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今朝

一直翻到了天黑,黄卜庆如同被走路被鬼打墙一样,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按说,这个思路是能说得通的,偏偏,走起来就是原地踏步。

眼前的那一层迷雾没有散开,始终是差一口气。

黄卜庆只能先放下文书,从库房退出来。

书房那儿,朱桓和霍以骁前后出来,看样子是要下衙回去了。

隔着半个院子,黄卜庆与两人行了一礼,而后,看了一眼天色,摸了摸下巴。

李三揭当时翻了一个通宵。

梁归仲翻到了深更半夜。

可能,就得等到三更天,又困又乏时,脑袋会突然灵光那么一下?

要不然,他也试试?

试试就试试。

黄卜庆决定今天不走了。

让小厮回府递个话,再捎些吃食垫一垫,他今儿就歇在衙门里。

黄卜庆下定决心,目送朱桓和霍以骁离开。

朱桓神色轻松,与霍以骁说着些什么,虽然称不上兴致勃勃,但整个人透着股愉悦。

黄卜庆看在眼中,忽的想起在刑部衙门看到的朱钰,两厢一对比,足以见眼下两人处境的不同。

沈家不行了。

皇太后在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这一天的到来,也仅仅就是七八年而已?

人走茶凉,昨日再是风光,也抵不过今朝风雨。

今朝?

今朝!

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黄卜庆倏地睁大了眼睛,连心跳都快了几拍。

是了。

本朝没有官方开采过,不等于前朝没有。

文书里不曾记载,大抵是那矿石因各种缘由,不再适合提炼加工,整个炉子也就废了。

可它若是存在过呢?

黄卜庆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只可惜,前朝废弃的炉子,他在库房里翻遍文书,恐都不会有任何收获。

这个需得去当地调查,亦或者是,从地方志上一窥究竟。

京中有藏书楼,收有各种地方志,这个时辰自是无可奈何,得白天过去,最好能与主家有些交情,方便借阅。

看来,今日夜里的计划,是要改一改了。

黄卜庆叹息一声,忽然又想起一桩事儿来,他思路转得飞快,当即拿定主意,快步追出了院子。

走道上,官员三三两两。

三殿下已经回宫了,远远的,能看到轿子离开。

四公子从隐雷手里接过了缰绳,纯黑的高头大马甩着脖子。

黄卜庆赶紧上前:“四公子,我有一事,想与四公子商量商量。”

闻声,霍以骁转头看向黄卜庆:“黄大人请讲。”

黄卜庆堆着笑,道:“我若是没有记错,霍大人的夫人是岭南出身?”

霍以骁颔首:“确实。”

黄卜庆又道:“不知霍府之中,有没有保存着岭南的地方志?不论是那一年编修的,我想借阅借阅。”

寻常而言,私人收着地方志的,要么是藏书之家,要么是远居的游子、远嫁的姑娘,离开故土,靠那些书籍寥解思念之情,越是通文识字的人家,越会有这样的习惯。

霍以骁眉峰一扬。

黄卜庆好端端看这个口,定然不是太闲了想翻书,定然是与手中的政务有关。

而且,恰恰是岭南。

“黄大人是有什么线索想从地方志中验证一番?”霍以骁问。

黄卜庆答道:“如四公子所言,确实有些想法。”

霍以骁道:“大伯娘有收着一套,黄大人想借,随我走一趟吧。”

既是同行,霍以骁就没有骑马,与黄卜庆一块到了大丰街,进霍家大宅借了书。

书册多,不要搬运,霍家甚至还让小厮推了辆板车,一路送到黄家。

黄卜庆再三道谢,全搬进了自己的书房里。

换个地方,一样熬一整夜。

另一厢,朱钰坐在酒肆雅间里,抿了一口酒。

与往日热闹相比,他今儿没召任何人一道玩闹,只柳宗全陪着。

有人敲了敲门。

柳宗全起身,开门与外头的人交谈了几句,又重新把门关上。

朱钰抬着眼皮子看他:“怎么说?黄卜庆跟霍以骁做什么去了?”

柳宗全答道:“去了霍家,黄大人借了一板车的书。”

“借书?”朱钰满脸莫名其妙,“借的什么书?”

柳宗全摇了摇头:“不敢跟得太近,不知道借了什么。”

朱钰气得骂了一句。

今儿在刑部衙门,他就对黄侍郎的举动很是担忧。

黄侍郎先和霍以骁去了都察院,他说有东西要查证,朱钰本能地觉得不妙。

柳宗全去隔壁问了问,只晓得那两人进过存着铁器的库房,更多的,就问不出来了。

不过,就只是这些,也够让朱钰提心吊胆了。

他们会从铁器上发现什么?

朱钰倒是还想问问金侍郎,又担心被敏锐的金侍郎识破些什么,只能作罢。

柳宗全让人盯着黄卜庆,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结果,黄大人跟霍以骁一块离开了千步廊……

最后、最后是借书。

简直匪夷所思!

莫非,这是黄卜庆与霍以骁拉关系、讨好他的手段?

就霍以骁那性子,会吃黄卜庆这一套?

朱钰越想越烦,一连饮了三盏酒,问柳宗全道:“林场那儿还没有安排好?跟着我们得了那么多好处,事到临头,畏畏缩缩!袁疾那胆小鬼都知道死到临头就别心存侥幸!”

“三司的人盯着,行事就得谨慎些,免得适得其反,”柳宗全说完,见朱钰冷着一张脸,又道,“再谨慎,我猜也差不多了。”

朱钰哼了声:“抓紧。”

赶在宫门关闭之前,朱钰回了宫。

酒气上涌,春风一吹,整个人晕晕乎乎,进了庆云宫,他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光怪陆离的梦境追着他,他在长长的、倾斜的甬道之中,身后,无数的铁棍翻滚下来,铁器碰撞声在甬道里回响,他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才能不被铁棍砸倒、淹没。

“啊”的惊叫一声,朱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挺身坐起,大口喘气。

他浑身都是汗,湿哒哒的,难受得要命。

守夜的内侍赶忙过来伺候。

“什么时辰了?”朱钰问。

内侍答道:“快四更了。”

四更的京城,多数地方,都静悄悄的。

黄卜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时不时打两个哈欠。

忽然间,他的眼睛一亮。

把手中的这一段文字又反复念了两遍,他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