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段长空

这个逻辑就很有问题。

左家欠范贤良多,所以,就要将重楼药田这么大个担子,压到他肩上。

强行被执行总裁?

这,还不如以身相许呢。

咳,想桃子了。

范贤一脑门黑线,抬手扶额,想着如何委婉且不尴尬地拒绝。

左绾集柔声道:“范贤,现在我还没办法完全想明白。但总有一天,我能理解你的所思所想,你的行事方式。

在此之前,你要做什么,都可以通过重楼药田。你就当,重楼药田是你的一支杵、一方舀。

总之,重楼药田今后便是你手中之物,要如何用,都随你心意。”

范贤明白了。

她这是,想当他的盾!

“还有,如今紫雪丹是‘父亲生前研写的药方’一事,在太医院、惠民药局,甚至整个京都城,早已传开。我便是想避开风口浪尖,也避不了。

此事,你…你需、为我,负责!”

范贤张了张嘴,哑然失笑。

左良一生之友、太医姚仲景,得到紫雪丹药方后,守约没在京都城解禁之前将这事说出去。

然而,姚太医不愿贪好友之功,一解禁便将此事向上禀报,说是左良生前研写。

这位醉心草药的医者,死于这场有预谋的疫症。迂回转折,最终又因这一药方,被载入大盛药典,不可说不是天意造化。

日前,朝廷追加左良为太医令,还封了左绾集母亲为淑夫人。三品诰命享俸禄,多少有点儿特权。

基操。皇族厚待有功之臣的常用手法,名头响亮、成本还不高,超实惠有没有。

总之,较真来说,此事也算是范贤谋划的一丢丢小失误吧。

所以,为了让自己推脱不掉,素来端正如君子竹的左家大小姐,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且看她。

凝脂玉容映桃色、眼波微漾羞意浓。

范贤立马转开视线,干笑道:“咳,这事儿怪我,怪我。那个,先吃鸡,先吃鸡,吃完了再说。哈哈~~~”

边说着,边提水浇灭火堆,三两下刨开底下的土坑,掏出几颗土球。

左绾集当然知道他是故意岔开话题,也不纠缠,只是深吸了口气。

“好香啊!”

“那当然,叫花子鸡。鸡中的战斗机,皮酥肉嫩,汤汁鲜美。啧~”

范贤砸开土球,熟练地剥掉最外层的荷叶,香气越发浓郁,四散飘开。

山腰树林中一阵窸窣作响。

“臭儿子,有好吃的也不知道喊为娘一声。”

范贤无语地扭头看去,便见范离范二娘子正甩着不知道从什么树上折下来的枝条,晃晃悠悠走过来。

“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蹲在一旁等吃鸡的左绾集,手忙脚乱站起微微欠身,“伯母!”

“喊我范姨就行了。”范二娘子大大咧咧地说道,一把从范贤手中抢过荷叶包,“看什么看,你不是弄了好几只嘛。这只归老娘,赶紧吃,吃完了回城。”

老娘亲自来寻,肯定有要事。范贤不敢含糊,将其它几颗土球装进筐里,三人匆匆下山。

…………

将纸鸢留在重楼药田,范贤与范二娘子快马回城。

“七爷来了?”

“不是。”

“娘,问你个事儿。”

“说。”

“四影卫可在附近?”

“不在。”

范贤略感意外,“老师说,七爷让四影卫护我周全。难道,不是帖身跟随吗?”

范二娘子放慢马速,反问道:“为何要帖身跟随?”

“这个…万一我遇上危险,他们不在身边,怎么护?”

“嗤,”透过帷帽的薄纱,范二娘子睨了自己儿子一眼,“儿子,你是真怂啊。跟娘说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娘,说多少遍了,我这叫谨慎,不叫怂。”

“你就是怕死。”

“不是。”

“就是。”

范贤脸都黑了,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赢,没招,谁让自己是儿子呢。

“七爷不会是诓我的吧,根本不存在什么四影卫?”

“左家那丫头方才还说你智谋过人,为娘我怎么没看出来,养了个天才。”范二娘子摇头道:“既是影卫,又怎可能就近跟随。

据我所知,天、地、玄、黄四影卫,只有‘地’是武者,另三人的跟脚、修为,我也不清楚。”

套话娘亲的一百种方法。

令范贤感到诧异的,倒不是老娘对四影卫的不了解。

为确保他这个前朝太子能完美地隐于市井,‘伟大的事业’如何实施、进展到哪一步,他一概不知。截止到目前,七爷将他和范二娘子,彻底隔离在风暴之外。

范贤感到奇怪的是,七爷居然会用非武者。看来,这些年,老爷子也有与时俱进嘛。

“那,‘地’是谁?”

透过帷帽薄纱,范贤捕捉到娘亲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笑?

“不知道。反正,有那么个可有可无的人就是了。”

睁眼说瞎话且从来不带脸红的,老娘的性情也是…有点跳脱。

范贤眉头微皱,琢磨着自己那晚干掉二十来个白衣人的事情,四影卫到底看没看着。

事后,老师没提过半个字,七爷那边也没一点动静。

结合老娘说的,四影卫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暗中贴身跟随,那应该、可能、大概,是没看到的…吧!

