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心死

日正当午,毫无云朵遮掩的阿波罗,正肆意的绽放着灼人的光热。空无一人的偏僻小巷里,只有垂垂死矣的秋蝉,还在嘶喊着最后的生命之歌。

随着一阵轰鸣的发动机声,骑着破旧机车的白雪,从不远处的拐角闪了出来。她果断的松开了油门,任机车随着惯性滑行几米,随后动作利落的用双脚停下了车。在将这没有停靠梯的四手宝马,倾斜着靠在墙壁上之后,她熟门熟路的走到某扇大门前。

依旧是那扇中间开裂的木门,但上面原来许多一笔一划,从歪歪扭扭到工整的刻痕,如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出神的呆望着,伸出食指顺着记忆中的痕迹,一点一点的勾勒着,一时之间竟就那样痴了。

“倒霉倒霉倒霉!要迟到了……”门被人从里面猛然拉开,一个嘴里还叼着包子的男孩,像火车头般窜了出来,没头没脑的冲向她怀里,在与对方撞了个正着后,两个同时身体后仰跌坐在地上,“唉我去!你谁呀?杵在我家门口是想偷东西吗你?”

白雪没有理会呲牙咧嘴,对着冒血丝的手掌哀嚎的男孩,就那样坐在仰头坐在地上,视线穿过打开的木门,一脸怀念的望向院子里的景物。依旧是那个不大的院子,并不肥沃的黄土地上,种着几种当季的蔬菜,一棵如腰粗的落叶乔木(梓树),被修剪得只高出屋檐少许,一切看来还是那时的样子,但却独独少了被绑在横出的树枝上,看起来就不结实的秋千。

“你小子以为不说话就行了吗?”男孩冲过来扯住她的领子,正准备将她拎起来时,才看清了她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男孩黝黑的脸庞不由得一红,整个人变得不自在起来,他急忙松开她的领口,撇过头粗声粗气的说,“你,你以后给我小心点!”

白雪深深的吸了口气,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梓……白梓在吗?”

“原来你是来找人的啊?”男孩看了眼掉在地上的包子,用手拍打着自己沾了尘土的衣服,“那你找错地方了,我家姓赵,这附近也没有哪家是姓白的。”

“原来真的没有梓……”白雪的神色若有所思,虽然眉头还是皱得死紧,但却好似早就猜到了结局,除了浓得化不开的麻木和无力,居然还有一丝确定答案后的轻松。

“难道我还会骗你吗?神经病!”男孩还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不由得恼怒的红了脸,回身用力关上木门,阴沉着一张脸跑掉了。

“没有梓,这个世界上没有梓的存在……的吗?所以网上没有她的小说,小笳的老房子那也没有她的骨灰,这里……这里也没有她……的存在……”白雪缓慢的仰躺在地上,目光茫然的望着天空,嘴里一遍遍的小声呢喃,“呐,若井千里,你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梓吗?你是她吗?是的吧?一定是的对吧?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回答我呀……”

“MD,居然才还这几个钱,还不够老子去一趟桑拿房的呢!”随着破锣似的说话声,一个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衬衫,套了条四边大裤衩的矮个“男孩”,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他”身形瘦小干枯,皮肤不但黑,而且还显得很粗糙,没有衣服遮挡的地方,露出极明显的疤痕,最显眼的那道,更是自左侧太阳穴直划到嘴边,伤疤靠近左眼的那部分,几乎就是贴着眼角划过去的。

“他”边数着手里那叠零散的钱,边毫无教养的偏头吐了口吐沫。“呸,当初借钱的时候不是挺得瑟的吗?现在怎么连利息都还不起了?真是个废物!”

“诶?这是……”“男孩”的眼睛一亮,冲着连钥匙都没拔的机车跑去。从墙上扶起机车之后,“他”一连踩了几下油门,都没能将机车启动,气得一松手将机车扔在了地上,似乎是觉得还不解气,又凑上前狠踹了两脚。“什么破玩意!”

释放了心中的怒火后,“他”将眼睛从摩托车上收回,盯上了躺在地上的白雪。“他”嘴角抿出邪笑的弧度,三二步便凑了过去,弯腰伸手摸向她的口袋,“去!破迷彩弄这么多口袋干吗?这让老子怎么找啊?”

白雪目中的锐光突然凝聚,一伸手便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反刚才的委顿和消极,整个人都因愤怒而颤抖了起来,“为什么你却活着?”

“想死的人是你吧!”“男孩”被抓住的手一振,手腕灵活的脱离了出来,戒备的上下打量她,语带讽刺,“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如把口袋里的钱给我,也算是你在临死前积了大德!”

“我宁可把钱扔进下水道里,也绝对不会给你花的!”白雪的面部表情极度扭曲,眼中的恶意浓得有如黑幕,“你这种没人养的人渣,不是该在小的时候,就被冻死、饿死吗?你,为什么还没死?”

“哈哈哈哈……”“男孩”突然狂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开心得在原地蹦了好几下。“他”指着还躺在地上的白雪,左脸侧如蜈蚣般的伤疤,因激动而红了起来,剧烈的上下跳动着,“你有人养又怎样?看看你现在这副恶心的德行,还不是和我一样成了人渣!”

“我跟你不同,我有梓,而你没有,”白雪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鄙夷的望着“男孩”,万分恶毒的话轻易的便吐了出来,“真可怜!但我一点都不同情你,因为我讨厌你,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没有梓的存在,你根本没有活着的必要!”

“你找揍是不是?”“男孩”右手握紧成拳,但面对着白雪的脸,却最终还是没有挥出,“他”嫌恶的望着她,“长着这么一张脸,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才是让人觉得恶心的家伙。该说讨厌你的人是我,老子平生最讨厌的是自己,第二个讨厌的人就是你!”

