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一把木剑,一壶春魁(下)
“独孤前辈的意思是?”
滴落的春魁酒在地面溅开,仲孟秋止住轻颤的手低声问道,一旁的孤独求败依旧是靠在木栏上独饮独酌,可莫名的仲孟秋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子孤寂之外的情绪。
“且在看看。”
独孤求败饮下一口春魁轻念出声,春魁酒入喉没有辛辣反而很是柔和,不过这酒后劲确是很大,独孤前辈并没有用内劲化解其中的酒劲,目光落到了那个手持木剑的少年郎身上,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饮酒。
……
“曲江燕不武,斗胆讨教了!”
燕不武说完猛然往前踏出一步,以靴底踏下为中心有劲气卷起,方圆数丈之内落叶被吹来,便是围观的群众也是被这陡然露出的一手吓到了。
“嘶,好强的剑气!”
看热闹的百姓连连退后好好几步这才稳住身形,只余下地主家的傻儿子楞在原地啧啧称奇,想着这方才那一碗冰镇酸梅汤总算没有白费。
“临淄镇的老少爷们,剑客捉对厮杀最为凶险,出剑时周遭剑气纵横恐伤到了旁人,这便不妙了。”
“还劳烦腾出些位置来!”
燕不武眉头紧蹙很是郑重的开口望向众人。
话音落下后地主家的狗腿子这才拉着那个傻儿子往一旁退去,原本围成几圈的百姓也是退走,只是远远的看着。
“剑气纵横?”
“他娘的,什么时候岐山脚下的剑客都这么能吹了?”
正在饮酒的仲孟秋闻言抚额道,在自己眼中五品剑客不过刚刚踏上到剑道的门槛罢了,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谈甚剑气?
还他娘的纵横?
怕不是假酒喝多了!
不过底下的百姓就吃这一套,
此刻长街上甚是清冷,
两侧楼上的人却是翘首以盼。
见状,对面那一身布衣的温木酒把束好的头发甩到脑后,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感觉,大风吹过身上的布衣猎猎作响。
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深吸了一口气,
手中的木剑微微扬起,
街道两侧窗后头无数凑热闹的看客,
只见那家伙一脚踏出,低喝一声。
猛然出剑,
步子间带着风,
眉宇间是冷冽,
这一剑是温木酒平生最强的一剑,
步子迈得很快,每一步踏下都是靴底略微点地,便往前蹬出,得益于长期在酒楼跑堂的功夫,这速度不慢,远远瞧着倒也有几分味道在里面,只是目光全都落到了前方的大胡子剑客身上,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瓜皮。
“糟糕!”
燕不武心中咯噔一声。
“砰……”
“哎呦,我的老腰!”
地面传来少年人夸张的呻吟声。
巧合的是,
摔倒时手中的木剑不偏不倚刚好刺中了燕不武的腹部,燕不武看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温木酒,想要捂脸却又想起昨日在酒楼的约定。
“嘘……”
正屏息凝神的众人被这个狗屎吃的姿势惊呆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唏嘘。
“好一招,出其不意!”
燕不武眼神流转,心绪一动,原本沉稳的下盘开始松软,连连往后退出了数步,捂着木剑刺中的位置瞪大双眼大喝出声。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剑走偏锋?”
“温少侠果然不走寻常路。”
燕不武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咬了咬牙体内真气加入涌动,不过片刻的功夫面色便发白起来,远远瞅着倒真像是被方才那一剑所伤。
“那个缺德玩意儿,干的?”
温木酒揉了揉腿,把靴底的瓜皮拎起没好气儿道。
“咳咳。”
燕不武轻咳两声。
“见谅,见谅,容我换一招。”
少年郎闻声挠了挠头,
对着四周的看官拱了拱手。
回头讪笑道,
“对不住了燕大侠,老规矩,还是我先来!”
捡起地上的木剑再度刺了出去,
这一剑很稳,
可平平无奇,没有丝毫真气的加持,
只是寻常的一剑,
燕大侠剑身扭转,
森冷的剑身贴着这木剑擦过,
“好险!”
