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殊死搏斗(二)

被打死的黄虎未深埋,草草封于山洞倒也罢了,张献忠的尸身也未找出来销毁。妙峰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不由哀叹:

“唉,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多说无益,老衲告辞!”

他显然急于要回中峰寺,走过贯之身边时,迟疑片刻,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说,飘然而去。

杨展想了想,问贯之道:“大师,冯双礼受戒了吗?他的撞钟和尚做得怎样了?”

“还行吧,他现在的法号叫可闻。因其不说话,随时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所以我便叫他可闻。”

“可闻?侧耳倾听?难道他也听见了什么声音?”

杨展愈加忧心,请求道:“贯之大师,你也回寺里去吧,赶快启动尊胜幢,敲响伏虎钟。可惜彭山伏虎寺已被毁,问问你家大徒弟,可有办法恢复彭山那座伏虎钟?”

贯之道:“这些事老衲自会安排,蜀主还是操心一下艾能奇的行踪吧。”

杨展当即吩咐璟新:“你们哥仨速去凤凰山打探,发现艾能奇踪迹,立即飞鸽传书,这次一定要找到张献忠的尸骨。”

……

杨展盘腿打坐,顷刻便进入思存状态。妙峰和尚曾说他在禅定方面有欠缺,所以无法窥破天机。

那么此刻所见,究竟该不该当真?

他看见了漫山遍野的虎群,它们不光侵入村庄,还像洪水一样涌入了城市,天府之国瞬间只剩下莽莽苍苍的旷野和浊浪滔天的岷江。

不,这不是真的,我还没有窥破天机的能力!

杨展大汗淋漓,强迫自己收摄心神,将二十几年以来和张献忠的恩恩怨怨从头梳理了一下。

应该是从彝族土司奢宠明叛乱的时候开始的吧?那时候的张献忠还是一个毛头小子,虽不失狡诈,但也单纯。

然后便是陕西榆林那个因“以下犯上重伤长官”而被关在笼中气息奄奄的黄虎,若不是自己出手相救,他那时便已命丧黄泉。

之后百丈关招降,黄虎走火入魔,从此便是无休无止的厮杀搏斗。

原以为一箭射杀了他,两人的恩怨就会终止。谁曾想后来还有瘟疫肆虐、虎患横行?

一次虎患不行,难道还来第二次?

张献忠啊,张献忠,如果这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就让我们决斗一回,彻底了结!

心念到此,杨展双眼猛然睁开,重瞳精光四射。

是了,是了,为什么艾能奇要向自己挑战?他当然无此能力,原来是帮张献忠约战!

但是,张献忠已死,他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决斗呢?

既然约在中峰寺,最大可能便是那只被埋在山洞中的黄虎已经复活。

这也能解释自己听到的哀嚎声,那来自地底的哀嚎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杨展深知,若不给黄虎一决胜负的机会,蜀地将永不得安宁。

糟糕,妙峰和尚匆匆赶回去,定然是想方设法封堵那个山洞去了。

倘若黄虎出不了山洞,他的怨气又将怎样纾解呢?

杨展心念一转,他的重瞳里其实已映出一大片开了花的巴茅草,可惜他自己看不见,此时此刻又没有旁人在侧。

所谓天机,就这样和他失之交臂。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杨展打定主意要和黄虎单打独斗决出生死,便不想再等那一个月。天知道一个月的时间还会生出多少事。

要打就赶快,趁妙峰和尚还没有来得及将洞口封死。

他离开家的时候,特意去房中看了看熟睡的兰兰,心中酸酸涩涩,竟有浓浓的不舍。

出了杨府,门口那株千年黄角树下有个人影长身玉立。

杨展心里又是一酸,见宽啊见宽,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痛痛快快去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

“师兄,半夜三更,你要去哪里?”

“师弟,半夜三更,你为何在此?”

“为了阻止你!”

“多管闲事!你知道我要去干啥?”

“不管你想去干啥,都让我代替你!”

见宽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杨展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缓和语气,劝道:

“师弟,有些事,你能帮我。但有些事,你帮不了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使命。”

见宽答:“我知道,我的使命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我的造化与你紧密相连。”

杨展叹道:“所以我说你不适合做重瞳观住持,只适合当我跟班。”

“跟班就跟班,反正你别想单打独斗,我再也不允许你独自冒险!”

杨展哑然失笑,“你看看你这幅模样,哪里是那个威震江湖的刘见宽?简直就是不晓事理的土道士!”

这样争执下去,定会吵醒兰兰。杨展只好拉着见宽,沿江走了一段,捡一处岩石,并肩坐了下来。

今晚是干不成事的了,杨展索性推心置腹地与见宽夜谈。

“师弟,你觉得张献忠为什么死不瞑目?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害蜀国?”

见宽不以为然地答道:“有的人就是这样,对太想得到的东西,容易产生执念。得不到,就会想尽千方百计破坏。张献忠有多想做蜀国的皇帝,我们大家都知道!”

“是的,你不愧是四目仙翁和师父指定的住持道长,说到了问题的根源。只不过,像他那样性格偏执的人,本来就不容易认输,加上我们当初急于消灭他,采取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他更是死不瞑目了!”

见宽很是不屑,“什么非常规手段?那叫斗智斗勇!他死在你的手中,原本应该心服口服。若是真的死于清军之手,那他才枉自英雄一世!”

杨展苦笑了笑,自嘲道:“在你们心中,天下人都该在我面前认输,我都被你们神化了。要知道,别人并不一定会这么想,特别是张献忠!不管他是后来称王称帝的时候,还是少年时代流落成都街头的时候。”

见宽的脑中也浮现出了当年黄虎瘦削的脸庞,那狡诈而固执的眼神,确然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杨展接着道:“我们和他的孽缘真是太深了,所以我想和他终结。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再来干扰,这一次,一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见宽摇着头,“师兄,你什么都好,却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去想。你单独去和他来一场决斗,张献忠就能心服口服了吗?若只是一件江湖恩怨,我当然要成全你单打独斗的想法。但是,那是已幻化的魔王,不能以江湖之道平恩怨。对这种祸害,要不惜一切手段去消灭。消灭不了,就千方百计去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