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宁远卫所

面前跪着的一片灰衣兵丁被吓得战战兢兢,平日里威风八面、雄霸一方的西门卫戍校尉黄三多,此刻就如同一条黄鱼一样,直挺挺的躺在他们面前。在体态雄健、装备精良的禁卫面前,他们这一二百人的兵丁就如病怏怏的小鸡仔一样,既没有抵抗的势力、更没有抵抗的决心。

更要紧的是当兵的只晓得服从命令,眼下领头的已经没了,连反抗的理由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个瘦高兵丁,唰地一下从人群中站了起来,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他贼溜溜的黑眼珠子,转了两圈,吞吞吐吐地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喊道:“我们就听钦差大人指挥的好了唉,叫我们往东,绝对不存在往西的好了唉!”

他这话一出,其他的灰衣小兵们都争先恐后的呼喊起来,唯恐自己的嗓门不够大,被人看扁了。

陶展见状欣喜十分,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停下来。接着笑道:“好!看来诸位都还是识大体,懂实务的!此刻,你们不用再继续看大门了。我也不叫你们往东,相反我们恰恰要往西走,去办件大事!出此门后,一切听我节制,若有不服从军令者,嘿,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面。要是还有犹豫的,现在就站出来!”

灰衣兵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还敢站出来以身试法啊?没啥说的,都连忙起身排好队形,整装待发。

就这样,一场小风波就化害为利了。浩浩荡荡的往西边进发了。

虽然临近夏末,日晒三竿的时候仍旧是炎热难耐。

当兵的不怕打仗,不打战怎么有收入呢?经常一场战打下来,敌军没见到几个人,就先把周边方圆几十里的村屯给扫得一干二净;若是拿下一个城池山寨,那就更不得了了,少说人人都有几十两银子的收项。和敌军来来回回拉扯几番,运气好、会钻营的,保不定都蹿到了把总、千总的位置上了。

最怕的就是不打战,打战的时候不用操练;但是不打战的时候就得每五日一小训,十日一大训。宁州的天气最他娘的要命,夏天三伏的时候湿热难耐,就跟一个蒸笼一样;到了冬天三九,又阴冷湿寒,侵皮蚀骨。一个月就一两银子的饷钱,一到操练的时候,定是哭爹骂娘声一片。

宁州卫已经二十多年未经历刀兵了,卫所里不管是新兵蛋子还是老兵油子,都没把操练当回事。校场上的号角已经响了三回,士兵们才稀稀拉拉的从营帐里出来,许多人连头盔都懒得戴,手中的刀枪剑戟都是锈迹累累。

陆飞谢瑾一行,自西门而出,背对烈日一口气没歇,奔了一个多时辰。太阳把人烤得都冒油了,体力稍微差点的,此时已经虚脱倒在地上了。

“前面就是宁远卫了!”陶展指着前方的一座石城喊道。

“宁远卫果然不一般啊!寻常的卫所,能是竹木寨子就不错了,宁远卫竟是一处由巨石砌成的永久性的军事堡垒。”陆飞叹道。

陆飞停下脚步,示意陶展过来,于是对着陶展耳边,面授了一番机宜。陶展连连点头道“是”。

“你们这群天杀的王八羔子、酒囊饭袋,出了会去城里赌钱喝酒,还能干点什么事?!啊?跪舔姓陆的时候倒是挺来劲嘛?今天校场大练,谁的营里要是少了一人,我打你们谁军棍五十!”中军大堂里,宁州将军高不同,怒气冲天地骂道。

他先是因为自己高家的独苗高小福犯事,被陆飞讹诈了二十万两银子,又被他压住了风头,手下的校尉们整日里围着钦差行辕转悠,只要天一黑,就一个猛子扎到城北陆飞的园子里喝酒赌钱去了。堂堂一个四品将军,约束不住自己麾下的校尉,面子上哪里还挂得住啊?今天一早起来,发现自己那不成器的操蛋儿子又溜了出去,更不知道身在何方,这一肚子的恶气,就全都撒在了面前二十多个校尉的身上。

“大帅……人家陆大人毕竟是皇上钦点钦差大臣呀!您用‘跪舔’二字是否有点……这个……是吧?再说,咱们宁远卫尽是老兵油子,还有吃空饷的,冒名顶替的,这大帅您都是了解的呀,一时半刻的哪里是能把人集齐的嘛。”高不同面前一个胖乎乎的校尉腆着脸皮道。

这人名叫马友才,是宁远军中一个“甲字营”的校尉,近一个月以来,拿了陆飞的好处最多,又是宁远军中的老把式,十来年前就已经翊麾校尉,所以才敢顶着高不同,回了两句。

其实马友才心里早就盘算通透了,在高不同这条破船上,是难得再有半点进步了,再看人家杨一兴,刚贴上陆虞侯,就被提了官职,调到淮南路放了实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所以,他铁了心要抱紧陆飞的大腿。

听到马友才的一番戏谑,高不同气得脸上发紫,细白碎米粒儿的牙齿咬得吱吱发响。恨恨地道:“好啊!马友才,马大校尉!我倒是看小了你,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想在我宁州卫混下去了?哼!不过也是,我这里庙小,哪里容得下你这尊大佛呢?”

马友才一听这话,心里不禁发慌了,高不同敢情是想要撕破脸皮了。校尉一职虽说官不大,但毕竟管着几百号人,到哪里都是吆五喝六,威风凛凛的。自己和陆虞侯陆大人虽然谈的投机,但人家却还没有和自己谈过封官许愿的事儿,这骨节眼上还不是开罪高不同的时候。于是心中万分懊悔,难怪人们都说“沉默是金”呢……

就在他一脸尴尬,不知道怎么把话给圆回来的时候,只听到卫所门前,锣鼓声震天,接着就有卫士慌忙跑入堂中报道:“秉大帅,陆虞侯携钦差行辕全体禁卫前来拜访,已到校场大门外等候。”

陆虞侯想要拜访宁远卫的事情,高不同早就知悉的。上次送银票去了结高小福官司的时候,陆虞侯就说了这么一嘴,想要带着手下人去宁远卫相互交流观摩一番,高不同权当作是一句玩笑话了,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钦差大臣还真实“言出必行”呢!

陆飞和高不同都是位列四品,他亲自来宁远卫,不论怎么说,都还是合理的。“只是身后还带了几百禁卫,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哎!莫非又是想组团来打秋风的?……”高不同心里盘算道。

他瞟了一眼马友才,转身对报信的卫士道:“快!有请陆大人进来,啊,哪个,再备上酒席,有请钦差行辕的将士门入席!”

一听这话,原本冰冷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了,堂中的校尉们又开始交头接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