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大仗来了
号角声急促，一声连着一声，连响十个短声。
入了军后，宋双听过训练的号声，剿匪时集结的号声。但这次号声不同，没有间断，一声连着一声。
也正儿八经训练过几天，第一天当“正儿八经”的兵时，伍长就给他讲过号角声。
号角声不断，连响十个短声是一级战事准备。此后，响半刻方停三息，如此三次。
相对于一级战事，剿匪根本就算不上打仗。
对于风野城来说，算得一级战事的，只有外敌入侵。
外敌只有一个，那就是土西人。
真正的战事来了。
号角方响了两个短声，正在猪圈里铲粪的两个猪倌就扔下铁锹跳了出来，光脚在烂麻布上蹭了两下就往屋里跑，“小子，准备集结”。
这猪倌也要集结！
屋里，老猪倌正扎护腿，“小子，快。”
“什么战事，连我们都要去？”虽是问，宋双也急忙拿起绑腿。
一个猪倌正往下撸裤腿，头也没抬，“土西人来了，哪个都是打仗的兵。”
真个是土西人来了。
虽是经历过剿匪，但听是土西人来了，宋双还是有些兴奋和紧张。
但紧接着得到的命令，又让宋双有些失望。
“杀猪”。
牌军传下令来，杀猪。
真正的战事来了，也不知开打没？在哪儿打？怎么个打法？
宋双要做的却是杀猪。
“可惜了，等不到膘肥了。”老猪倌叨唠着，可对命令的执行丝毫不敢怠慢。
房里搜腾出木架、桌案、锅灶、套杆、几样刀具，铺排好后，便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猪的惨嚎声。
战事来了，还没有厮杀，没有箭雨，没有人吼马嘶刀光剑影，先听到的却是猪的惨嚎声。
不知上了战场会怎样，但在这里，宋双只能打个下手，杀猪可是个技术活儿，宋双不行。
四个人中有一个什么也不会只能加柴烧水递刀子的，两天里杀了四十多头猪，老猪倌说，换成战场这就是个以少胜多的漂亮仗。四个好屠子一天也就宰七、八头猪，咱这虽是拾掇得毛草，可一天二十多头呢。
“这猪肠子里屎还在呢！”宋双憋着气忍着恶心。
“正经杀猪要空槽(不喂食)一天的，这不赶得急嘛。这可是打仗，啊，紧急时期，哪那么细致。”老猪倌的活计受到了质疑，瞪着眼辩解道。
这猪杀得急，可仗，急在哪儿了，宋双一点也没感觉到。
这仗到底打没打，除了外面几次紧迫急促的脚步声，宋双什么也不知道。
但仗肯定是要打的，也许已经打了。听得出，那大队人马的脚步声是向北面去了，往北去，正是土西。
宋双不知道，那大队人马往北去并不是去土西，只是去北城登城拒守。
宋双不知道战事的紧迫，北城外的东、西两座大营千余将士已撤回城内。战场，不是在城外，而是就在城上城下。
镜山边境巡哨戍守发现敌情，斥卒日行百里几乎是追在烽火后面把消息传到了城中。
烟尘滚滚，声势空前，不知进犯之兵有多少。
报罢军情，一名斥卒竟喷出口血来。
从发现敌情到赶回风野城，半天时间，两名斥卒四匹马，一刻也没有停过。
而那时，镜山葫芦口的哨寨只怕已夷为平地了。
土西人大举进犯，如此突然。
当城外东、西两营刚撤回城内，土西人的铁骑便紧随其后兵临城下。
但并没有急于进攻。
烟尘滚滚，战马嘶鸣。土西人的大军却很静，没有人声，但搭起了一座又一座帐篷。
大约一里开外，旷野之上，一眼望不尽的帐篷。
风野城内也没有嘈杂，只有往来的脚步声，牛车轱辘的吱扭声，同样，也有战马的嘶鸣声。
几牛车猪肉送到内城后，宋双又被指派到了另一支队伍里。
那支队伍正向城头上架设和运送物资器械，喊着号子，巨大的撞车从斜搭上城头同样巨大的木板上，被腕子粗的麻绳拽上城去，又长又粗的叉杆运了上去，一辆辆投石车几乎片刻就架设到位，更别说滚木、檑石、锅灶、箭矢、飞钩、成桶的粪汁……
“我想见董统领，可以吗？”宋双要见董进，是董进说过要他当亲兵。
做了亲兵，该是可以跟着将军冲锋陷阵。
“你甚么人，见董统领！”牌军道。
“董统领说要我做他的亲兵。”
