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兄弟在哪?

“兄弟,我说的吧,那些军士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尤承之低声道:“不是不敢,是不想把我们怎么样。如果我们任由人欺负下去,肯定会死得快些,同样,他们也不会把那些人咋样。”

“很简单,连自己都不救的人没有人会同情。”尤承之神情漠然,眼中却有一种坚毅。

韩远看着尤承之,眼睛里是钦佩和感激。

但很快,他又躲开尤承之的目光。

除了钦佩和感激,韩远心里更多的是惭愧。

如果没有尤承之,自己会不会反抗?

“兄台说的对,如果我一味忍让,昨天,那棉袍恐怕就是他的了。”

但现在阮老大躺在那草堆里呻唤着呢。

没人管没人问,没有人能帮他,他的那帮兄弟,想帮的不想帮的也都没有办法。

只能自己扛着,扛得过来扛不过来,全靠他自己。

就看他的命了,另几个受伤的照样得出来干活儿。

韩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没有看过,但身上一定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但大都不妨事,只是困得紧。

一夜没敢睡,怕阮老大的兄弟们再来找事。

但一夜就那么静悄悄的过来了,只有阮老大的呻唤声。

到这晌午了,那些军士也没有惩罚他,甚至连训斥也没有,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些军士确是古怪,按韩远想,怎么也要挨顿鞭子。

“鞭子,要挨鞭子昨晚就挨了。再说是他抢你,挨鞭子也该他挨。”尤承之笑笑,那笑容里有些狡黠。

“我倒看那个送饭的小军古怪。你看,他每天都在爬山,越爬越快。先是上午,这几天连下午都爬,我看就是狼也跑不过他。”

韩远向山上望去,那黑点正快速地向山上移动。

不像狼,更像一只壁虎。

从山脚到山顶,宋双是一口气爬上去的,没有停一下。

再次跃过那沙河时也没有摔下去。

沙河沿土质疏松,但宋双落下时那河沿再没有垮塌过。

是因为宋双跳的远了。

也是落得轻了。

远些的地方那土层自然稳固,身轻了那土层承受的力量自然也轻了。

可惜的是这里没有什么树。

若有树,便可以像猴子般跳来跳去,胳膊腿儿倒都练了。

只有延绵不尽的山,山挡住了那城。

我的李黑兄弟在做什么。

李黑在做什么?宋双怎能知晓。

李黑正站在演武场的中央,虽是天凉了,但刚刚挥枪一口气朝那草人上扎了几十下,身上也已微微出汗。

旁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在朝下面整齐的新兵队伍训话,“同样是新兵,你们看看他是怎么做的,这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样子。”

李黑正在给新兵们做样子。

“明日午时,大将军亲自来检查我们的训练情况,你们各自都长些心拿出精神来。”

正如宋双所想一样,这新入了军的兵是要训练的。

这二百多人的新兵,就是在这里训练。

很显然,李黑是这些新兵中的佼佼者,负责训练的军官正在拿他做示范。

李黑成了榜样。

但到了军中后,李黑学会了一个词,威严。

威严。

当兵要有威严,要有个当兵的样子。

尽管上台演示了一番受到表扬,李黑心里欢喜着,脸上却不露出半点儿。

只在按捺着那欢喜的时候,李黑心里也浮起一个念头,如果宋双兄弟在这里,露一露指弹苍蝇的神功,再展示一下他扑倒吴撇子的身手,想来也该和我李黑一样,站在这上面受到夸奖的。

只我宋双兄弟到哪里去了。

入了军便是紧张的训练,李黑不断的得到夸奖,和那些带兵的人也混得熟了,私下里也曾打听过,“和我一起来那个叫宋双的兄弟,他给派到哪儿去了?”

“就是跟着个老头儿走掉的,一个小个子。”

有一个教头想了起来,“那个呀,那娃子身子弱,给派去当伙夫了。”

也只打听到这些,却是派去哪里做伙夫那教头也不知道。

李黑感叹,心里说我们是来当将军的,怎把我兄弟派去当伙夫了,这老天爷没眼呐。

转念又一想,只要还在军中就好,总有见面的时候。凭我兄弟的本事,又怎会怕出不了头。

第二日午时,校场。

排列整齐,静静等待的新兵队伍。

没有人敢出声,但他们眼睛的余光都在瞥向校场的大门。

午时方过,只见从校场大门缓缓进来十余骑,最前面是一个穿着普通布袍的满脸髭须的中年人。

只是人看着普通,众人却是簇拥着他的。

一身布衣,只拿着一支马鞭,既没挎刀也无佩剑。

听说大将军要来,难不成便是这人?

