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捡锤识将

隔了七八日,这两个还真讨够了钱又去听曲。

一个多月里,也去了几回,无论是日场还是夜场,听罢了,都帮老赵收拾场子。

三番五次后,老赵终于忍耐不住。一日夜里曲子收场,老赵拦住那两个收拾碗碟的手:“你两个听罢曲子快回家去,天晚了,莫叫家里人挂念。”

那瘦小的答道:“反正无事,帮帮老伯。”

老赵问道:“你两个不像是富贵人家子弟,如何不在家帮父母干活儿,倒来这里听曲?”

又是那瘦小的答道:“老伯不记得我俩了,我俩确是记得老伯的。”

老赵故作惊奇“哦?”了一声道:“你这一说我倒是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瘦小的笑笑道:“我两个从麦城来,是得过老伯施舍的。”

老赵又故作惊奇,忽想起来了似的,“噢,我从麦城客栈出来,你两个站路边的,如何到了这里?”

瘦小的答道:“我两个都是孤儿,只靠乞讨度日,也做些苦力挣些钱。流落到这里碰巧见到老伯。平日里乞讨难得一二个小钱,那日却得老伯一串钱施舍,故而心中感激。平日也无去处,干些力气活讨些钱时,便来听曲,也算是感谢老伯施舍之恩。”

老赵听这小子说话哪像个乞丐,心中更是疑惑,便问:“你叫甚么?听你说话倒像是个读过书的。”

瘦小的拱手道:“老伯,小子姓宋名双,我这兄弟叫李黑。我小时候儿是读过书,只父母去世的早,没了依靠,我两个便结伴乞讨。”

老赵听了皱眉道:“你是个读过书的,这个小兄弟又生得高大,不学些手艺寻个营生怎靠乞讨度日!”

那宋双忙道:“老伯,我们父母去世得早,那时年龄尚小无力生活,只能乞讨为生。渐渐大了,也知该如何做人。听说这城里军人多,想来投军。未想到这军不是随便入的,只得靠平日寻些出力活儿糊口。那日偶然看到老伯,想起当日施舍觉得亲切,有些钱时便来听曲,也算是感谢老伯。”

老赵听了笑道:“你两个可听得懂?”

李黑依旧傻笑,宋双不好意思地笑笑:“听不懂,只看个热闹。”

老赵也笑,“既如此,你两个莫再来了,挣钱不易,莫想着那一串儿钱就把你门的辛苦钱往我这里送。只努力活好才是正事。”

宋双又拱手道:“实不相瞒,也是在此地并不认识个人,活计又难寻,若是能在老伯这里做些活计,也不要工钱,只求口饭吃便好。”

老赵叹口气道:“我这也是挣扎着糊口的营生,哪能再雇得起人,再着也没用人处。你两个寻个正经营生才是,若没饭吃时劲管来,想听曲子了也尽管来,只是再莫把钱耗费在我这里。”

那两个听了,宋双便拱手道:“多谢老伯,我两个尽力去寻活计,闲时也来看望老伯。”

说罢回身拽那李黑朝棚子外走。

老赵忙从那收钱的笸箩里抓了几串钱追上去,拽住宋双把那钱递过去:“你两个挣钱不易,这些拿回去,也算是老伯一点儿心意。”

宋双哪里肯收,把那钱推回来道:“老伯也是挣钱不易,我两个也大了,却要靠自己生活,哪能总让老伯施舍。”

听这话老赵却真的生气了,“你两个虽也大了,但毕竟也还只是大娃子,生活更不易,既叫我老伯就快拿着,再莫说什么施舍的话,若不拿时,倒是怪我不收留了。”

两个听老赵这般说便拿了那钱,又是谢了,出了棚子。

却原来是因这着那串钱来的,老赵心里释然。又笑自己,毕竟是两个娃子,能有什么来路,还枉自猜疑了。

不说老赵,却说那两个出了棚子。宋双道:“我说的没错吧,到这里确是不吃亏的。”

李黑又“嘿嘿”地笑,“这下我又佩服你了。”

宋庄摇摇头,苦笑道:“这你却佩服我什么,想从那里学本事又是没着落了。况且那些人也未必真的如我所想。”

李黑傻笑着,“就算是学不上本事这不也拿了些钱来。”

宋双长叹口气,“你当我是占便宜来的?若只望着这些小便宜怎活出人样儿?只自己有本事了才是最受用的,我们还是把心思要用在投军上。”

李黑“唉”了一声应了,“只不知这军里啥时候要人,也不知能不能要了我两个。”

宋双道:“只要他招募士兵总有我们的机会,闲时我们还要去那军营外面转转。”

李黑道:“只是现在又不招人,我们去有什么用。”

宋双“哎”了一声,“靠得近时机会总多一些,你往果子树下面走,就算爬不得树,没准儿还有果子掉下来的时候。你不往跟前走,确是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这话还真的应验了。

