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谁先出去?当然是我

宋双夺刀成功,知那土西人方才已是纸做的老虎装样子吓人的,自己冒险夺刀却把那假威风拆穿了,这土西人确无甚么威胁,但上面的情况还真难说。

虽心里犯嘀咕,但气势不能失了,打仗和打架一样,若没了勇气怎行。

忽又暗笑,这打仗还真变成了打架了!

嘴上的强还是要逞,不能让这土西小子看出我心里没底。

“我怕!”宋双冷笑,“死在我手里的人也有五六个了。”

“五个还是六个?”土西人回以冷笑,“不会说杀人都不当回事了吧,到底几个都记不得?”

“哼,是有一个不知道死没死。”

“记得倒用心,看来杀人搁你那儿也没那么轻巧吧。”

“屁话,人可是随便杀的!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就象你们这些侵略我们的人,就该杀。”宋双哼一声,“若不是看你小,我才不饶你。”

“你杀的都是我们土西人?”

“那倒不是,有两个,噢,其中一个是给戮城墙下头去了,也不知死没死。”

“那剩下四个是哪国的?我看你小子屁大点儿,别跟我说你久经沙场精忠报国已多年了吧。”

这土西小子的西国话说得比西国人还好,这土的洋的俗的雅的随口就能冒出来啊!

“你比屁也大不了,”真是好笑,象你多大似的,“告诉你,那四个都是穷凶极恶的土匪,就你那两下子,一个照面小命就没了。”

“哟!”

这一声“哟”,从土西人嘴里出来拐了好几个弯。

“好大的口气,若不是你使诈,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多能耐啊,哪儿的土匪?说知道了我也躲着点儿,别一照面命就没了。”

“龙湾山的,”宋双也不计较土西人的口气,杀了四个土匪那可是事实,还有一个是头领呢,不是你不信就没了的,“你也不用怕,半年前,那些土匪都被我风野城大军杀尽了。”

一阵夸张的“啧啧”声,“好厉害!好厉害!不过,哪儿的龙湾山,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们西国的,你当然没听说过。”

“哦!你们西国也有土匪?也有该杀之人?”

宋双忽然觉得,这土西小子的话怎象是在给自己下套。

“哼,哪儿没有该杀之人。”

“嗯,这话说得倒对。”土西人点点头,“土西有,你们西国也有。别以为土西人就该杀,你们西国人也不知抢过我们土西人多少回杀了多少土西人,在土西人眼里,西国人一样都是该杀的。”

宋双一愣,难道真如他所说,我们西国也侵略过他们土西?也抢他们东西?他们土西人杀西国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宋双正琢磨着,土西人悠悠道:“嘴上毛还没长出来呢,小子,这世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嘴上长毛了!多大了似的,还装着自己多有世面,别说你杀人如麻了吧。”

“没长毛也比你大,就是你长毛了我也比你大。”土西人噗嗤一笑,忽又正色道:“嗨,西国人,说实话,我不想打仗也不想杀人,我只想放羊牧马,我一个人也没杀过。”

“哼,那你是干嘛来的。”说他没杀过人,宋双可有些不信,这小子凶着呢。从上面打到下面,哪一下不是要命的狠招儿。

“不给你说过嘛,是土西人就得打仗,由不得我。还有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宋双想起了在城头上时老军的话,“我的任务就是执行命令。”

也想起了老军望向远方时黯然的眼神。

又听土西人缓缓道,“也是没办法,我们也曾被人抢被人杀,你说,刀都朝着脑袋砍下来了,不还手行吗?这仗打不打,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啊。”

宋双暗叹一声,说得倒是。

这上去了,可能砍过来的就是土西人的刀,这仗还得打啊。

嗨,想那么多干嘛,上去再说上去的事,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土豆子不能生吃,土西人的水和肉干也吃没了,这里面也越来越让人憋得慌,那盏油灯的光也越来越弱,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嘿,小子,别废话了,上去把压住窖口的东西扒开。”现在的情形,是该宋双使唤土西人了。

“我不去,你去。”

“你咋不去?”宋双想起刚才土西人拿刀吆喝自己往缸上爬的样子,也扬扬手中的刀,“快上,现在刀可在我手里。”

“那你就来杀我吧,”土西人动了动身子,随即呻唤一声,“哎哟,你杀了我我也扒不动,浑身疼,你小子手够狠。”

这小子竟耍起无赖来,宋双又忍不住笑,我那缸盖子还真把他伤得不轻。

胜利的骄傲让宋双又有些忘形,忽想起肚子上挨那一脚,急暗骂自己,怎这不长记性,大意会丟命啊。

向前两步,刀在土西人脑袋前晃着,“你莫装,再不上去我可不客气了。”

土西人身子微动眦牙咧嘴,“没劲了,你去扒吧,要不就都憋死在这儿。”

这小子口口声声喊我小子,自己耍起无赖来才真象个小娃子,可还真拿他没办法。

土西人又呻唤一声,“这浑身疼,真没力气了。你要也扒不动的话,就都死这吧,好歹你也算埋在故土了,可怜我身葬他乡诶。”

土西人全不管悬在脑袋上的刀,手撑着地缓缓收回一条腿,眦牙咧嘴倒吸一口气,“这会儿脚也疼,象是崴了腕子。”

嗨,竟慢慢悠悠开始脱靴子。

什么味?宋双吸了吸鼻子辨识着。嗨,是这小子的脚臭味诶,自己还吸呢!

