凤九霄道:“你投降,饶你不死。”毫不拖泥带水,绝不做妇人之仁。

对于欧阳青云这类老江湖,消灭很容易,感化太难。所以干脆痛快点,要么投降,要么去死!

欧阳青云闭上双眼睛仰天一声叹息。

生命与尊严哪个更重要?换句话说要么舍生取义,要么“弃暗投明”!至于结论如何,还得看到底谁站到最后!如果连城胜了,自己一死固然叫舍生取义,名垂青史,自己改投凤九霄就是不折不扣的叛变!

反之凤九霄将来获胜,自己选死,不过是大浪中一朵小花,轻于鸿毛!自己选生,就叫审时度势、弃暗投明!照样大功一件!

形势摆在眼前,单以凤九霄一人之力自己便插翅难逃。

硬拼?没有那个实力!

逃跑?没有那个本事!

假装投降然后伺机逃跑?姓凤的诡计多端怎会轻易上当?

但是不赌一把他终究不死心,更何况他受制于连城,岂敢轻言反叛!只好硬着头皮躬身抱拳,头垂得很低,“我投降。”

凤九霄背负双手果然说了一句:“你也是老江湖了,你说投降就投降?你不觉得你的表情太假了吗?我凭什么相信你?”

赌输了!

欧阳青云彻底心如死灰!自己的“演技”下滑得这么厉害?看来是被凤九霄气场所慑而致。

凤九霄分明是在等着他的投名状!

欧阳青云只好毕恭毕敬地道:“如何能让公子相信在下的诚意,还请凤公子明示。”

凤九霄轻轻踱步围着欧阳青云慢慢转圈,“连城为什么能相信你,你又为什么能对连城俯首称臣?”

欧阳青云嗫嚅道:“这个……”

凤九霄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以连城的财大气粗,打动你的不外乎金钱、美色和权势。我说的没错吧?”欧阳青云黯然无语。

欧阳青云虽然出身贫寒,但自小便渴望鲜衣怒马的生活,从不认命,他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因缘际会,机缘巧合,他无意中救了一个落难的江湖异人,得其传授武功,小有所成之后便开始闯荡江湖!杀人,抢劫,偷盗,好事做绝,坏事做尽。踩盘子的时候经常走眼,一些目标看起来衣着光鲜国、穿金戴银,似乎富得流油,满以为宰到了肥羊,高兴而去,结果败兴而归!有些人打肿脸充胖子竟然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斑指、项圈表面上是黄金其实镀了一层薄金,一些看似奢华之极的黄金摆件竟然都是贴了金纸!至于文玩古董更仿品、赝品一大堆,害得他一怒之下先杀人、后放火!

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种坏事干得多了,自然激起侠义道的愤怒,不少名门正派开始派人围剿他。虽然侥幸干掉了几个名门正派的少年子弟,但最终却引出了各派名宿高手的层出不穷的追杀!正当他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之时,玉树临风、霸气外漏的连大公子如同及时雨一般出现了!

“他的命是我的了!”连城每次出现好像都只会说这一句。可是这一句比别人一万句都管用!

自此欧阳青云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不用再像野狗一般四处乱窜、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连城送银子,送宅子,送女子,还送位子,将座下四大天王的位置送给了欧阳青云!更是舍得大手笔,用海量的天材地宝帮他从八境瓶颈直接冲顶九境巅峰!

傍上连家大树以后,欧阳青云如同脱胎换骨,武功突飞猛进不说,江湖声望更是水涨船高!所到之处,何时不是众星捧月、何处不是高接远迎?昔年仇敌亦纷纷避其锋芒,哪个还敢旧事重提?

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夫复何求?

凤九霄道:“你虽然在天星门地位尊崇,倍受器重,但是以连城的性子,葫萝卜之外肯定还要加上大棒才对。相信你在他手下也不会太舒服。”

欧阳青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凤公子所言极是!”心中不禁感慨:知连城者凤九霄也!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就愿意和连城一条道走到黑?”凤九霄双目精光大盛直击欧阳青云灵魂深处!

欧阳青云脸色微变,并没有觉得异样,只是无奈道:“只怪我昔年太过贪恋荣华富贵,另外也确实是走投无路,他要我签血契时我根本没有多想,直接饮了他亲手递给我的血酒!”说到这里他声音有些微颤,显是情绪颇为激动,“我知道酒里必然有古怪,江湖规矩嘛,当时骑虎难下不得不喝!可是我只以为酒中只是寻常毒物,没想到他居然在血碗里下了血尸虫!”

凤九霄凝眉沉声道:“血尸虫?这不是魔教的毒药吗?看来连城与魔教的关系还真不浅啊。你投降,解药怎么办?”他盯着欧阳青云!

欧阳青云面色如土,“想不到凤公子也知道这是魔教之物。连城每年会定期派人给我送解药,一旦超期,药力发作,尸虫苏醒,侵入大脑,我便会疯癫而死!我若叛了他,别说解药,只怕他会想法催动尸虫提前苏醒!”他越说越气馁,越说越绝望!他接着喃喃道:“尸虫并不是普通毒素,根本不在血脉当中,只蛰伏在脑,用内力根本无法逼出!”连城的血契岂是好签的?

凤九霄道:“在脑里也无妨,只要你真心归顺于我,我便帮你解毒!”

欧阳青云闻言立马眼睛一亮!