范二娘子以为怂包儿子又开始担心了,遂补充说明道:

“四影卫,地卫在近,另三侧应。十里之外,二品下武者,便是来一打,也不过是个死字。

整个京都城,一品高手就那几个。

除了宫里的那个老怪物,其余那些伪一品、从一品,老娘我全都能挑了。

还有,你打小跟方教师学的那些卦阵、遁法,要比逃命,谁能逃得过你?

对了,七师叔不是给了你一件百炼钢都砍不破的紫青软甲吗?怂个屁啊…”

话说,紫青软甲这种世间罕有的宝物,是能天天穿在身上招摇的吗?一点都不谨慎。

莽娘,真乃莽娘也!

这都膨胀成什么样儿了。

“打不过当然要逃了,难不成死磕?娘,谨、慎、啊!

一山还有一山高。你怎知京都城没有大宗师?

再说了,就算不是大宗师,被两个一品、甚至三个一品围攻呢。

万一对方用毒呢?您虽是正一品巅峰,但若遇上一品毒师,未必能一刀摆平。”

范二娘子歪着脑袋,啧了一声,点点头,“好像,也是。

要是两个还好说,来三个的话…就算伪一品,也不怎么好杀。

毒师也挺麻烦,虽说一品修为百毒不侵。但毒师有躲在远处、驱毒物攻击的本事,是不怎么好弄。

哦~~所以,这就是你玩毒的理由咯!”

看着拿手指着自己的老娘,范贤感觉自己彻底被打败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那不是毒道,我那是药用毒学。”

“有什么区别?”

“我…诶,原本还要问啥来着?”

范贤时此的脑子就像官道上飞扬的漫天尘沙,一片迷蒙。

………

落日前入城,将马寄养在钱记酒楼马厩,直奔方庐。

刚推开竹门,范贤就见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哥!”

跪坐于方墨儒对面的青年,蓦地扭头。面容周正敦厚中带着些豪迈之气,生得也是相貌堂堂。

“小…主人!”

范贤脱鞋入屋,冲上去一把抱住青年,用力地在他背后拍了拍。

“主什么主,还叫小贤。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青年露齿一笑,难掩激动之情,“都长这么高了!”

范贤围着青年看了一圈,一拳捶在青年结实的胸膛上,打趣道:“啧,铜皮铁骨。四九哥,你这一身横练,谁能破防!”

青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见范二娘子提着酒菜推门进来,立马迎上去拱手、弯腰九十度,行了个大礼。

“母亲大人!”

“别来虚的,接东西。”说着,范二娘子便将手上的酒坛挂在青年手臂上,快步进了屋。

酒菜布置好,四人边吃边聊。

当然,主要是范贤和七年未见的好兄弟段长空在聊,范二娘子负责吃,方墨儒品着小酒偶尔搭两句。

段长空原名段四九。

许多穷苦地方的老百姓,目不识丁也不在乎好不好听,取名随意的让人头皮发麻。

诸如,按出生年月或者天气的有,何三九、郑一一、夏天晴、梅下雨…重复率高达百分之十几;

按出生地的有,周松下、吴池边、林村口、王井上…咳,这不重要。

段四九就出生在云中府与漠北甘宁州之间的贫瘠之地,祖上三代都是住窑洞的贫农。

十一年前,甘宁州旱到地裂,饥荒之下、流民奔徙。段四九跟着爹娘,往京都城外香云县投奔亲戚。路上,爹娘没熬过去,死了。

才十岁的段四九,挣扎着到了香云县,发起高烧,晕倒在一座道观外头。

就这样,遇上被七爷当作发了魔怔、扔进香云道观,被几个老道围着念了几天几夜经文、差点原地被超度的范贤。

那年,范贤七岁。仗着可以耍赖的年纪,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范二娘子心一软,把段四九领回了家。

五年后,七爷带走段四九,并为他改名为,长空。

临走的时候,段长空对范贤说:“等哥回来!”

“哥。”

“嗯。”

月色当空,范贤枕着胳膊、躺在方庐屋顶上,心情好的不能再好。

“明儿我带你去包租公那吃火锅,我弄的料,特香。”

同款造型的段长空,扭头看向范贤,满脸笑意:“好。”

“吃完火锅,咱们先去逛逛打铁城还有墟市。你还记得那个胡人姑娘不,嘿嘿…”

段长空双臂一松,险些从屋顶滑下去,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范贤侧过身看着窘迫的大哥,不怀好意地笑道:“大牛现在长得跟座塔似的。

还有小时候最爱黏着你的、药铺掌柜家那个小丫头,现在也长成大姑娘了。哥,明天吃火锅,带上她吧。”

“咳…你啊,都及冠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没个正形。”段长空坐直身,道:“明日午后就得走了。”

“啊?”范贤蓦地坐起,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什么鬼,刚来一天就走?”

“我这次就是来带大牛一家回云中的。”

“哦,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段长空扭头定定看向范贤,一字一句道:“大牛不急,不过,你急。”

“什么情况?哥,你那是什么眼神?呐,兄弟归兄弟啊,我可没有断袖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