一日,两个正在军营附近溜达,忽听得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

回头看见三匹马从那街后疾驰而来。

却是这军营附近的街道上相对清静,路上并无多少行人,那马便跑的快。

看到马上人都穿着盔甲,却象是军官了。

两个急忙向边上避让,三匹马撒欢着蹄子跑了过去。

忽咚咚两声,却见后面一匹马上掉下两个大铁蛋子来。

那马跑得快,马上人勒住马时,已离那铁蛋子七八丈外了。

宋双朝李黑使个眼色,“走”,已先自跑了过去,却是想把那铁蛋子捡起来。

走近了才看见那铁蛋子上还有两个手柄,又拴着绳,却是两个锤了。是那绳子断了,锤才掉了下来。

宋双一手抓住那手柄,另一手去抱那锤,上手才知那锤沉重,勉强才抱起来。

李黑确是一手抓住那锤柄拎了起来,却并不见费力。

宋双说我们快给送了过去,李黑应了,两个一个拎着一个抱着锤朝那三个军官去。

却是李黑走得快,宋双抱着那锤吃力,只在后面勉强跟上。

那丢了锤的军官正要打马回来,却被前面一个人伸手拉住了。

三个军官看着两个捧着锤,走的近了,却忽然打马跑了开去。

宋双在后面喊“将军,你们的锤。”

三个也不回头,转眼就到了街尾拐弯处不见了。

李黑看看宋双,“想是他们不要了,我们拿到铁匠铺子去换些钱吧。”

宋双白了李黑一眼,“怎会不要,快走。”说着就往前追。

李黑两步便撵上去道:“若要时他们怎会走,定是不要了”

宋双只抱着锤走,“你跟我走便是。”

李黑没好气地摇摇头,“跟你走跟你走。”

两个拐过街角却已不见了那三个军官。

李黑道:“我说吧,这两铁疙瘩他们定是不要了。”

宋双道:“我们再往前走看看。”

那条街短,走到街口时,是个丁字路口儿。

左右看看,那三个军官不正在那头儿勒马立着嘛。

宋双忙抱着大锤又往那三个军官处走,却是走得吃力了。

李黑见了,赶上前从宋双怀里把那锤拎了过去。

却是一边儿一个毫不费力。

宋双撵上去想搭把手儿,李黑却笑道:“这一边儿一个拎着倒好走。”

宋双连手也搭不上了,只得跟在后面。

走到那三个人跟前儿,宋双忙道:“几位将军,你们的锤掉啦。”

马上三人相互看看,中间年长的一个朝那掉锤的说:“李都领,你这锤有多少斤?”

那掉锤的黑大汉开口时是个粗嗓门儿:“白统领,我这锤一个便是五十斤。”

那年长的道:“平日里却未见你用过啊,难不成换了兵器,用这锤上阵。”

那姓李的黑汉笑道:“只是平时练练力气,上阵时这般笨重东西,不好施展。”

那年长的被唤作白统领的哈哈大笑,“连李都领都觉得不好施展的东西却被这小子轻轻松松拎了过来啊。”

那姓李的军官也笑,“这小子倒是天生的神力。”

年长的又笑道:“这两个追了我们一路给你送锤,你怎地谢呀。”

那黑汉又哈哈大笑,“该谢,该谢”。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来,“你两个接着。”

李黑见掏出银子时,立即露出满脸欢喜,急忙放下锤子想上前接了,却被送双一把拽住。

李黑转头看宋双,宋双走上前两步朝那三个军官拱手:“三位将军,我们是来投军的,若将军看我们两个还中用,就收下我们吧。”

那年长的“咦”了一声,朝另两个看了看,“却是来投军的,你们看这两个娃子可中用?”

那黑汉军官只看着李黑点点头“嗯”了一声,转向年长的道:“”中用,中用。”

那年长的也看着李黑,“你两个多大了?”

这时宋双感觉到了,这三人只看着李黑,却是没自己说话的地儿了,只又怕李黑说错了话,正待开口,却是李黑已大声道:“我十六了。”

宋双看看李黑,这兄弟何时就十六了?忙又转向三个将军道:“我十五了。”

那年长的又问:“你两个为何投军。”

这话问的是你两个,只那军官的眼睛却又是瞅向李黑的。

这时宋双已知道这话不该自己去答了,而且也已明白,他这兄弟李黑也是个会答话的人。

果然李黑嘿嘿一笑道:“将军,听说当兵有饭吃。”

三个军官又哈哈大笑,那年长得道:“当兵是有饭吃,不过也有苦吃,你两个能吃得苦吗。”

李黑忙不迭道:“能吃,能吃,能吃饭也能吃苦。”

三个又笑,笑罢了,那年长的道:“待招兵时你两个再来,记住我的名字白近山,就说是白近山要你两个了。”

李黑又忙不迭地:“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那将军转向黑汉道:“既捡了你的铁锤便是和你有缘,就是你的人了,我不和你抢,到时拨给你。”

那黑汉哈哈大笑,“将军知我心事。”说罢转向李黑:“你小子手伸过来。”

李黑忙伸过手去。

那黑汉弯腰把那些碎银塞到李黑手里:“这几个月吃好些,养肥了来。”

李黑拿了银子嘿嘿傻笑。

那黑汉道:“把锤放我马上。”

宋双急忙把那锤上的绳拴紧了,李黑一手一个把两锤挂到那黑汉马上。

黑汉又看看李黑满意地点点头。

三个军官打马去了,李黑手里攥着银子看那三个去远了,转过头看到宋双正看着自己,那眼神儿却是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