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
澜沧山庄,坐落于鲁东府与河间府交汇之地。
乃是大盛中原各大门派、世家公认最持心中正的门派。
三百多年前,大盛开国太祖炎天宗,为纪念中原武者奔赴疆场、浴血奋战之壮举,请动天山十居士采玄陨金石炼制出一尊令牌。
此令,一面刻字、一面刻字。
最初的用意,执者可调动江湖人士,共拒外敌。
演变至今,则是由每一甲子召开的江湖大会,决出此令归属。
执令帮派、世家或个人,为江湖盟主、至尊魁首;可说是,一呼万应,皆听号令。
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拥有这般至高无上权利的同时,必然也是重担加身。
执令者,需肩负起调停江湖各门派之间的矛盾之责,还得负责平衡好江湖与朝堂之间的微妙关系。
毕竟,如今世道太平,少有战事。
就算北边长年蠢蠢欲动,西边小国表面臣服、暗地疯狂发育,但面上还是很宁静的。
武者、修士,若不好好约束,难免犯禁。
因此,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执令者亦是江湖秩序的守护者。
那么,如此重要的信物,何以会由整体实力一般、规模也不过中等意思的澜沧山庄代为保管呢?
十八年前,京都皇城兵变,大盛天朝江山易主;而江湖中,同样也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大事。
具体如何,时过竞迁,已是无从得知细节了。
只有些江湖小道消息流传,说是天宗令上一任执令者,也就是前一位江湖盟主,炼功走火入魔。因神藏被污,神志不清地将自己一族屠戮殆尽。
再之后,那位丧心病狂的前盟主,又杀伤了不少围剿他的众多高手,不知逃遁去了何处。
江湖各门派大佬开会决定,将一时无主的天宗令,交给天山十居士后人、也就是以池氏为主的澜沧山庄,暂做保管。
这一保管,就是十八年。
再一年零三个月后,便是新一轮江湖大会召开之期。届时,将由澜沧山庄主持操办这江湖第一大盛事,决出新一任江湖盟主。
也是因此,各大门派、世家,对澜沧山庄都是颇为尊重的。
倒不是说,澜沧山庄庄主有暗箱操作的本事。这种持心中正、保管天宗令多年从未有丝毫松懈的存在,本身就值得被人敬重。
名叫冯安安的少庄主,一看就是见惯大场面的世家小姐,面对各位世伯世叔、前辈长者的关爱,礼数周到、应对自如。
“慢着!”
鹿杖翁左思右想总觉这事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白长了颗脑袋的苗公子,已在那生死状上签完字就差摁上手印了。
情急之下,老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条顺水推舟的妙计。
但见花白头发、身形有些微佝偻的老头,转身朝座上两位星君微微一礼,继而又朝左右两排座上宾,高声道:
“两位星君,诸位江湖同道,老朽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贤瞧了那皓首老匹夫一眼,心底暗笑。
放心地将场面交给太渊那个宝贝徒儿的洞明子星君,此前已是默默端坐回了主位之上,听闻此言,抬手还了一礼。
“布老,但讲无坊!”
鹿杖翁似是不经意地扫了范贤一眼,满脸十拿九稳的自信笃定,捊须笑道:
“既然主人家有这般雅兴,欲一显身手比试比试。老朽虽年迈,却也有些技痒,愿向贵门讨教讨教。
不过,老朽自视还算有些修为,总不好欺负后辈。
如此,若星座首肯,可否请那力退宗师境的高手,与老朽我过几招?”
花裙妇人及持兵器站在当间过道上的十余人,都略带思索地看着老头。心想,这个之前也没商量过,他们怎么配合比较好呢?
正如范贤所想的那样,在场大部分门派代表,说好听点叫‘见机行事’,说白了就是风吹两面倒。听那老头这么一说,纷纷表示“有道理!”
半托管状态的荧惑星君,这会儿也醒过神来了,侧身冲洞明子极轻声地问道:“师兄,要不,我上?”
洞明子星君险些从椅子上跌出去,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冲自己那不省心的师妹,摇了摇手。
夭寿啊,之前定下来由他二人主持大局时,洞明子就知道自己这工作量、工作强度得翻倍。
“怎么?”鹿杖翁侧头一疑,“莫不是那几位高手,都还重伤未愈?
