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成了伙夫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但可以肯定不会太久,因为浓浓的困意让宋双不愿睁开眼睛。
但必须让自已清醒,因为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动。
宋双没有动,装做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同时微睁眼睛。
在那在微弱的油灯光里,宋双看到是那三个老军在起身穿衣了。
一个说把这娃子叫起来吧。
身边老万咳了一声,还是个娃子,昨儿累了就再叫睡会儿吧,也不缺这么个人。
三个下了炕,开了那窑洞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老万在最后面吹了灯,三个慢吞吞走出去,又把那窑洞门掩上了。
又不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了多长时间。“吱呀”一声响,窑洞门又开了。
宋双虚睁眼睛,外面多少有了些亮光,该是凌晨了。
从外面透进来微弱亮光里,一个身影又是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像是有意的咳了一声。
是那老万了,“娃子起来了。”
他走过来,弯下腰在宋双的肩膀上拍了拍。
宋双翻了个身,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睁开眼睛。
却似跟睡梦中醒来一般,装作刚看到老万,宋双猛地坐起身来。
“将军”。
倒把那老万吓了一跳,“将军?”
老万左右看看,“哪里有将军?”
宋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喊您呢。”
老万长出口气,“娃子,你莫吓我,我哪是什么将军。起来吧,干活走。”
说罢,转过身还是慢吞吞懒洋洋的样子走了出去。
宋双急忙跳起身来,却是睡时就没脱衣的,只在那炕下寻着鞋子穿了,追了出去。
外面那场子上,牛车正停在旁边的窑洞前,几个老军正把一个大木桶和几个硕大的笸箩抬到牛车上。
老万又斜着身子抬起屁股坐到那车前头,背正靠到那木桶上。
头也没回,“娃子,坐上。”
宋双慌忙哦了一声,紧靠着那笸箩坐到车后面。
天已微亮,看清了那几个老军都是胡子头发乱糟糟脸也不洗的,都是肮脏龌龊人。
虽是丑陋肮脏倒也面善,也还都是人样子。
再看这地儿,是半山坡上挖出一个长宽各有七八丈的场院,山墙也有三四丈高。
该是新造的,山墙上还有一道道整齐规律的铁锹切削过的痕迹。
山墙正面有四孔窑洞,侧面又有两孔小窑。
沿着山墙,整整齐齐摆放着些铁锹锄头扫帚等农具,倒像是个人住的地儿了。
这场院也不是昨日昏暗中看见的盆子底,是在半山坡上。场院前面斜坡下,是一道山凹,那处竟还有些颜色。
是一溜子菜地,还有几棵树。
想起昨日的恐惧是那昏暗造就的吧,且不论是哪里,要做什么,这些都是人就好。
都是人就好,昨夜里那场景,还真就胡思乱想了呢。
宋双不再害怕,便大着胆问了一句:“将军,我们这是去哪儿?”
这一问几个军汉便笑,“嘿,老万,你个老家伙啥时候成将军了,胡弄这娃子”
老万也笑,“做了一辈子饭,这一会儿当了两回将军啦。”
“啪”一声,鞭子抽在牛屁股上,“娃子,叫我老万,这辈子就这个称呼还合我心。”
场子两头儿都是有路的,宋双记得是从那头来的,这回牛车却是向另一边儿去了。
那路也只容得下一辆牛车。老万又一次挥鞭,牛车朝坡上爬去。
“咱这是送饭去。”
“那将、噢,老伯,我们这是哪里的军队,在这里做什么,又是给谁送饭去呢。”
那老万咳了一声,“娃子,给你说了就叫我老万,就这称呼我最中意。”
宋双“嗯”了一声。
那老万接着道:“这方圆几百里都是燕楚的军队,咱们也就是了,在这儿就是做饭。”
还真是当伙夫了!
怎么就成了伙夫了?
