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锦里异人
萧老头走进院里的时候,刘哥正蹲坐在树下,绘声绘色地给街坊邻居的孩童讲着锅盔的故事:
“老秦人制作的锅盔,个儿大、饼厚、瓷实。锅盔最初不叫锅盔,因其外形酷似树墩,而被叫做墩饼。秦兵配发的墩饼,一个都有五六斤重,护心镜那么大,菜墩那么厚。秦兵在墩饼上钻两个眼儿,用牛皮绳系好,前胸、后胸各搭一个,如同褡裢一般。打仗时,墩饼竟起了盔甲的作用。敌军射过来的箭,扎在墩饼上,被秦兵拔出来,掉转头射向敌人。
墩饼成了秦军获胜的法宝。后来秦兵便把墩饼唤做“锅盔”——用锅烙出来的硬面盔甲。“锅盔”由此而名声大振。”
讲得如此生动,孩子们哈哈大笑。
“锅盔能长时间存放和携带。这和锅盔的用料密不可分。锅盔的制作非常讲究,要用上好的小麦面粉,用水搅拌,和成面团,待发酵后用擀面杖擀成大圆饼,置于平底大铁鏊中,用文火慢慢烙之,炕干水分、皮微焦黄而瓤干香醇。这样做出来的锅盔,即使在炎热的夏季,放上十天半月也不会坏。适合作为士兵的干粮,长距离征战食用。老秦人出门,家中必烙锅盔,让出门人带上,这一习俗延续至今。”
见到孩子们的笑容,刘哥情绪更高,呷了一口小酒道:
“关于锅盔,还有另一个故事。你们想听不?”
“想听!”孩子们异口同声。
“蜀汉时期,诸葛丞相命大将姜维率部在成都军乐镇休养屯垦,牧马练兵,以待北伐。行军途中腹中饥饿,为不误战机,蜀军边行军边吃饭。遂架其盔,将面和匀,置之于盔,盔下烧柴,少顷,盔内烙已为饼,称之军屯锅盔。你刘叔我卖的就是军屯锅盔!
此外,南阳一带的锅盔,叫博望锅盔。用酵面与冷面经揉合、揪剂、盖花纹烙制而成,吃起来酥香甘甜,美味可口。据传,它也跟咱诸葛丞相有关。
刘皇叔三顾茅庐请来诸葛亮,诸葛亮首次用计,便在博望坡大败曹操军马。获胜之后,班师回新野,派关羽带兵驻守博望。
当时逢天旱缺水,饮水、做饭不便,士兵纷纷抱怨。关羽派人请示诸葛亮,诸葛亮回复道:“多用干面,掺水少许,和成硬块,大锅炕之,得食为盔。”
关羽命令士兵如法制作,果然烙出的饼香甜可口,士兵们吃了高兴,个个安心守城。从此博望锅盔得名,流传开来。博望锅盔表面焦黄,刻以各种图案,样子好看……”
刘哥正说得热闹处,只见萧老头脸色铁青走入锦里,忿忿道:“我今日困辱甚,可具汤也。”
张哥连忙把众孩童驱散回家,让张嫂备好热水和酒菜。萧老头收拾妥当后,两人小酌起来。
……
找到老人落脚之处后,亲兵即刻返回。把目睹之情详细告知黎干。黎干听后,掐指一算,心惊肉跳。担心业报,思来想去,决定化解这段恩怨。于是,推掉当晚应酬,脱下官服,换上青衣小帽,跟着亲兵来到锦里。此时,天色已昏黑。
亲兵进了院门,替主人通报了一下。黎干随即步入院内,二话不说,拜倒于老人面前,诚恳道歉:“下官不识真人面目,罪该万死。”
萧老头惊起:“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是谁领你来的?”说罢,把黎干搀扶起来。
黎干再拜,见老人神情缓和,赶忙为自己开脱了一下,徐徐道来:“今日无礼之事,还请老丈见谅。我也有不得已之苦衷。根据朝廷礼仪,钦差大臣出行代表圣上。若威仪稍损则担心朝廷责怪。您埋形杂迹于众人之间,非有慧眼而不能识,也不能完全怪下官。若以此责怪,就苛责我等凡人了。现在,我已经知罪,您若再不原谅我,有违圣贤仁义之心。”
萧老头见黎干故意耍赖,戏谑笑道:“官字两张口,照你这个说法,这事还是老夫之过啰?呵呵”
今日之事,宾主双方就这样一笑带过。刘哥重设酒席,带上亲兵,四人一起对饮。酒过三巡,夜已深,萧老头谈兴正浓,从修身养生,说到仙道侠义,言约理辨,微言大义。黎干越听越敬畏,深感不虚此行。
聊到某段江湖往事时,萧老头把酒盏一放,道:“老夫有一技,让我为大家喝酒助兴。”信步入屋,刘哥见状,知其心思。
良久,萧老头才出屋。再出来时,一色紫衣劲装,背悬长短七把宝剑,威风凛凛,与平时佝偻样貌判若两人。
黎干呆立当场。
只见萧老头双手控七剑,舞于庭院中,迭跃挥霍,换光电激,或横若掣帛,旋若欻火,七把宝剑如同七人同使,劈斩刺切,裂盘断石。萧老头旋转若陀螺,进退如风,攻守兼备。
舞到精彩处,只见剑光不见其人。其间,有剑不时略过黎干的面前。使后者战栗不已。
最后,萧老头将手一收,七剑冲向天空,飞出庭院,随即七剑俯冲,再次从黎干的面前略过,深插入地,竟呈北斗七星之形。萧老头长身傲立,俾睨天下。
黎干再次叩谢萧老头不杀之恩。
萧老头坐下对黎干道:“我只是试试黎大人的胆气,看来还不错。”
黎干又拜,道:“从今日起,我的性命为您老所赐。黎某不才,若能拜您为师,愿辞官归隐,侍奉您左右。”
萧老头摇头道:“你骨相无道气,不是学道的料。我不可收你为徒,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说罢,施了一礼,转身进屋。
黎干无奈,只能返家。一路上精神恍惚,气色如病。思前想后,既后怕,又遗憾。第二天起床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胡须被老人剑光剃掉了一寸多长。
转天办完朝廷差事,黎干再去锦里寻找萧老,却怎么也找不到老人,亲兵也再找不到萧老居住的院落了。
经此一事,黎干在蜀中大病一场。病好后,悻悻然离开成都。
唐代宗时,黎升颇为受宠,升任京兆尹,封寿春公,成为有唐一代任期最长的一任京兆尹。
唐德宗即位后,黎干多次化妆与代宗宠宦刘忠翼密谋,被告发,被贬流放。流放期间,黎干当年与刘忠翼当年篡立太子事发,德宗大怒,将其赐死于蓝田驿。
黎干一生毁誉参半,史上评价:性情险涩,好旁门左道之术。
死后多年,他的老部下山水诗人韦应物路过长安开化里黎宅时,看到黎宅狐鼠出没,荒烟蔓草,感念物是人非,吟诗一首:“宁知府中吏,故宅一徘徊。历阶存往敬,瞻位泣馀哀。废井没荒草,阴牖生绿苔。门前车马散,非复昔时来。”
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
回到黎干抵达成都那年,虽然黎干寻遍成都也没找到萧老,成为他临死前还碎碎念的心结。但吊诡是,对街坊四邻而言,萧老头并无外出,每日依然操劳他的馄饨挑子,接待光顾他摊摊的各路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