燕不武心中暗叹一身,要不是自己这反应快了些恐怕温木酒手中的木剑就要折断了,要知道自己手中的剑可是自己咬牙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的,哪里是寻常木剑能比。
这一次错身,在市井百姓眼中倒是有了几分味道,至少比起戏台子上那夸张的打法来劲许多,倒是响起了几声零星的喝彩。
一剑刺过,又是一剑扫出,
木剑压在铁剑上,
燕不武只是微微用力,
力量不大可还是出现了浅浅的裂口,
“说好的大战三百回合!”
“这么下去怕是打不了三个回合,燕不武你大爷的。”
温木酒侧身压低声音骂道。
“我的祖宗,你这底子也太差了吧。”
“这戏没法儿演啊!”
燕不武苦笑道。
一击不中,两人再度错身,
“我不管,说好了三百回合,就得三百回合!”
温木酒低喝道,也是急眼了。
“别介,你这二两银子可忒难挣了!”
“早晓得如此麻烦,我还不如出一趟远门宰几个山贼,一个人头三两银子,可比你这个来得轻松多了!”
燕不武装作全力抵住木剑,
暗下的抱怨传入温木酒的耳中。
若不是前些日子把所有的家当都换了手中的铁剑何至于如此囊中羞涩,最后几两银子原本是打算住店的,可惜遇见了前几日两个老友,出手自然阔绰些三个人吃了一整只羊醒来才发现钱袋子里空空如也。
“那二两银子,可是我一年才存下的,你别想赖账!”
“不管怎么样,你得让我过趟瘾!”
温木酒望着手中木剑上又多出的一道缺口颇有些心疼的开口道。
“我的祖宗,实在不行你来一招狠的!”
“我不要这张老脸,败给你得了。”
燕不武咬了咬牙道,真要三百回合打下去,能憋屈死自己,还不如痛快一些。
“行!”
再度错身时,
温木酒没有在出剑,而是负剑于后背。
“燕大侠,果然名不虚传,方才那几回合已经看出了大侠的实力,若是在打下去怕是到了天黑也分不出胜负。”
“我这儿刚好还有一剑平生从未用过,如今遇见燕大侠手里有些痒痒,若是燕大侠能接下,我二话不说就走人,绝不拖欠。”
“不知燕大侠,意下如何?”
少年郎清朗的嗓音在长街上响起,
脑后束住的长发被风扬起,配上手中的木剑和布衣,倒也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特别是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是平添了几分意境,便是平平无奇的脸上也被这少年郎的轻笑勾勒出几分剑客风流写意。
“莫非是我看走眼了?”
有人揉了揉眼定睛看向那少年郎,平平无奇的脸上莫名的多了几分滋味,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一整池春水,虽然极淡,可总是多出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在里边儿。
“好!”
燕不武此刻也是愣住了,看那气质有些摸不准这小子的路数,不过已经说出口的话自然不容更改。
场中人很多,
却没有人声,
客栈的二楼,临街的房檐,街上的树杈,
上百人伸着脖子等着那临淄客栈首席跑堂温木酒出剑。
心里只余下一个想法,
莫非这人真是深藏不露?
莫非这普通木剑正能所向披靡?
莫非自己真要见证一名剑客的崛起?
我滴个乖乖,
咱临淄镇难不成真要出一名本土剑仙了?
