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推测

“那年……”温宴喃喃。

声音有些低,霍以骁闭目养神,一时没有听清,便问:“什么?”

温宴打起精神来,道:“那年,我依稀记得,狄察提过战损。”

瑞雍十七年,西域部落叛乱,不止是原本就对朝廷虎视眈眈的,连这些年里力求和平、主张交易往来的几个部落都乱了起来。

狄察是主战派,他彼时为兵部左侍郎,早朝上求战,下朝后上折子求战。

那场战事,最终以朝廷兵败收场。

原本驻守西境、操练西军的是平西侯府赵家。

赵家彼此早已不存,西军换帅多年,且是因主帅通敌之罪撤换,军中上下的心都乱了。

信赵家通敌的,对上头、对同袍再无信任之感;不信赵家通敌的,恨朝廷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状况下,战力大损。

此番大战兵败,西军十不存一。

朝廷大军退回关内,对西域彻底失去了管制力。

京中秋后算账,狄察被主和派骂了个狗血淋头。

温宴关心西军处境,自是了解过狄察当时的言论。

狄察说,打仗不就是有胜有输?主战是要打出朝廷威仪,却不想西军如此不争气,白白废了朝廷这么多年的支持。

又说,虽是兵败,但也没有让西域人占多少便宜,西域胜了,也是惨胜。

即便如瑞雍十二年的北疆打鞑子,战损低,胜果大,朝廷不还是牺牲了惠康伯两父子?

打仗,这就是打仗!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今时今日,温宴再回顾,她想的是,那么低的战损,为什么惠康伯和徐其则都没有活下来。

战场上没有绝对的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谁都有可能回不来。

若是他们回来了呢?

他们活下来,后头的事情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什么样的偏差?

尤其是这辈子,温宴和徐家父子三人都打过交道。

徐其则肖父为人沉稳很有章法,徐其润不同他活泼又健谈。

惠康伯作为温宴婚仪的主使,进退得当行事稳妥。

温子甫曾赞过惠康伯说伯爷是一个很“正”的人。

这么正的一个人,在好友平西侯一家蒙难时,为何连一根手指头的援手都没有伸出来?

若说平惠康伯信了平西侯通敌,这不可能一身正气的人发现至交好友走上如此大逆不道的路,他会第一个跳出来骂,骂得痛心疾首。

惠康伯不信,却不救,除非他彼时知道的、想到的,更多也更深。

知无能为力,知内情因果他只能闭嘴。

活着,才有能开口的那一天。

只可惜上辈子的惠康伯没有等到他死在了北疆没有活到温宴和霍以骁给平西侯府翻案的那一天。

那么这辈子呢?

温宴依着霍以骁,道:“我能从伯爷那儿问出什么呢?”

霍以骁的胳膊被温宴垫着,他也不嫌沉,还能反手卷温宴的发丝。

“问不出来,”霍以骁道,“他要是真的知道什么,彼时不说是时机不对,那现在还是时机不对。他不可能因为沧浪庄那点儿‘交情’就据实已告。”

温宴笑了声。

她也是这么个猜测。

想让惠康伯开口,最起码,得先把尤侍郎自尽给翻过来。

霍以骁又道:“也有可能是你想错了,惠康伯就是明哲保身,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也没什么,”温宴道,“顺手的事儿。”

从尤侍郎的死到平西侯府通敌,他们总是要翻的,待霍以骁去兵部观政,再细细摸一摸其中的底,把先前所有的讯息都总在一块,步步推进。

若能以此得惠康伯一两句指点,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没有,也不要紧。

再说了,温宴也想让惠康伯和他的两个儿子活下来。

霍以骁身边,好友不多。

他和徐其润、徐其则,算是能说得拢的了。

接连不断的鞭炮渐渐歇了,只时不时还有一两声。

困意重新席卷而来,温宴眼皮子一沉,渐渐入睡。

外头下起了雪,北风呼啸着,天亮时候,雪积了一地。

霍以骁和温宴一直睡到了中午。

比起外头家家喜气洋洋、忙得脚不沾地的年初一,他们两个人,年味没有那么重,轻松也是极轻松。

勋贵官宦之家,外命妇早早就候在了宫外,等着进宫给贵人们拜年。

轮不上的,自家里头晚辈们磕头道喜,也是热闹。

霍以骁和温宴不进宫,也不拜年,散散渡过一日。

到了初三,两人才出了门去。

先进宫给霍太妃请安,再去霍家拜年,之后到燕子胡同,还被留着用了顿晚饭。

霍以骁头一回尝了炝蟹。

炝蟹是三房进京是带来的,这东西容易储存,大冷的天不怕坏。

因着桂老夫人喜欢,这道明州人过年时必不可少的冷菜,也成了定安侯府的年节里必会上桌的菜肴。

哪怕现在,老夫人只在除夕时尝一口。

晚辈们跟着吃了那么些年,也习惯了,温慧还是极其喜欢的那一个。

也就只有温宴,之前回临安不久,旁的口味习惯得差不多了,在这道菜上头,还不大行。

见霍以骁有心尝试,桂老夫人让他先尝一口红膏。

“味儿最正的就是膏,跟秋风起时吃螃蟹一样,”老夫人笑道,“宴姐儿出阁那天,我胡同里备流水席,都没让这菜上桌。我才不让他们糟蹋东西。”

老夫人不是小气,而是谨慎。

别看好些客人都是从临安迁来的,可一晃这么多年,有几个还能适应?

最怕的是吃不来,吃多了,吃进医馆里。

大好的喜事,凭什么叫他们添乱?

回头指不定还编排他们喜宴不干净。

管不了那么多客人,但姑爷要尝,只尝一口,这么多人还是看得住的。

霍以骁依言,只尝红膏。

蟹膏很软,色泽红润,闻起来带着海风的咸味。

入口时亦是咸的,再细细一品,是满满的甘甜。

和他听温宴讲述时想象的味儿不太一样,却并不讨厌,甚至,还想再尝两口。

老夫人也就只让他吃两口,再多就不行了。

这东西,若不适应,真会身子不舒坦。

好在,霍以骁一点事儿没有。

临走前,温宴约了兄弟姐妹,初六时候,请他们到大丰街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