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迎面一拳
此刻,燕楚和当年的朱骏,身处同样的境地。
不,不一样。
朱骏是在一个老人的寿宴上,全然不防的背后一刀。
燕楚是在自家大殿里,已感异常后的迎面一拳。
刀枪剑雨里活下命的战士,身经百战的将军。即便是眼角的余光,又怎会放过目力所及的任何异动。
燕楚正微侧身和夫人说话,小贾原来坐着的位置是在戏台侧面。
燕楚一侧身,那胸口正对向小贾。
那能打死牛的一拳定会把燕楚的胸膛打得支离破碎。
那拳似乎已经触到燕楚的棉袍。
燕楚只能等死!只有一死?
不,燕楚不是等死的人。从小贾纵身掠起,燕楚便动了。
燕楚再侧身,同时脚在地上用力一蹬,椅子上的身体向后倒去。
多少年的出生入死,多少次的险象环生,即便脑子里的意识还未反应,身体的本能已有动作发出。
燕楚已动,本是击向他胸口的一拳打在了燕楚的肩下腋前。
燕楚本向后倒,那一拳冲击之力下,整个身子连同身下椅子向后飞去。
后面丈余便是墙。
“砰”地一声,燕楚撞在墙上后哄然落地。
手刃仇人,在小贾的心里,多年来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
此刻已不再紧张,只有仇恨燃起的熊熊烈火。
但火,往往会使人少了清醒多了疯狂。
烈火中的小贾竟不知道,不知道那一拳是不是打在燕楚的胸口。
但此刻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的烈火,驱动着小贾只有一个念头,继续打下去。
打,打,直到把这贼打成一堆渣一瘫泥,打成漫天飞舞地灰,打得从这世上消失,没有一点影迹。
但是,小贾的再次前冲被阻住了。
那是来自身侧的一拳。
燕山的拳已到。
那一拳虽不及小贾的一拳,但力量也绝不小。
小贾的所有注意力和力量全冲向着燕楚,对燕山没有丝毫防备。
那一拳也正击中肩头,小贾的肩头。
绝对不轻的拳头,打不死牛但可以打倒牛。
是牛强壮,还是小贾强壮?
小贾没倒,但身子被打得翻转了过去。
还好,手已扶住身边的桌案,身子没有倒下去。
但紧接着,一拳又到,还是那小贼的拳。
此时,小贾被打得翻转过身面向殿门。手在桌案上借力拉动身子,堪堪避过那一拳。
方躲过一拳,一个黑乎乎物事迎面砸来。
小贾得赵铁蛋真传,又确是天赋超强,又是个努力练的。虽赵铁蛋不及朱骏五六,小贾反倒有朱骏七八。
朱骏世之高手,若在明处,无几人能伤。
可朱骏是遭背后偷袭。
小贾的敌人在明处,他看到殿门开处已来一人。
那物事便是那人扔出的。
多年的努力练功,小贾已是一只敏捷的豹子,一只灵活的猴子,一只有力的熊。
还有,一个反应极快的脑子。
头一偏,那物事擦着耳边飞过。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小贾不知道,那物事只是一个茶壶而已,砸在墙上碎裂于地。
随着茶壶碎裂之声,殿内才响起人的声音。
先是燕山一声厉喝,“抓刺客”。
然后是男男女女的大惊小叫,是唱曲人丫鬟们的声音。
同时还有殿门处来人的怒吼,“卫兵”。
最尖利刺耳的是那夫人一声凄惨的哭嚎,“将军”。
一连串的动作何其快,在这些几乎眨眼间便完成了的动作后,这些声音才从众人口里出来。
那一声凄惨的哭嚎却让小贾从复仇的熊熊烈火中清醒过来,中我一拳岂能不死。
已惊动卫兵,不可恋战。
正好殿门已开,天助我也。
脚下一蹬,纵身跃起,掠向打开的殿门。
身后,燕山的拳擦着小贾衣衫而过。
小贾的拳头和身子同时扑出,拳头打向了殿门处的人。
那人同样出拳,想要打倒小贾,至少要拦住他去路。
但两拳即将相交的一瞬,那人的拳头忽偏了一偏。
来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看到小贾的冲势,猛然意识到,这人我是拦不住的。
所以,他的拳头他的身子急忙偏了偏。
此刻的小贾急于脱身,他没有再追击那人。
拳头擦着那人手肘而过。
尤是如此,那人也向后一个趔趄。
那人暗自庆幸,亏了反应快,没有迎面对击。