“哼!我倒是跟你不一样,”白雪冷哼了一声,扶起地上的机车跨上去,也不知道怎么就轻易的打着了火,“原以为不会有人比自己更讨厌,但现在看来,你比我还要令人厌恶!”

“草!要不是你长着这样的脸,老子一定弄死你!”“男孩”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因为听了她的话,还是因为在“他”手里不听话的机车,居然在白雪的手上乖成这样,才会变得更加气愤,“真是晦气!居然遇到了个疯子!”

就在“他”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白雪突然叫住了“他”,“如果你最珍视的人,被所有人忘记了,该怎么办?”

“你真有病啊!”“男孩”回身瞪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轻视,“老子珍视的东西,当然要藏起来了,而且越少人知道越好!”

“藏起来?越少人知道越好吗?”她不断的重复着这两句话,随后突然便笑了起来,笑得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就连被随之倒下的机车砸到,也丝毫没有一点反应,“对,当然要藏起来了,没有其他人知道岂不是更好,全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这下谁也抢不走了……”

“还真是个神经病!”“男孩”一口吐沫吐在她身旁,毫不犹豫的拍屁屁走人了。

笑了许久,白雪好不容易才收敛起情绪,她有些苍凉的轻笑着,“若井千里,看来我和梓要和你一起回岛国了,身体的控制权我会完全还给你,所以应该也不算是违背约定吧?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养大我的白梓,也没有被她养大的白雪,只有你,若井千里。”

相隔一条街的巷子里,刚才那个身材瘦小的“男孩”,正边走边烦躁的扯着领口,“丫的,秋老虎还这么厉害,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不过,今天才收回这几个钱,连那老货本月的利息都不够,老子就这样回去了,可怎么跟英雄哥交待呀?”

最上面的那颗钮扣,再随受不了“他”的扯拉,跳跃着掉在了地上。望着沾染了尘土的扣子,“他”恶形恶状的怒骂一声,扯过衣领掩住胸前露出的黑色束胸,“我去!真是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算了算了,还是先回家去换件衣服好了。总不能让英雄哥看出老子是个女人。丫的,也不知道那个疯女人有没有给老子做午饭?说起来,刚才那个精神病长得还蛮像疯女人的,她们两个不会是亲戚吧?难道精神病也有遗传性?”

*

“雪儿,雪儿你在屋里吗?有没有看到剁肉用的那把刀?”梓身上穿着棉布的花围裙,举着双湿漉漉的手,从西厢的厨房走进正屋,“你……啊!”

在正屋刚进一门,用木头隔出来的小客厅里,一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无力的趴俯在八仙桌上,他的后颈被砍了道十几厘米长的口子,鲜红的液体如泉水般翻滚着冒出,染红了他的白色老头衫,和身下那张摆放了啤酒、花生米的木桌。

一个看来只有八九岁,根本分辨不出男女的孩子,手里握着一把发黑的菜刀,满身血点的站在不远处。时间似乎已经在“他”身上停止了,“他”就只是那样平静的望着男子,泛着赤红色的眼眸眨也不眨一下。

在惊叫的瞬间立刻捂住嘴巴的梓,几步冲到“他”的跟前,手担心的在“他”身上摸索,声音却一直压得很低,“有没有哪里受伤?雪儿你说话呀!”

“他”的视线随着声音转了过来,手上的刀脱落掉在了地上,张了几次嘴后才呐呐的说出声来,“姐……姐姐……他以后再也不会乱摸你了……”

梓像被雷劈到般愣住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连续不断的溢出眼眶,“对……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我昨天明明已经意识到,你到了放学的时间,却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了,我居然会怨恨你,怨恨无知无觉被我保护着的你……”

“姐姐不哭……”“他”伸出沾染了鲜血的手,笨拙的为梓抹去泪水,努力想让自己笑起来,但却并显然不很成功,“我……我……”

“他”似乎是想要安慰什么,但话还没说完便瘫倒了下去。

“雪儿!”梓伸手接住“他”瘦小的身体,皱眉紧咬住嘴唇,不久后望着“他”露出坚定的目光,颤抖着的手伸向“他”沾染了血迹的衣扣,“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

不久后,街坊四邻间的闲谈,都开始围绕着院子里有梓树的那家人。他们说,这家人真的是多灾多难,二年多以前姓白的女人去世后,只剩下一个女儿,和姓赵的继父一起过日子,现在那个继父又被入室抢劫的人杀死,只剩下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带着个捡来的野孩子,生活在那个院子里……

“姐姐,”那个瘦弱的小孩子,裹着被子靠坐在榻上,张嘴吃掉梓喂过来的那勺粥,一脸好奇的问道,“赵叔真的被小偷杀了呀?”

“是呀!”梓又盛了一勺热粥,低着头眼睑向下,体贴的吹凉粥,边喂边平静的问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了,雪儿会不高兴吗?”

“高兴!”“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张嘴吞下凉热正好的粥,“我早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平时就知道让你干活,连点家务活都不干。明明阿姨都已经过世了,还赖在我们家里不走,摆明就是想要抢我们的房子,现在死了岂不是更好!”

“不许胡说!”梓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直到“他”缩着脖子低下头,这才继续说道,“以后不许跟任何人说赵叔的坏话,知道了吗?”

“他”的嘴巴嘟得很高,露出一脸的不甘不愿,但还是在梓的逼视下,乖巧的答应了下来,“知道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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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虽然周日时就码好了字,但家里却在那之前就断网了,本以为周一应该就会恢复,但显然咱低估了某些宽带公司的服务态度,所以只好把文拿到单位,公器私用更新了,咱为迟了的更新道歉。

感谢像风飘扬的评价票,那我们本周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