少年郎双手握住剑柄刚刚举起扬过楼顶,
这一切都很慢可在脑补的众人眼中却出奇的带着大道至简,朴实无华,的味道。
决然往前踏出一步,
便是脚下的青石板也轻震起来,
刚刚扬起的木剑已经与手臂齐平,
温木酒低着头保持着递剑的姿势,
可人还是余外原地,
没有第二步,
没有其他动作,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这么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场上很安静,便是呼吸声都放轻了许多。
死一般的沉默,
接下来便是无比漫长的等待,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敢出声,
因为那人的对面那个一人一剑独自斩杀四十九名水寇的燕大侠,如同中了定身术一般楞在了原地,只是双眼瞪得很大,甚至眼白都已经盖过了褐色的眸子,可也是不说话。
一盏茶过后,
只见那身穿布衣,手持木剑的温木酒利落的收剑,想要入鞘,却发现没有剑鞘,只得苦笑一声挎在腰间。
燕不武见对面的温木酒动了,自己也动了,确是双手慌乱的在身上摸着,过了片刻发现内在都没有受伤的痕迹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看向对面的少年眼中确是越发的疑惑。
刚刚自己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往后倒地的姿势,可这人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也不继续向前,自己摸不清路子,想继续演下去,可难免太假了些所以,只得配合着呆愣站着。
“我输了。”
温木酒深吸了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天,
低头时吐气时化为嘴角的苦笑。
“燕大侠。”
“如今来看你的剑道一途果然已经到了剑气纵横的地步,人未出剑气已至,我打不过你。”
说完,
温木酒潇洒转身,甩了甩脑后的束起的长发。
老子不乐意演了!
……
“温小二你个狗日的,老子等了你半天了!”
“你他娘的好歹来一剑啊!”
“老子今个花生米吃了,酒喝了,你就给老子看这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趴在屋檐上的闲散汉子,看着那个背影缓过神来破口大骂。
“王八蛋玩意儿,我可去你娘的高手!”
“你当我们全眼瞎啊?”
酒楼一富家子弟直接把手中的盘子摔到了地上,咔嚓一声裂成无数碎片,余下的众人也是被这声响吵醒了,手中的馒头,碗筷纷纷摔出窗外,看得楼下的掌柜心里直抽抽。
可长街上那少年郎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对无论是落下的碗筷还是馒头,毫不理会,细细看去甚是淡定。
更有脾气暴躁的屠竟是直接把椅子砸在了街面上,或许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儿,已经冲到街道上,不知从那儿掏出一把厚重的杀猪刀,想要吓唬吓唬那个家伙。
“老子今个猪都没杀,跑来看你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
“别介,张叔,咋个还动上刀子了?”
“小子,错了!”
原本云淡风轻的少年郎看着那怒气冲冲的张屠夫再也绷不住了,嬉皮笑脸的往后退了两步,动刀倒不至于,可依他的脾气逮住了非得结挨上一顿好打。
“张叔,别追了,省点力气!”
“晚上使不上劲,婶子又得让你睡大街。”
温木酒脚底抹油一般再也顾不得气度,撒丫子的往长街的尽头跑去,便跑嘴里还说着荤腥不忌的胡话。
“你小子,给老子等着?”
张屠夫闻言气急,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等着,等啥?”
“要是你家闺女叫我,我姑且还等等看。”
“是你就算了吧,五大三粗的我可吃不消。”
温木酒口花花完,飞快的转身。
“你这又是何苦?”
燕不武收剑入鞘看着这啼笑皆非的场面问道。
“老子乐意!”
“本来就打不过你,赢了有啥用?”
“老子就像过把瘾,可惜自己没本事不怪你。”
“欠你的二两银子还要不?”
“不要了!”
温木酒停下了步子弯腰喘着粗气,
片刻后直起身子,大吼道。
“咱大老爷们一口唾沫一个钉。”
“毛都没长齐,算什么大老爷们!”
燕大侠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络腮胡大笑出声。
“前辈。”
“前辈?”
仲孟秋轻声唤着。
“嗯。”
“跟上去看看。”
孤独求败话音落下时,人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这小子怕是祖坟是冒青烟了。”
仲孟秋望着温木酒仓皇逃窜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只觉得这一切有些荒唐,天底下二品剑修屈指可数,小小的临淄镇上居然有一少年得到了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就是不晓得他能不能把握得住。
底下,
燕不武整好仰头看着空落落的木栏惊骇欲绝,当目光落到仲孟秋身上时,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擦了擦眼睛确认没有看错后,更是直接愣在了当场。
……
长街的拐角处,
有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穿着破旧的大红袄子,坐在台阶上正舔着手里的冰糖葫芦,燕大侠的话远远的远远的传入耳中,强忍着,可还是笑出了声。
“你笑啥?”