忙掩了鼻退后两步,“你小子脚真臭。”

土西人的脸忽地就红了。

只是灯光微弱,宋双哪看着土西小子脸上的红。却见手在脚腕子捏了捏,鼻子里冒出一声轻斥,“十多天没脱靴子了,闷这里头,公主的脚也是臭的。别说公主,就是仙女的脚也是臭的。”

慌慌把靴子又套上了,“一捂十几天,不臭是假的,除非不是人生肉长的。嗯,何况我一个大男人。”

宋双忍不住笑出声,“就是,臭就臭吧,男人嘛。诶,只可惜我饶你一命,回了土西,却因这臭味怕是你那邻居,噢,就是那个我们西国的姑娘,怕那姑娘更不待见你了。”

土西小子又一声鼻斥,“你以为你不臭,你自己的臭自己闻不到罢了。你当刚才是被你扑倒的,是被你身上的臭气熏倒的。”

宋双一愣,还真朝自己身上吸了吸鼻子。

没闻着什么味,但想起营房里各色气味,一群糙汉子,就没见洗过澡。别说洗澡,就是衣裳也难冼一回。平日里或训练或出工,都是出力流汗的,哪能没些气味。

想是这土西小子说得对,自己身上的味闻惯了,反而感觉不到了。

只这时候琢磨的不该是气味,这菜窖里再待下去,怕闷得气都喘不过来,还辨什么香臭。

“嘿,小子,往里面挪。”

“干嘛?”

“往里挪,离我远点,别是我在这儿扒窖口子,你背后下黑手。”

“哼!”土西人轻篾地一声,“土西人没你们西国人的阴。”

说归说,土西人还是穿好靴子硬撑着站起身,又是眦牙咧嘴嗞溜溜倒吸着气,拖着条腿斜七歪八地朝里去了。

“好了好了,别往缸那边去,是不是想拿缸盖子砸我。”

土西人冷笑,“贼倒把人当贼防。”

“往墙边靠,不要离砖垛子太近。”

土西人摇头唏嘘。

“好了,坐那儿别动。”

土西人还真靠墙坐了下去,长出口气后开始捏腿揉腰。

宋双再次爬上缸去,一边时不时朝土西人看上两眼,一边拿刀朝窖口子上捅。

几次扑簌簌或多或少的灰土落下后,有微微光亮透进来。

两只耳朵换着朝向窖口,听不到上面有什么动静。

又搡开几根椽子,窖口上就只横着那根烧焦的梁木了。却是这房顶子薄,塌下来也没多少东西。

又试着推那大梁,虽是外表烧得焦黑了,推却是推不动的。

那大梁正横在窖口中间,两边都露出半尺的缝隙,人想钻出去是不行的。

便拿刀去砍,空间小又施展不开。

“你也是个没脑子的,刚才见你推开了几根棒子,就不会抽一根下来撬那大木头。”土西人站起了身,朝宋双这边张望。

“坐下,”宋双手里刀朝土西人指指,“我不知道撬啊!窖口上的土块子清干净了,别处还压着呢,那椽子哪抽得下来。”

土西人哦了一声,“那缸盖子是木头的,也厚实,虽短些,多少借些力。把刀给我,我给你削一根棒子出来。”

土西人又站了起来。

“老实坐着,我自己来。”

土西人一阵子笑,“小心眼就是小心眼。”

劈开缸盖做了根棒子,虽只一米长些,搭窖口沿子上多少借些力,宋双吭哧吭哧一阵子,终于腾出了可以钻出去的空隙。

原来,整开这窖口子如此简单。

慢慢探出个头,天麻麻黑,静悄悄没一点儿声音。

急又缩回头来,果然,土西小子已站起身来。

“别动。”宋双刀一指。

土西人倒乖,还真不敢动了。只是露出满脸的可怜相,“嗨,你听我说,这么长时间了,要是你们的人胜了,早就有人扒这窖口子了,得拿土豆吃啊,是不是。”

停了停,又是满脸的真诚,“上面要有人,肯定是我们的人了。想你也知道,土西骑兵就是草原上的狼。你上去了,他们还不给你剁碎了。”

又变出满脸郑重,“如果让我先上去,我跟他们解释,绝不伤你一丝一毫。我向天发誓,若不保你周全,叫我不得好死。”

这窖口子开了,清爽气进来了,虽象是天要黑了,但日头落下的尾巴光也比那油灯光让人舒坦。

谁不知道先上去好啊,谁不知道先上去了很可能下面那个就再也上不来了。

宋双笑眯眯看着土西人。

土西人的脸又是真诚,“你相信我,我上去了就拉你上去,若保不了你的命,我就不得好死。”

宋双还是笑眯眯不言不语。

土西人慌了,急了,可怜相又回到脸上,“我向天发誓,若不拉你上去,若不保你性命,叫我不得好死。哦,若我说话不算数,叫我全家不得好死行不?”

土西人的口气已成了慌乱的哀求,哀求是真的,可算不算数谁知道!

信别人永远不如信自己,现在,说了算的是我。

谁先出去?当然是我。

土西人跌跌跌撞撞朝宋双走过来。

“回去,”宋双刀忽地指向土西人,“坐回去,离我远点儿。”

只一瞬,土西人的脸上象是把唱戏的脸谱子换了个遍,忽地牙咬了咬嘴唇吐出两个字,“卑鄙。”

宋双冷笑,“回去,坐下。”

土西人牙咬着嘴唇,眼瞪得象铜铃。

这小子眼睛好大。

“回去,坐下。”

土西人眼里瞪出了火。

宋双手中刀又向前一分,“回去,坐下。”

土西人瞪着眼缓缓后退。

是土西人的水和牛肉干还在起作用?还是脱离憋闷黑暗的激动鼓起的劲?宋双双手在窖沿两边一拽窜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