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郑氏南下

天启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淡水河口一处平坦之地,一丈余高夯土高台之上,香烟缭绕,三牲罗列。

台下乌泱泱,密咂咂,满是即将南下,踏上未知旅途的郑氏海寇。

兵无分老幼,民无分男女。

三五成群,以家庭,宗族为单位汇集在一起。

兴奋?忐忑?未知?彷徨?似乎任何词句都无法描绘在场诸人的心思。

海上漂泊之人,本就命运无常,此时吃喝不愁,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郑芝龙携一众兄弟铁杆在淡水城中祭拜妈祖之后,堪堪赶到高台之下。

明生早已经等待多时,二人见面微微点头,明生当先,郑芝龙紧随其后,一众海寇头领们紧紧跟随。

在礼官引领之下,缓缓步上九级台阶,立于高台之上。

“祭!”礼官高声唱和。

燃香,伏地九拜!

此时祭拜的却是非天非地,非神非鬼,而是一代军神,汉大司马冠军侯霍去病!

高台之上,有丈高金漆泥胎像一座,战马前蹄高高跃起,其上端坐一名英武年轻之将军,剑眉虎目,长剑斜指问天。

九拜之后,礼官高声唱曰:

渐渐之石,维其高矣。

山川悠远,维其劳矣。

武人西征,不皇朝矣。

渐渐之石,维其卒矣。

山川悠远,曷其没矣?

武人西征,不皇出矣。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

月离于毕,俾滂沱矣。

武人西征,不皇他矣。

礼毕,明生当先转身,面向台下近四万之人,厉声嘶吼道“祭旗!”

有三名军兵各执一盘,却是血淋淋三颗人头。

郑芝龙,郑芝虎,郑芝豹三人各自提起一颗人头,奋力抛向滔滔淡水河之中。

“万胜!”

郑芝龙手握佩剑,剑尖直指苍穹。

“万胜!万胜!万胜……”

懒散如海盗亦是被庄严肃穆之场景所感染,一个个面色潮红,胸腹宛若有雷霆呼之欲出,嘶声同高台之上的首领映喝!

声震波涛,飞鸟临空绕路;气壮山野,野兽林间潜踪!

“登船!”

郑芝龙一声令下,台下之人闻声而动,奔向岸边近三百艘舰船!

“一官兄,山高水长,小弟唯愿兄长得偿所愿,船到功成!”明生抱拳对郑芝龙一行人躬身施礼。

“哈哈,借贤弟吉言,你我兄弟来日方长,定不叫贤弟失望就是!”

干掉杯中酒,郑芝龙几个健步跃上座舰,缓缓驶出淡水河。

数万人迤逦,只待所有人都登船之后,便开启西洋数万里之行。

走高雄,过金兰,至古晋。

在汇合南洋舰队之后,在其护卫之下,稍停淡马锡,强过马六甲,经无衣,过普吉,停安岛,最后到达圣郑和堡。

航程万六千里,经停十余处补给地。

不过所经都是四海之地,一路皆有四海保障其安全,便是马六甲在强大武力震慑下,亦是不敢出城滋扰。

但出得圣郑和堡可是没了安全保障,樊秋只能护送其穿越锡兰,越过印地海角,之后便只能看郑氏自家的本事了。

两个时辰过后,郑氏舰队终于消失在茫茫天际线。

明生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淡水市政厅,郑芝龙怀揣着野心同希望走了,留下一地鸡毛却是需要明生处理。

同萨摩大战结果如何?自然是四海大获全胜。

当日郑芝龙同明生敲定条件之后,这厮便马不停蹄绕路去往鹿儿岛,几番讨价还价,同岛津忠恒击掌合流,两支水军在种子岛会师,相约共讨四海。

与此同时,海寇内部亦是风云涌动,郑氏弟兄火力全开,各种威逼利诱之下,说服绝大多数海寇。

但也引起了刘香佬,李魁奇等人的警觉。

郑芝龙当机立断,在海寇内部展开了一场残酷的血洗,清除异己,震慑宵小。

刘香佬,李魁奇等七名头领授首。

郑芝龙亲提刘香佬之头,告之萨摩大将桦山久高此为四海反间之计,要求日方尽早出兵,谨防有变。

桦山久高不疑有他,同郑芝龙约定日期,挥师南下。

舰队不可为不庞大,萨摩顷水军之全部,各式战舰两百余艘,郑氏出动战舰近百艘。

三百余艘舰船铺满海面,场面何其壮观。

当然,萨摩以安宅居多,在巨炮时代,此船型是妥妥的海上移动棺材,就如武士钟意切腹一般,倭人对安宅有着迷一般的钟爱。

除安宅外,还有少量的中式福船,鸟船,战力最高的几艘也不过是所谓的朱印船。

此船形制特殊,融合了安宅粗胖,福船尖底,盖伦软帆的诸般特点。

然则只是虚有其表,败絮其中,样子货罢了,船只的拼接技术极为粗糙,中炮即散。

便如后世的整容,别人的鼻子好看,贴在自己脸上却是未必,而且容易感染,一不小心就会毁容。

相比于萨摩,郑氏舰队军容更胜,两艘仿制的盖伦船,数艘十丈长的大型福船战舰,安宅与之相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而四海则是聚合各式战舰百余艘,其中盖伦战舰二十三,单桅快船四十二,余则都是临时武装之商船,跟在主力之后摇旗呐喊,壮声势。

双方在奄美岛北二百里遭遇。

海上作战,火炮无眼,郑芝龙可是不敢耽搁起事,这要是不小心自家的舰队被揍了几炮,冤还是不冤?