温木酒一脚踩在台阶上用大拇指擦了擦鼻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小姑娘,十足的街溜子模样。
“温大哥,我没笑。”
小姑娘委屈的嘟哝着嘴,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害怕的意思,嘴角反而涌出一个狡黠的笑意,古灵精怪。
“你笑了,我刚刚看见了!”
“咯,现在又笑了。”
“略略略……”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
“哼!”
“你糖葫芦没了!”
温木酒看着那姑娘木串上余下的一颗糖葫芦,上面的红糖已经没有了,只余下一颗干瘪的山楂果子,一把夺了过来,囫囵吞下。
“温大哥,你又欺负我!”
小姑娘点着食指嘴角下扬,很是委屈。
“得了,骗你的,我等会再去给你买两串!”
温木酒很是宠溺的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你回家等着,我去去就回。”
温木酒伸出头看了一眼长街上的张屠夫没有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后了几步,麻溜的从翻墙到另一条街上。
……
小姑娘的家在镇上的一条小巷子里,
有些破旧,可烟火气十余,
已至黄昏,有柴火饭香传来,
两人一大一小正趴在屋檐上吃着冰糖葫芦。
“温大哥,今个打架输了?”
小姑娘莫约十四五岁的年纪,仰着头确是装出一副小大人模样开口问道一旁的温木酒。
“你不瞅见了,还问?”
温木酒拉下小姑娘头上带着的棉帽佯怒道。
“那可是二两银子,心疼不?”
小姑娘拉起帽子,添了一口冰糖葫芦继续开口问道。
“不心疼!”
“男子汉大丈夫,千金散去还复来!”
“温大哥,我信你。”
小姑娘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你这小妮子。”
“心疼死我了!”
“存了一年的银子,还没过足瘾,就没了。”
温木酒起身盘腿坐下,
抓着自己胸口的布衣长叹了一口气。
“啧啧,二两银子呢,够小宝儿吃好久的冰糖葫芦了。”
说到这小姑娘的眼里冒着小星星。
“嗯?”
“宝儿的意思是说,这银子余着买剑,娶媳妇,也是极好的。”
小姑娘从善如流。
“哎呀,银子都花了,咱不心疼了。”
“温大哥乖乖的,以后小宝儿长大了给你买剑!”
“买顶好的剑!”
“几百两银子的那种!”
小宝儿拍了拍胸口豪气云干道。
“你女孩子家家的,哪来那么多钱?”
温木酒撇了撇嘴。
“那以后宝儿就嫁个有钱人,这样宝儿就有钱了。”
“除了给温大哥买剑,还可以天天吃冰糖葫芦,我一天要吃两串,不,三串,五串!”
小宝儿起身信誓旦旦道。
“别,我能用你的银子?”
“往后啊,我家宝儿要嫁就得嫁个自己喜欢的人,不要两串冰糖葫芦就被人拐跑了。”
温木酒揉了揉小宝儿的头很是认真的开口道。
“好吧,小宝儿答应温大哥,以后一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小宝儿使劲点了点了头。
“那温大哥呢?”
“今年温大哥都十九岁了,镇上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温大哥还是非张屠夫的女儿不娶吗?”
小宝儿手指点在唇上轻声问道。
愣了片刻,
温木酒点了点头。
“嗯!”
“我这辈子就三个愿望,我想正儿八经的买一把剑,我想仗剑走一趟江湖,最后啊我想娶一个媳妇。”
“前两个愿望不好实现,可怎么都得试试,最后实现一个也勉强能把自己糊弄过去。”
“张屠夫的女儿呢,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可是屁股大,以后保准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温木酒笑了笑。
“好吧,等温大哥娶妻那天一定要叫小宝儿来喝喜酒。”
闻言小宝儿的眼神微微有些暗淡,
可很快又变得明亮起来。
“拉钩!”
“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根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一起。
“等我以后成了天下闻名的剑客,一定给小宝儿一份大大的嫁妆,这样小宝儿嫁过去才不会受欺负。”
温木酒坐在屋檐上笑了笑。
“天下闻名的剑客啊?”
温木酒仰头望着天。
“嗯!”
“是为了保护小宝儿吗?”