老朽听闻,司空山雀星君乃是医圣后人,医术相当了得。况且,亲眼目睹那晚大战的卓道长,方才可是说的很详实。
并未提及,有哪位高手被那两名宗师境杀手重伤。”
过道十余人中,来自青城派的蓝袍道人,收剑入鞘,拱手道:“正是。在下那晚看得真切,难道,两位星君是想以此推托…”
“哈哈哈哈~~~嗝~”
青城卓道人话未说完,便听大德殿高门之外,传来一串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的笑声。
只见一位个子不高、身材不胖不瘦、面容泛着浅浅红光,头发黑多灰少的半老老头,自高处翻身落下,稳稳落在殿门正中。
近两个多月经常与范贤混在一处,天天三顿小烧烤,原本略有些枯瘦的酒狂,养得那叫一个面色红润。
入得殿来,酒狂大喇喇地走到千峰尽与范贤二人当中,冲座上两位星君点头一礼。
论入门时间,酒狂比两位星君的资历还老。论辈份,酒狂与二位又不是同一个师父,勉强要论,也只能是两位星君称他一声师兄。
所以,索性就不要这般多礼数。
酒狂为人,两位星君虽极少谋面,但还是有数的。见状,也只是默契地点头回了一礼。
无人注意到,在听到酒翁那豪放的笑声之时,范贤暗暗地吐出了口气。袖中紧攥的拳头,也略略一松。
总算,来了!
“酒师伯…”范贤凑到酒狂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随后,这位看上去就很狂很怪的半老老头,眉毛一斜、搓着双手,走到那青城派道人卓一帆面前。
“你可认得咱?”
酒狂微微仰头,双眼轻眯盯着卓一帆。
卓道人也不知为何,被这怪老头盯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细细思索片刻后,摇头道:“阁下是…”
酒狂两眼一瞪,“嗯”的一声。
“是你大爷!”
听到这话,左右宾客均有些看不太惯此人行径地轻拧眉头。
主座上两位星君,洞明子双眼一翻,干脆当看不见,心底偷着乐。端庄形象已经毁得所剩无几的荧惑星君,则是掩面抖肩,笑意忍不住。
“你这人,贫道敬你年长,你倒好,出口就伤人。”
“伤你姥姥。”
卓一帆气不过,抖起道袍宽袖,伸手指着酒狂,骂道:“你这厮,好生张狂…”
“你们青城派没人了吗?”酒狂直接抢断道:“静虚子呢,还有那个脾气不老好的怒风真人呢,都死了吗?”
“泼、贼!休要咒骂贫道师父、师伯。”
卓一帆脸色一白,气险些没接上来,“你们、你们司空山,就是,这般待客的?
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的没教养,老的也不识体统。”
酒狂跳起来一记暴栗敲在这蓝袍道人额顶。
“捶不死你个龟儿子,瓜不兮兮的。老子问你,哪个跟你讲落星镇被偷袭那晚的事情。”
酒狂背着手,没好气道:“你不是说见过老子吗?愣大个人站你面前,啷个就认不出了?
扯谎都扯的不讲究,怒风那小子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憨包徒弟。”
卓一帆双瞳一缩,登时大脑混作一片。
“少了点东西是不。”
酒狂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抬手一振,便听风声呼啸自外卷入。
不烈不微的风扑进殿内之时,一只硕大的葫芦被酒狂稳稳托在掌中。
卓道人瞬间就明白了。
这就是他自己口中的那个身背大葫芦之人。
可是,为何这人先前没背着…嗨,这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是,自己说落星镇那晚亲眼见到那场大战的谎言,可就不攻自破了。
怎么办?场子可以丢,面皮不能丢啊。
正想以‘那晚太过混乱、灯火不够明亮’为由唬弄过去,卓道人心底突然又是一震。不对劲啊,听这人口气,好似认识师父师伯。
范贤不动声色地给自家酒师伯打了个暗号,酒狂当即领会,不耐烦地冲卓一帆挥挥手,“滚一边去,看你娃就来气。”
卓道人隐隐觉得这个托着大葫芦的怪人,冲自己微微偏了下头,似乎还给了个眼色。
虽不明就理,但直觉告诉他,这人不是他能惹的。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声称自己‘亲眼所见’的蓝袍道人,很从心、很识趣地退回原座。
包括鹿杖翁在内的搞事主力成员,此时内心都有点凌乱。
不过,还好,还稳的住。江湖经验够深,脸皮够厚,你能拿我怎么着。
“方才是谁想找人比划比划啊?嗝~”
酒翁咂咂嘴,拍了拍有些微微凸起的肚子,打量着杵在两排座椅当间上的十余人。
鹿杖翁柱杖走了两步,道:“正是老朽。不知,阁下是?”
酒狂登时笑了出来,“哈哈,当是什么英雄豪杰呢。
布老头,你个老小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当年,你们布氏联合金刀刘家庄围攻大佛山,结果反被大佛印掌重伤,还是靠咱的归元酒,才好全的。
咋的,这回又拉扯这些小辈,打起我司空山的主意?”
“好你个张狂的妄人。”鹿杖翁面色一凛,一双老眼睁得溜圆。
“哼,”酒狂懒得理会,冷笑道:“两位星君礼敬百帮贵客,你们这帮跳梁小丑,将星君的客气当作福气。
咄咄逼人,人退一步、尔进三尺,好好的拜会大宴被搞的乌烟瘴气。
想摸我司空山的底,好!”