约定的信炮响起,郑氏在背后向萨摩发起突袭。

这厮还真是贪心,选择的是近距离跳帮作战,萨摩有三十余艘可用于远海航行的舰船,这玩意不能浪费了,要弄到手。

郑氏此举当真是恶心坏了明生,你特娘的是傻子不成?

倭人的职业武士不是盖的,砍人是真心利索,老老实实的用炮轰不好么?

搞毛线!

其实却是怪不得郑芝龙,四海没有物资短缺的窘境,一个合格的军兵训练着实不易,比装备要重要许多,选择的战术自然是保全性命为先,用炮弹砸他丫的,老子不差钱。

可海寇的战术却是刚刚好相反,抢夺钱财是第一,人命是其次。

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就死不完,但是家底没了也就代表着人没了,没钱哪个跟你干活,滚远!

不止郑氏如此想法,亚洲的国家大多数都是这个尿性,装备不行,那就用天灵盖硬怼,死了也要迸你一脸豆腐脑!

没有任何办法,四海也只能选择加入斗殴,一场海战被打成了陆战模样,也是千古奇闻。

战事自巳时起,未时结束,萨摩水军覆灭,桦山久高授首。

船只的碎片充塞海面,浮尸累累,殷红的海水之下鱼群涌动,看来鲨鱼又要多换几次大牙。

胜者通吃!

在同明生瓜分战利品之后,郑芝龙马不停蹄奔赴福建近海。

几个不听话的头人虽然都被收拾了,但是家底还没搜刮,人员还未收编,这怎的能够放过?

明生听之任之,脸面还是需要的,也不好意思同郑氏去抢。

但萨摩却是不能放过,你特娘的既然敢打,那战事之进度便不由你而定,本少才说的算。

舰队一路北行,遇岛占岛,遇兵屠兵,四日后,四海舰队占领种子岛。

在港口誓师阅兵,扬言要直驱鹿儿岛,攻破天守阁!

居岛三日,后世史书大略曰:兵进种子岛,纵兵大掠,三日不绝,四海军兵可止小儿夜啼。

第四日,萨摩家老岛津健次亲赴种子岛求和,割屋久岛南部岛礁,偿白银十七万两,弃琉球之宗主权,帝乃还。

在返回那霸半月之后,出使江户的四海幕僚返回,随行有幕府将军之使者。

斥责是免不了的,但是威胁却是没有,只是要求明军退回奄美以南,萨摩并非幕府之代表,无权割让任何土地。

争议就争议吧,明生自是不在意使者如何说辞,只要德川不犯傻掀起战端便可。

这个幕府不错,必须千秋万代,子嗣绵延。

不过幕府抗议的另一件事则是另明生颇为难以处理,便是虾夷地的争端终于公开化。

孟超孟大总督在丢掉瀚海,奴儿干两处累赘之后,专心经营海参崴,虾夷地。

虾夷地深处海中,比之大陆更为温暖,适合开垦之地颇多,乃是四海北部的战略支撑点。

最起码要保证奴儿干省,瀚海总督府的米粮供应。

这就很不容易,尤其是瀚海总督府,路途遥远,跋山涉水之下,十石粮能有两石落入瀚海口中就算是得天之幸。

如此种种,孟超自然对虾夷地视若珍宝。

累计已向虾夷移民六万余,新编一营人马驻守虾夷,设立沿海据点十三。

除了靠近日本本岛的南部狭长地带,事实上已经完成对虾夷地的占领。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这厮居然将苦兀岛南部,虾夷地东部的土人陆续迁移到虾夷地南部狭长地带的山区。

同本地的土著整合,资助其武器,贩卖生活用品,硬生生弄出来一个部落制的王国,夹在松前氏同四海之间以为缓冲。

彼之双方是世仇,打了上千年,孟超并不担心二者媾和。

更何况四海就是阿衣奴人的靠山,享受到富贵的新贵族哪里还舍得抛弃一切,重归山林?

德川家光好大的口气,居然要求四海退出虾夷,将属地移交幕府。

这怎么可能,四海可是良善之人,所占之地大多无主,尔怎的好意思张口。

放在家门口数千年不去占据,这能怪的料谁呢?

谈判是一门艺术,如何打发来人,稳住江户摆在了明生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