他相信凤九霄的能力,言出必践,自然能除去,但是抵制不住激动仍然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欧阳青云兴奋的脸上突然一暗,直勾勾地看凤九霄:“你解了他的毒,然后再让我吃下你的毒?”

凤九霄摇摇头,“我解你的毒就不会再给你下毒!”他肃然道:“我不需要下毒!到时候还得给你解毒,太麻烦。我要的是别人的心悦诚服!”

他掏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青兕齿轻轻抛给欧阳青云。“连城这人是非不分,善恶不分,薄情寡义,只讲求功利,你跟着连城只能越陷越深,用得着你的时候你是座上宾,用不着你的时候你就是丧家犬!”

欧阳青云接过青兕齿碎片,定睛一看,不禁心潮澎湃!他可是老江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看便认出这是无价之宝青兕齿!

凤九霄接着说道:“不过你要记住!我虽然没有让你签血契,并不代表我没有约束你的手段!你若是和我阳奉阴违,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欧阳青云只觉一股寒气袭上背脊,他忽然有种预感,仿佛凤九霄只要心念一动自己就会灰飞烟灭!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

接过青兕齿碎片,欧阳青云躬身道:“多谢凤公子!”这种奇珍可不是碾压成粉喝进肚子的,那是暴殄天物!只要贴身放着便可以润物细无声的效果慢慢驱除阴毒!

君子温润如玉,人润玉,玉养人。

他忽然拔出一柄匕首,对着左手一划,寒光一闪,一截小姆指被消落,任由鲜血滴落,“我欧阳青云今日对天发誓,此生只效忠凤公子一人,如有违誓,有如此指!”

凤九霄一点都不意外。

他只是轻声道:“你回到连城身边,一切照常!我若有需要自然会通知你!”

欧阳青云道:“有件事还需公子明示,大欢喜法王能逃回去估计连公子还能相信,我若也能逃回去,依他性格不一定会相信啊!”

凤九霄笑道:“你不用担心。他就算不相信你也不会流露出来半点情绪。他会慢慢观察、慢慢等待,直到你露出马脚他才会对你动手!放心回去,就找一个和法王一样的理由!”凤九霄背负双手望着长安方向,脸色渐渐严峻,似乎连城就在面前:“法王活着回来你相信,我回来你就不信?”语气当中隐含悲愤!

欧阳青云目光闪动,“我明白了。”

“去吧!”

“是。”欧阳青云几个起落消失了踪影。

比格沃夫道:“你就这么放过他?他将来若是背叛你,鞭长莫及,如何惩戒?”

凤九霄嘴角露出邪魅一笑,“我刚才在他心里钉了一枚钉子!只要他敢背叛我,一动念头便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比格沃夫惊诧道:“在他心里钉钉子?”

凤九霄哈哈一笑道:“只是形容而已!方才我以极乐宝典上的夺魂秘术夺舍了他的一魄!”

比格沃夫更加如坠五里云雾:“什么意思?我们西方也有灵魂之说,但什么叫三魂七魄?”

凤九霄道:“简单点说,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我们古人讲究天人合一,身自有小天地,三魂七魄对应人体各个器官和各种功能。我估计你们也是一样,魂魄主要是指精神方面,我们有句俗语叫失魂落魄,就是形容人精神恍惚萎靡不振。大欢喜法王刚才偷袭了我一招,用的就是极乐宝典上的摄魂夺魄之法,一旦我中招,轻则精神恍惚被其乘虚而入一招重创,重则沦为傀儡受其摆布终一生我不得解脱!”

比格沃夫惊道:“如此说来,方才你也偷袭了他一次对吗?”

“不错!”

“但是他离开你的时候眼神清澈犀利,说明他神智清醒,如何证明他已被你控制?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明明脱离了你的视线嘛!我见过最厉害的催眠师也要确保被催眠者在自己身边数丈范围之内,如你这般隔了十万八千里还如何控制别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其实,并不是控制他,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隔着千万里控制别人?我只是相当于下了咒语一样,在他脑海里留下一道命令,一道禁制!一旦他触动这个禁制就会激起全身血脉逆流攻心!说得直接点,我刚才利用夺魄之术瞬间影响他的意识,让他自己在真气运转时故意出了岔子,我给他的脑海里增加了一段记忆,只要他对我萌生恨意,真气立刻紊乱!”

“逆流攻心?”

“不错!”

“这比连城的喝血酒的血契高明多了,无声无息当中让别人签下了生死契!不过恕我直言,你这样弄法就不怕别人说你和连城一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凤九霄站在崖巅,白衣如雪,仿佛俯视苍生的谪仙人,越发飘逸出尘,“有些人,你要晓之以理,有些人你要动之以情,而有些人你要动之以利,还有些人你却要动之以力、动之以威!要想干大事就得用非常之手段!菩萨垂眉,金刚怒目!只讲妇人之仁何成大事?将来三山五岳各色人等都会投靠山盟,龙蛇混杂,泥沙俱下,如何甄别真假、分清敌我、统一意见、言出法随便成了难题,我们总不能学习魔教,让每人先吃上一颗腐脑丸再说吧?现在正是山盟组建前期,用人之际,还不能随意寒了天下英雄的一番情意,不管是谁只能照单全收!山盟的宗旨本来强调的就是“平等自愿,互惠互利,团结协作”,根本就没有血契这一说,之所以在欧阳青云心里下了“禁咒”,是因为欧阳青云这人生性反复无常,不防不行!”

比格沃夫忽然怔怔地道:“你没给我下血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