牌军顾不上质疑，也顾不上嘲笑，“这里只有李管领的命令，再勿多言，否则，军法处置。”
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这是在战争里。
不光宋双，整个队伍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只按着上司指派，将物资源源不断地运上城去。
那些器械，宋双大多识不得，到了这里，宋双还是个打下手的，只能抬滚木抱箭矢。
没有厮杀，没有刀光剑影。但在一个个队伍有条不紊秩序井然的运作中，满是紧迫肃杀之气。
这静寞的肃杀之气象冰一样凝固了风野城，城头的军士静静地盯着城外土西人的营帐。而土西人，没有丝毫动静。
终于，当一枚大炮仗带着哨声直冲上天，在漆黑的夜空里闪出一朵巨大的烟花后，凝固的静寞被打破了。
怎会有一束烟花？
是进攻的命令？
可这束烟花是城里发出的。
城里的准备显然是守，即便是趁夜黑袭营，又怎会发出信号？
但城外忽然响起了轰鸣声，是车轮声、马蹄声、嘶吼声，是进攻的声音。
难道那束烟火是约定好的开战信号？
开战还用约定吗？
当然不用。
如果需要宣战，土西人又何苦快马加鞭赶得斥卒都吐了血！
土西人显然要图一个快字，要让城内没有准备就序便攻城。
但为什么，兵临城下又突然停下了？
风野城外东西大营前脚退入城内，土西人后脚赶到却没有乘势攻城，为什么？
这一束烟花亮起，土西人猛然发起进攻，那巨大的飞桥、云梯、巢车、瞭望车、投石机……象变戏法般，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都动了起来。
夜色里，巨大的攻城器械怪兽般轰鸣着向城墙靠近。
城内的投石机也将巨大的火丸拋向城外。
“怪兽”还在向城墙靠近，火光下，渐露狰狞。
他娘的，这土西人长进地快呀。城头上，一个五十多岁的佰夫长惊骇，老子和土西人大仗小仗打了十多回，啥时候这飞桥折叠着过来又伸展了搭到那护城沟上了，奶奶的，云梯还给蒙上了个牛皮箱子。
操，这土西人有备而来，这一上来，狠的硬的就全用上了。我打了几十年的仗，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仗啊！
想是宋双个头小，还是在那运送箭矢的队伍里。
但没有一个人的任务是轻松的，宋双一趟又一趟地往返于城上城下，扛着水桶般粗的箭矢还得躲避城外射来的箭矢。
还有，燃烧着的、淋着粪汁的石弹。
“小心着，那粪汁里有毒。”一个军士好心地朝宋双喊。
那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军，喊罢了，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怎这仗刚开打，土西人的投石机就能把石弹拋到城内？箭也射到了城内？
城内那么多的投石机已启动，竟没能压制住土西人的投石机到达可以投射的范围？不，我们的投石机不可能没有起到作用。只有一种可能，土西人的投石机很多。砸坏一台还有一台，一台一台又一台。
再说，毕竟投石机不是什么精准的武器，不可能瞄着对方的器械砸。
城头上撞车都用上了，那是用来对付攻方云梯的。怎么这么快，土西人的云梯就上了城墙？
就连那箭都能射到城里来了！
这土西到底来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器械啊。
先前兵临城下，是想打个猝不及防，灭了我东西大营，未想我东西大营及时撤入城中。先未得手，便静等那些器械全都到位后再攻城。
这是一场大仗啊。
不知这军士的判断对不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仗，绝对是一场大仗。
大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