小贾已至殿门,脚在门框上一蹬,身又跃起。
但是,两支长矛也刺向了他。
两支冰冷的矛尖,闪着寒光抖着红缨朝小贾当胸刺来。
小贾蹬的是一侧门框,身子斜向上掠避开了一支长矛,另一支长矛已捉在手中推了出去。
是何等力道,那卫兵紧握着长矛,人却险些被矛子拽着跌倒。
但小贾的冲势也被拖了一拖。
本应掠到树上,但现在只能用手抓住树枝。
却似荡秋千一般,手松开后,一个弧线划过,人已经落在院墙上。
猴子一般的飞跃。
不敢停顿一刻,下面已经涌出许多卫兵,灯笼照着,不知多少矛子从脚下刺来。
恐怕,还会有箭。
而且,更让小贾紧张的是,那些卫兵虽身手上拦不住自己,但他们似乎早有约定,用号令把敌人的位置传达给别处的卫兵。
只要身形脱不开军士的视线,再强的身手恐怕也逃不脱一层又层的堵截。
“三伍,迎敌”。
“七伍,迎敌”。
“八伍,迎敌”。
小贾向哪里动,声音便向哪里传。
除了信号传递,再无一声乱喊。
小贾身形再快,怎能快过声音。
接到信号的士兵,已经上得院墙、屋顶,已在下面举枪刺出,已经搭好箭瞄准。
三道墙,百米外的墙下,便是停车马处,赵叔在那里接应。
一击得手,冲出大殿。可就这三道墙,百米的距离,敌手只是一般的军士,小贾却尝到了突围的艰难。
在墙上,躲着那脚下刺来的矛子。在房上,迎击那对面刺来的矛子。
一把把矛子被挡住扯开,那些军士并不死缠硬打,但他们会紧握着长矛的另一端退让着避开小贾的攻击。
也同时让给身后的军士一条进攻的路,让后面的矛子及时刺进来,不容敌人有攻击同伴和抢夺兵器的机会。
这就是长兵器的优势。
已经有两支长矛刺中了小贾,虽是躲得快,两次都是擦边而过没有直接刺入身体。但血,还是从他的肩膀从他的小腿流了下来。
必须尽快冲出去,只要上了马,有赵叔在,马就是游走的鱼,马就会驮着自己游出这城。
眼看就到外墙,最担心最难缠的东西还是来了。
箭,最难对付的箭。
小贾只能用快速的飞掠试图把箭甩在身后。
人快,还是箭快?
小贾快,小贾不是寻常人。箭也快,虽只是平常箭。
十多支箭齐发,虽没有把小贾射成刺猬,但还是有一支追上了这个不同寻常的人,射中了这个不停闪动的影。
射中的偏偏是腿。
对于逃跑的人来说,腿比手重要。
腿上一沉,小贾掠起的身形落下。
如果不是身形的快速闪动,那一箭一定能将小贾的腿射穿。
还好,是斜着射入。
牙关咬破,强忍着再次掠起。
必须在下一轮箭射出之前到得外墙,必须上马,马比人快。
前面又有卫兵阻拦,矛头飞速刺来。
大喝一声,拼尽全力,胳膊夹住一支矛子整个身子向前撞去。
那墙上只容一人之地,军士前后排列,本是前头的矛子刺空或被抓住,军士便立即向下跳,只不松手。
你也不松手,我便用全身下落之势把你也拽下来。
何况,后面的矛子会紧接着刺出,不容你不松手。
如果是一对一逐个击破,对于小贾来说,击杀这些军士易如反掌。这些军士虽有同时出矛也有先后出矛的,但浑然一体,仿佛是一个人。
许多人合成了一个人,就不是小贾能轻易击破的。
军士的战斗,重在配合。
这些军士在一起,就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小贾用尽全力扑向军士。
军士来不及跳便下去了,是被小贾撞下去的。
后面的军士来不及躲,也接二连三被前面的军士撞了下去。
只有最后一个军士来得及躲,只这一个没被撞下墙去。
那军士已退后几步,长矛已能施展。
小贾冲势尚未收住,那矛子正在挑起。
矛子一旦瞄准,即便还末刺出,小贾若收不住冲势,不正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矛正要刺出,那军士忽一愣。
这怎是我家的赁客,曲子社的鼓子手。
这军士正是房东老鲁的三儿。
房东老鲁三儿一女,女儿鲁花常去曲子社,三个儿子俱在军中故很少去得。
但毕竟去过几次,这三儿认得小贾。
刺客怎是曲子社的人?
既是刺客,管他哪里人。
矛子刺出,只那一愣神,手上已是慢了一些。
刺客已逼近,手抓住长矛一拉一推,老鲁三儿落到墙下。
小贾已经看到了墙外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