这我一个新兵,怎么也应该训练训练吧。
哪怕训练一阵子,再各有各的安排也是个理儿,怎么我一进来就成了伙夫了。
虽然前面的猜想在老万这里得到了验证,但宋双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和不解。
难不成我天生就是做伙夫的!我从那个有吃有喝的家里出来,做了这两年多的讨吃子,终于寻着门路当了兵,目的是要做将军的,这就把我弄成了个伙夫。
那老万也没回过头,却象是看透了宋双的心思,“娃子不想当伙夫啊。”
宋双不知怎么回答。
那老万又道:“这来当兵的,大都是尽义务的。再就是没饭吃逼着来的,还有就是图个功名的。我听你这口口声声将军将军的,呵呵,看样儿是个来图功名的。”
宋双急忙道:“哪里哪里,我是个没饭吃,想当兵混口饭吃的。”
宋双在后面看不着老万的脸,自然也看不到那脸上多少有些不相信的表情。
只这一夜一个早晨,宋双也看到这些个老军慵懒麻木,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他哪里知道,那老万脸上些微不信的表情,心里便是绝不相信了。
嘴里倒说:“哪倒好了,这儿能吃饱。”
忽又“哎”了一声,“我真是老糊涂了,后面笸箩里有馍,你自个儿拿了吃,上面那个小的里头。”
宋双掀开上面那个盖着的布,笸箩里是些黑面馍头和煮土豆。
宋双好奇,又掀下面大笸箩上盖的布,里面也是馍头,只颜色更黑,疙里疙瘩的样子也不好看,比那翠城时吴撇子给的糠面馍馍还不如。
前面老万又咳了一声,“拿那小笸箩里白的吃。”
宋庄拿了个馍,“老伯”,忽想起老万方才的吩咐,恭敬不如从命,又改口道:“哦,老,老万,你也吃些。”
这“老万”还真有些难叫出口,真叫了又不会怪我不懂礼数吧。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后面葫芦里有水。”
宋双吃着馍,看那路两边山上灰蒙蒙的,只零零落落同样灰蒙蒙的草泛着些暗淡的绿色。
车子忽然向下,宋双转头,看见山下一片开阔地,影影绰绰一群人。
一群人,这悄无声息的山沟沟里竟有那好大一群人。
这又是什么人?
再往下,又看见四面山上零零落落还有些军士,都拿着枪挎着刀。
宋双惊疑,“老万,这都是些什么人。”
“犯人,充军的犯人。”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开荒”。
山这面坡小,方说了几句话车便到了那平地处。
先是那些军士围拢了过来,宋双数了数正好十个。
“老万,怎么带个娃子来?”一个中年军士和老万打招呼。
“来的新兵,顶死了的老罗。”
“这才多大个娃子,毛都没长全呢。”
“可不是,要不咋日弄到我这儿来了。”
一个军士过来摸摸宋双的脑袋笑道:“娃子,跟了老万好,有吃有喝啊。”
宋双看着那军士手里的枪腰上的刀,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那军士“嗬”一声,“这娃子怕是骑板凳当大马拿赶面棍儿当枪刚耍罢了,看着我这真家伙新奇呢。”
说着把他的枪朝宋双递了过来,“嘿,娃子,你摸摸这真家伙。”
宋双还真接了,脸上露出些欣喜兴奋来。只看那枪也不过是一个木头杆,前面镶了个铁枪头罢了。
倒也兴奋地拿在手里做了几个架势。
那些兵的都笑,“倒有些样子”中年军士从宋双手里拿回枪,“娃子,长大些了,爷教你几招儿。”
说着话那些军士从那个小笸箩里各拿了几个馒头和煮土豆。那中年军士转过脸朝那一群人喊:“吃饭啦。”
平地上坐着一群人先先后后站起身来,想是各有位置,慢慢在那牛车前排成了绳儿一般的长队。
没人挤也没人说话,再看那些人个个是蓬头垢面,更有些头发胡子都长成了一团。破破烂烂的灰布衫上,前后都写着个大大的“囚”字,脚上都铐着一条铁链,手上却没有。
老万回头儿又指指那两个大笸箩,朝宋双说一人两个。
自己先开了大木桶的盖子,里面还有长柄的勺子。
也不知是什么,黑乎乎的汤水。
那些犯人也有先前就捧在手里也有刚从怀里掏出来的粗瓷碗,到了跟前,老万是一个一勺的黑乎乎的汤舀到那递过来的碗里,宋双照吩咐一人发给两个不知什么做的黑馍馍。
那些个人也都是没精打采的蔫搭样子,拿了馍转身又回平地中间去坐下,无声无息地吃了起来。
这队伍长,约莫也有二百人左右。领到队伍中间时,一个细长瘦削的汉子不停的咳,忽一口浓痰咯到地上。
那牛车旁边的军汉呸了一口,一巴掌打在那汉子脸上,“该死东西,吐到这里恶心老子。”
那汉子忙弯着腰用脚上破草鞋把那痰蹭了,也不敢抬头领了饭赶忙转头去了。
又到队伍尾巴时,一个满脸横肉的领的饭转过身去,没走两步便转身从他身后一个精壮汉子手里抢了个馍过去。
后面看不清两个人面上表情,那汉子脚下停了停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并未说话。
想是那旁边的军士也看着了,却也并未理睬。
宋双心理又是奇怪,方才那军汉见人咳了口痰便凶神恶煞的,怎这会儿看那人抢别人的饭又不管。
分罢饭,笸箩里还剩几个黑馍,年长的军汉过来,从怀里掏出块儿布来包了拎手里。老万把桶盖子盖了,说回去了,那军汉回了声走啊。
打转牛车往回走。
“这些人呢,都是充军来的罪犯,我们的活计就是给这些人做饭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地道的伙头军。”这回宋双没问,老万先自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