那人左首是一个中年的文士,也是普通布衣打扮。

右首却是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再后面都是身披铠甲,大氅飞扬。

一行人打马进来,在新兵队伍对面五六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李黑站在最前面,看得清楚。那些人里面,正有一个是自己给捡过锤的三个将军里的一个。

李黑记得清楚,那人叫白近山。

其他人看起来也都有了些年纪,只边上一个脸面虽黑红些,但并无一点儿髭须,从面相上便看得出是个年轻的。

那青年身材高大魁梧,身披一身银甲,白色大氅,威风凛凛,真是羡煞人。

我若也似这个一般,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该多风光。

李黑心里暗想,这人看起来大不了我几岁的,我若那般大时也能站在那个队伍里,也算是活出人样来了。

来人勒马站定,那总教头转过身向前几步,面向众人簇拥着的布衣中年人拱手道:“禀大将军,新兵集结完毕,请将军检阅。”

这人还真是大将军!

那将军在马上笑笑,挥挥手道:“开始吧。”

队伍分成几列,走步、跑步、列阵、转换队形、枪刺,集合队伍。

怎么就又集合了?李黑纳闷,平日里练了好多,难道不再耍了?

听不清那大将军对旁边人说了些什么,也听不清又对教头说了句什么。

总教头转身跑步到队伍前,又转身面向那将军肃立。

那大将军微笑着环顾队伍一遍,忽面色庄严,“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大家既然入了军,今后所作所为,就是尽军人的职责。”

这话虽说得缓,却似洪钟一般,又象奔腾的河水,滚滚翻涌而来,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声音真有气势!李黑感觉自己的耳朵不由地竖了起来。

只说罢这话,那将军便勤转马头,一群人竟打马去了。

就这么完事儿了?李黑心里有些失望,这检阅有些冷清了吧。

除了我们这些新兵的口号声,再没点热闹劲,大将军也就那几句话!

怎么地这一圈上也该插些旗吧,怎么连个旗都没有,平日里那些训练项目也没耍一下,这大将军也没个表扬鼓励?

最失望的是,李黑满以为会像昨天一样,那总教头让他上去耍一番。

今个儿我这“榜样”就混在大队人马里,半点儿风头都没出上,这演练就完了。

合着自己也就是那新兵群里普普通通的一个,根本就算不上一盘菜。

昨夜的兴奋一下子都凉了,李黑不甘不舍地看着那一群人打马奔了出去。

那少年将军在最后面,马一跑开那白色的大氅扑唰唰地舞动着。

威风啊,怎不让我李黑也威风一下,我李黑何时能是那个样子。

演武就这么罢了?竟然就这么罢了。

紧接着倒来了一个新消息,新兵训练结束,大家就要分到各个营里去。

紧接着便有各营军汉来领新兵,李黑大着胆问了一句,“将军,我们这是去哪儿个营?”

那军汉上上下下看了看李黑,“你叫李黑吧。”

李黑惊奇,“将军怎知道我的名儿?”

那军汉笑笑,“李都领专门要了你。”

“李都领?哪个李都领?”其实李黑心里想到了那个李都领是谁,他清楚地记得,那丢过锤的将军可不就是姓李,可不就是个都领。

只李黑觉得有必要装个糊涂,我李黑一身本事,新兵里哪个能赶得上,日后得个一官半职,莫让人说是凭了关糸的。

“李铁柱,军中谁不知道,横冲直撞黑将军。”那军汉笑道。

“李将军怎知道我?”

“你不认识李将军?”那军汉露出些许不信。

“我到这城里,一个识得的人都没有,更哪会认识将军。”

那军汉想想,“想是看中你了,这新兵里,只你一个是点名要的。”

“李都领属谁管?”

“白统领,白近山将军。”

这一下,李黑心里更有数了。虽不知道李都领的名字,但白近山,李黑却记得清楚。

“那白统领属谁管?”

那军汉看了看李黑,心里想这事该你问的?

只这人是都领点名儿要的,想来也不敢随便教训的。

“自然是大将军了,燕大将军啊,这城里城外的兵都是燕大将军的。”

李黑“哦”了一声,心里寻思道,李都领上面是白统领,白统领上面就是大将军。这李都领的官该算是不小了。

李都领还记着我李黑的名儿,李黑忍不住嘿嘿傻笑出了声儿。

只不知那小将军是个什么官。

他能跟着大将军白将军这伙人,定也是个官儿不小的了。

见那军汉和气,李黑又大着胆问了一句,“将军,早间我们演武,看见一个少年将军,真是威风的很,恐怕比我还小呢,不知是什么将军。”

那军官笑道:“你再莫叫我将军,我就是一个老兵。”

李黑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在我这儿,您就是将军。”

那军汉也笑,“你倒是会说话,我就是个老军而已。你说的那个才是真将军,那是燕大将军的公子,本事确是真的,十三岁时就出征打过仗,是个货真价实的将军。”

李黑嘴上连说厉害,心里却道,怪道呢,俺爹是个卖炒豆儿的,俺爹若是大将军,我李黑也是个小将军。十三岁,我也十三岁,若让我上,我一样能打仗,一样做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