小姑娘声若蚊蝇很轻,
正在憧憬中的温木酒并没有听清。
“我从九岁开始练剑,算算日子到现在十九岁已经十年了。”
“现在呢还是不入品,可是我上次还用木剑打跑了两个客栈里找茬的街溜子呢,我估摸着十年不行,那就在练上个十年,那时候再怎么说也差不多有那大胡子的水平了。”
温木酒看了一眼木剑上的两个缺口有些丧,可扭头时确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我就等着温大哥。”
“等我干嘛?”
“等你给我准备嫁妆啊,不然我怎么嫁人?”
小姑娘狡黠一笑。
“你个小妮子。”
温木酒的手还未落下时,
“宝儿,回家吃饭了。”
底下传来一个妇人好听的嗓音。
“哦。”
“娘亲我和温大哥一起的。”
小宝儿趴在屋檐上,回应到,
“伯母好。”
温木酒的手顿在了半空,有些尴尬的收回了身后,细细看去底下的妇人一身素色长裙上打着几个补丁,可模样却甚是秀丽,周身气质也不似寻常妇人。
“留下来吃点?”
那妇人开口道,可语气中没有太多的熟络,
只是客气罢了
“不了,伯母。”
“掌柜的还在客栈里等着呢,我就不久留了。”
温木酒说完飞快的翻身下墙往酒楼的方向走回去,今个的闹剧结束了,可生活还得继续,最后十几文钱买了冰糖葫芦,今晚还说喝上一壶春魁酒,给自己江湖首战庆贺一番的念头也落空了。
走在清冷的长街上,
不知何时路边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白发布衣的老者,手中正抱着一坛子春魁酒长阶上还有另一坛子酒尚未开封,那人仰头一灌浓郁的酒香入鼻很是诱人。
“小友,等等。”
“前辈您叫我?”
温木酒指了指自己。
“想不想喝酒?”
话音还未落下,孤独求败身旁的另一坛子酒就已经抛出落到了温木酒怀中。
“别介前辈,我可没银子。”
温木酒咽了一口唾沫,可还是走过去把手中的酒放到了独孤求败的身旁。
“前辈,您也少喝点,这酒后劲大。”
温木酒开口道。
“没银子,那就欠着。”
独孤求败指了指身旁的酒。
“这酒一个人喝着没味。”
“这……”
“剑客行事,从不墨迹。”
孤独求败轻笑一声。
“前辈?”
“罢了,想来前辈白天也见过小子的荒唐行径。”
温木酒犹豫了一会还是拍开了封泥。
仰头灌了一口,舒畅。
两人只是默默地饮酒,无言。
独孤前辈话极少,今日说的话怕是比平时月余说的还要多,温木酒春魁入肠,更是觉得有些苦涩不愿多言。
“你的名字很奇怪。”
过了良久独孤求败仰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
“温木酒?”
“我姓温,被人捡来时怀中有一块石头,刻了个温字。”
“石头?”
“前辈见笑了,哪来那么多玉佩,我就一穷苦命,想来丢下我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没有那么多曲折故事。”
温木酒自嘲一笑。
“名字嘛,我自己取得。”
“我喜欢练剑,一把铁剑差点的也要七八两银子买不起,只能用木剑,所以名字里多了“木”字儿。”
“我还喜欢喝酒,酒这东西好歹发月钱的时候能喝上一两杯,所以添了个酒字。”
温木酒拍了拍腰间的木剑,仰头痛饮一口,本表现得豪迈一番,偏偏喝得太急,猛然间被呛到了,弯腰趴着咳嗽不止。
“前辈见笑了”
温木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讪笑一声。
“依着喜好来说,那么你的名字中还应该添一个“宝”字。”
不知何时阴影中走出一个人玩笑道。
“你喜欢那个小姑娘。”
仲孟秋直言道。
“呵——”
“张屠夫的闺女,我去看过。”
仲孟秋堵死了温木酒的后话。
“我喜欢。”
温木酒点了点头,一屁股做到了台阶上。
“可我配不上。”
温木酒嘴角自嘲的情绪越发的浓郁。
“偶然听掌柜的提起过,宝儿他爹是去岐山问剑的,余下怀孕的宝儿的娘亲在镇上等候,可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过,后来宝儿出生了在镇上,她们娘俩再也没离开过。”
“当时我还想着努力点,帮衬她们母女,后来才偶然听掌柜说漏嘴,他爹是三品剑修。”
“三品,三品,三品……”
温木酒轻声念叨道,便是坛中的酒空了也不晓得。
“所以你喜欢张屠夫家的闺女?”
