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空手套马

春岸桃花水,云帆枫树林。

偷生长避地,适远更沾襟。

老病南征日,君恩北望心。

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南征》杜甫

……

护城吊桥徐徐放下,放至一半时,白孝德策马从吊桥上跃下。

白孝德手提两支铁矛,催马从水浅处,蹚河而过。

他刚走到河道中间,城楼上的仆固怀恩就对李光弼道:“大帅,这白孝德赢定了。”

李光弼微笑道:“哦,两人还未交手,你怎么知道?”

仆固怀恩手缕长髯,呵呵一笑,道:“看他策马揽辔时,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他已有万全把握。”

……

刘龙仙发现自己折腾了半天,唐军只派了一人出城,而且这员战将还走的漫不经心。不像是来应战,倒象是来和谈的。

刘龙仙放下心来,双手抱在胸前,鼻子一哼,压根没将白孝德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等到白孝德靠近,刘龙仙心道:“管他是不是来决战的,我策马冲过去,给他一家伙,来个下马威。”

刘龙仙一拽缰绳,正准备拍马迎战,却见白孝德面带微笑,向他招手示意,似乎大有深意。

刘龙仙这下吃不准了,满腹狐疑,只好勒住缰绳。

白孝德依然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走着,一直走到离刘龙仙大概十步远的地方,才停下马匹,开口跟刘龙仙说话。

刘龙仙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发现白孝德不是来讲和的,破口大骂,谩骂如初。

白孝德气定神闲,不急不躁。

白孝德人马休息良久,刘龙仙却骂的口干舌燥。

刘龙仙骂了半天,索然无味,正要动手挑衅白孝德。

白孝德突然怒目圆睁,厉声喝问:“叛贼,你可认识我?”

这一问反倒把刘龙仙问住了。

刘龙仙一愣,道:“你是谁?”

“我,白孝德也!”

“哈哈哈”

刘龙仙笑岔了气,指着对手道:“白孝德?这是哪里来的猪狗?”

白孝德大喝一声,挥动手中铁矛,坐骑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向刘龙仙。

唐军等这一刻久矣!

见白孝德出手,河阳城上数十名赤裸上身的壮汉一同擂鼓助威。战鼓隆隆,喊杀声震天动地。

护城吊桥突然放下,城门后埋伏的五十名唐军精锐骑兵,高举朔方军大旗,从护城桥上一跃而下,飞驰而出。两翼包抄,夹击刘龙仙。

刘龙仙大惊失色,来不及用弓箭射杀白孝德,下意识就想跑。

他一抽马鞭,掉转马头,企图绕着河堤逃跑。

说时迟,那时快。

白孝德本就距他只有十步之遥,战马一个冲刺就已经杀到刘龙仙的身后。

刘龙仙魂飞魄散,正要使出回马枪的绝技。

白孝德不等他扭身,挺矛直刺,扑哧一声,一杆铁矛洞穿刘龙仙的左胸……

白孝德斩下刘龙仙的首级,马步轻盈,气定神闲返回河阳城。

城楼上的唐军欢声雷动。

数万燕军眼睁睁看着刘龙仙被白孝德斩杀。骁将刘龙仙连一招都没来得及施展,便被斩于马下,身首异处。

燕军惊骇,鸦雀无声。

……

刘龙仙被斩杀,让燕军士气低落。此消彼长,唐军倒是军心振奋,士气高涨。

诱敌之计被挫败,史思明心有不甘。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史思明某日心血来潮,琢磨出一招:动摇唐军军心,莫过于炫耀军力,让唐军闻风丧胆,不战而畏。

燕军战马来自漠北草原,膘肥体壮。

史思明命人从中挑出一千多匹遒劲雄健的大宛良马,让燕军士卒每天牵着这些战马到黄河南岸的沙洲,给马匹洗澡,以此炫耀燕军铁骑的战力。

为了显示燕军优良战马数量之多,史思明刻意让士兵们每次只牵几百匹出去,一拨一拨轮流洗,循环往复。

为了体现骏马的矫健威武,史思明还特意交代:一定要挑选雄壮的公马。

看着对岸那些遒劲雄健的大宛良马,河阳城楼上的唐军将士羡慕不已,不得不承认,就战马而言,胡人铁骑确实远胜唐军骑兵。

李光弼眯着眼睛,看着这群在河床里撒欢嬉戏的宝马良驹,琢磨着破敌之策。

仔细观察了一整天,李光弼突然发现了一个细节。

“有了!”

灵光一闪,福如心至,李光弼计上心头。

……

这日一早,史思明正在用早膳,就听大帐外一阵喧哗。

史思明眉头一皱,挑帐出屋,正要呵斥。

只见数十名马夫跪在帐外,焦躁不安,心急如焚。

史思明训斥道:“你们嚷嚷什么!不知大营内禁止喧哗吗?违者军法从事!”

众马夫或哭或泣,你一句我一句嚷道:“陛下,咱们的马跟人跑了!”

史思明一愣,叱道:“胡说什么呢?一个一个说!”

为首的马夫哭丧着脸道:“今天一早,我们如常带着战马去河岸沙洲洗澡。

就在此时,唐军马夫也牵马出来洗澡,就在河对岸。

双方隔了条河,都没带兵器。

我们就想,他们洗他们的,咱们洗咱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一解开缰绳,咱们的战马就跳入水中,争先恐后地向对岸游去,撒着欢儿跟着他们的战马,跑进了河阳城,一匹也没留下。”

“饭桶!你们是死人吗,不会拦啊?!”史思明勃然大怒。

为首的马夫结结巴巴道:“我们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都没带套马杆。前几日洗澡还好好的,没曾想……”

史思明气急败坏,一脚将此人踹倒在地,拔出佩刀就要砍。

亲兵们赶忙将史思明抱住,劝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不是我方马夫无能,实在是敌军太狡猾。”

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让史思明平静下来。

史思明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我就问你,他们洗他们的马,咱们洗咱们的,为什么咱们的马会跑到人家那里去?”

为首的马夫跪倒在地上,嗫嚅道:“因为…因为…因为唐军牵出来的是母马。

这些母马还一个劲儿地叫唤……”

史思明恍然大悟。

他一脚踹翻桌案,眼中喷火,指着河阳城骂道:“好你个李光弼,堂堂朔方军主帅,竟然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

史思明气的七窍生烟,河阳城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唐军诸将簇拥着李光弼,围在缴获的大宛良马旁。看看马齿,摸摸马颈,拍拍马屁,笑的合不拢嘴。

烽火连天,一匹好的战马胜过千两黄金!

这数百匹宝马良驹,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天上掉的馅饼雨,还是黄金馅儿的!

……

当日,李光弼观察了一整天,发现这群洗澡的战马全是公马。

于是李光弼下令搜集军中母马,共搜集到五百余匹。又从这五百匹母马中,挑出近百匹刚刚下过马驹的母马。

等到燕军马夫带着战马到黄河南岸洗澡时,李光弼命人把母马也全部放到河对岸。同时,把刚出生的马驹拴在河阳城门口。

母马思恋幼马,不断长嘶,呼唤马驹。

对岸的燕军公马会错了意,受不了母马声声“诱惑”,急不可耐地涉水而来,主动渡河北奔,被唐军一齐掳回城中。

这正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