酒狂抬手指向殿外,一枚袖箭激射而出,便见道道身影自不动峰左右掠飞而来。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大德殿外,五人现身。
这五位又同时脚下轻点,纵飞而上,眨眼间来到殿门前。
范贤躬身揖礼,千峰尽含笑点头。
座上两位星君齐齐起身,两侧百帮代表引脖探望。
五人齐步入殿,冲洞明子与荧惑两位星君,拱手称道:“见过星君!”
两位星君心底惊愕不已,各自保持着面上的表情,回以一礼。
“奉始元星君之命,吾等特意出关,前来招待百帮贵客。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诸位掌门、帮主,见谅则个。”
众人中看上去年纪最长的乌发老者莫比鹤,冲百帮代表们点头致意道:“老汉,巫山行云掌传人,莫比鹤。”
挽灵蛇髻,一身素色衣裤干净利落的梅姑,抱拳道:“如意刀梅玉婵。”
穿绣金云长衣裤、手执一根两头雕兽头金棒的青年,与身材精壮、双臂肌肉虬结浮凸的大叔,二人一前一后道:
“翻云棒路杀。”
“八臂通灵猿吴支祁。”
“咯咯~~”阎萝晃着小脑袋,瞧了眼满殿坐着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瞬间将小乐天教的说词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旁千峰尽低声提醒,“小师叔!”
“哦,忘了咧。我叫阎萝,有谁想跟我打一架呀?”
在座各自端着架子、尽量保持冷静的百帮代表,纷纷避开这鬼灵精怪的小姑娘扫视过来的目光。
阎萝甩着幼细的双马尾,两眼放光、一脸兴奋地嚷道:“呐,说好了,谁输谁就陪我打十天竹牌。”
“咳!”莫比鹤赶忙打断,笑呵呵地朗声道:“在座诸位贵客,若有意以武会友,司空山守山七武士随时恭候。
吾等此前因与那两名宗师境杀手对战,受了些伤。不过,眼下已是大好,活动活动还是无妨的。”
百帮代表们瞬间就抓到了重点。
所以,这就是司空山深藏不露的底牌!
“布老头,你不是想过几招嘛。来,你先打个样。”
酒狂将大葫芦背在背上,继续带节奏:“你要是觉得咱大了你几十岁,怕被咱欺负了,你就自己挑。”
鹿杖翁本就佝偻的身子,微微一缩,杵在原地,进退维谷。
莫比鹤适时地轻唤一声,“玉婵。”
面容生得一般、眉眼却颇为凌厉的梅姑,点头一笑:“师兄,玉婵在。”
“嗯,不若就由你来与这位布客友,比划比划。”
梅玉婵颇为光洁的面上,划过一丝笑意,当即抱拳应是。
酒狂扫了眼杵在当间的十余人,一下子就看中体态微胖却生得一副凶狠面相的郑掌门。
“这头…这个…”
范贤上前解说道:“这位是来自川中飞鹰峪,仗义执言、刚正不阿的郑掌门。”
“哦,哦哦…”酒狂点了点头,“那,郑掌门,你看你是自己挑呢?还是咱帮你安排安排?”
郑掌门喉头咽动,下意识看向鹿杖翁。后者自身难安,但还是勉强给郑掌门递了个眼色。
“没意见啊,好,那就咱俩。哈哈~~”酒狂很开心地上前拍了拍郑掌门的肩。
“这位客友,”吴支祁主动走到十余人中身材最为壮硕的络腮男面前,“在下修的是拳法,你我正好可以切磋一番。”
络腮男看着眼前仅穿一身无袖皮甲的壮汉,隐隐可见的胸肌与两条铁臂,从心地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想着该如何给自己找个梯子下。
莫比鹤那边又很快速地为翻云棒路杀,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看着被指配给自己的对手——高了她一个头有余的猛男,来自河间府摆风庄的花裙妇人、副庄主冯芷,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这…”
“这可真是皆大欢喜。”
范贤笑吟吟地说道:“各位前辈,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
被架上火堆下不来的鹿杖翁、花裙冯妇、郑掌门,此时彻底醒过神来。
算计,被反算计了。
三人恨恨地盯着范贤,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恨不得六只眼里射出火箭,烧死这阴狠的家伙。
但听不满的一声哼。
阎萝嘟着嘴,气呼呼地蹦到范贤跟前。
“本师叔祖,很、不、满、意!
小乐天,你骗人,说好一刀一个小朋友的。
小朋友呢?”
范贤后脊僵硬,后脑勺快速被黑线吞没。
而各位门派代表,在回过神来后,纷纷下巴掉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