仲孟秋开口问道,
“没法子的事,三品剑修的妻子,在落魄也看不上我一个客栈跑堂的小子吧?”
温木酒反问道。
“三品高攀不上吗?”
仲孟秋还欲问道,却戛然而止,
也是,
三品在凡夫俗子眼中已经是天下登顶的人物。
久久无言,
“小友,酒喝完了。”
孤独前辈开口道,人却没有离开。
“前辈还有吩咐吗?”
温木酒愣了愣。
“我想找你借一样东西。”
“前辈,您说。”
温木酒很是爽快的开口道,刚刚喝那满满一坛子春魁酒已经够换自己全部家当了。
“你的剑!”
“我的剑?”
温木酒望着腰间缺了几个口子的木剑怔怔道。
“你欠我一坛春魁酒,我借一把木剑。”
“很公平。”
孤独求败笑了笑。
“前辈借剑为何?”
“去山上。”
独孤求败遥遥指着岐山的方向。
“前辈……”
转身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温木酒陡然一惊,
便是满身酒气也都消散了大半。
“我会回来的,你还欠我一坛酒,我还欠你一把剑。”
独孤求败很是认真的开口道。
“前辈这……”
温木酒还欲多言。
“剑客行事,从不墨迹。”
独孤求败伸手打断道。
“行!”
“我等在客栈着前辈!”
温木酒取下腰间的木剑递出很是郑重的开口道。
当独孤求败的手,握住木剑的那一刻,
整条长街,
剑气纵横,
久久不散,
当温木酒惊骇万分,
睁眼的时候身前哪还有人影。
……
惆然若失的走在长街上,
感受着那空气中余下的剑气。
温木酒晓得这次,
自己遇见了顶天的大人物,
怕是有三品那么高了!
“这算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机缘了吧?”
“可好像还是没有抓住。”
温木酒苦笑着摇了摇头,
岐山啊,
岐山剑冢啊!
“你小子回来了?”
刚刚跨入客栈的大门便是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最先打招呼的不是掌柜的,反而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燕大侠。
“你大爷的,还没走?”
原本愁云惨淡的心境一瞬间就被打乱了,本就是江湖最底层的小人物,那些江湖中登顶的人物,又哪里轮得到自己操心,只是喝了人家一坛春魁酒,价值不菲,往后啊逢年过节多烧几斤纸钱。
“嘿,你这小子!”
“不识趣,老子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燕不武开口道。
“什么?”
“你晓得方才街上那两人是什么身份不?”
“不晓得。”
温木酒摆了摆手。
“不过我晓得那人很强,怕是有三品的修为。”
温木酒回想起长街上纵横的剑气开口道。
“三品?”
“他娘的,劳什子的三品!”
“那是二品!”
“实打实的二品!”
燕不武话音落下便是自己也有些腿软。
“年轻的那人叫仲孟秋是岐山剑冢的天下行走,早早便迈入二品,整个天底下都是这个!”
燕不武竖起大拇指比划道。
“那身旁那个老前辈呢?”
“修为高吗?”
闻言,温木酒的眼底升起一丝亮色,三品去岐山必死无疑,二品呢?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吧?
“高吗?”
燕不武语调陡然升高。
“怕是有大半座岐山那么高!”
“这么说来前辈不会死?”
温木酒急忙问道。
“怎么,你还惦记着你那机缘?”
“不是,我只是希望前辈活着。”
“嗯?”
“何修为无关!”
仰头望着岐山的方向,
“讲到底,前辈是第一个请我喝酒的人啊。”
温木酒低头轻念出声。
李浩然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满街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