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何为兄弟?

“钰苓,你即刻去告诉大将军,作战计划提前!”

听闻黄三千的嘱托,钰苓一愣,被动防御和主动出击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现在发兵寻夏,岂不是有点太早了?

西楚这就要和泰安分庭抗礼了么?

一众之前被怀疑有可能是紫毛巾嫌疑的众人,皆是被放出,黄三千吩咐众人按营归建,唯独留下了刘易川。

在静谧的黑夜中,刘易川看着这个陌生的老年人,却不知他的身份,便是按着众人的称呼开口道:

“黄大人,是有何事要给属下吩咐呢?”

滴答滴答的雨滴声打破了夜的沉寂,黄三千似是追忆般自顾自地说道:

“我带了一壶竹叶春,带了一壶缥醪酒,不知道公子想喝哪一壶?”

刘易川心头一动,凝视老人充满斑点的面庞,拿起竹叶春道:“缥醪酒太贵了,我这般普通士卒可消受不起。”

黄三千打开缥醪酒壶,轻抿一口,看着刘易川道:

“我养了一个孩子,虚岁算来已经六岁了。

这自幼天资聪颖的孩子,便是我这见多识广人间行遍八十载的黄三千,都叹为观止。”

刘易川的眉头顿然皱在了一起,西楚的左尹黄三千大人,这个名号可不是该和他平起平坐谈论这般家常之事的啊。

“有一天,那小家伙问我,他的父亲是谁。

我反问他,你的父亲若是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你怎么办?

他说,若是有父债,子偿当是天经地义;若是有父恩,他这辈子却是已经消受不起了。

巧了,就和你不愿喝缥醪酒一样,不愿承受恩情,怕是心中还有其他的秘密吧……”

刘易川想着心头鬣翼营,那翼装飞行小队的绝密,迎着老人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定了决心,便是再感动也不会说出百夫长留给他的秘密!

黄三千的眼中,在月光的映照下,出现了一丝水雾。

“我告诉那小家伙:

他的父亲可能是雁门关鬣翼营百夫长,可是能踏足蓝天的强者;

可能是皇城司的绝密碟探;

可能是某个青楼老鸨的儿子;

还可能是泰安天子的私生子;

我让他选择,他认可哪个……”

比起黄三千这个左尹的名号,显然黄三千此刻所说之言更让刘易川震惊。他的百夫长韩嘉杰,居然在这世间还有儿子?

黄三千转动着盘缩的双手,声如涓涓细流道:“年轻人,你可知我这可怜小徒弟的父亲,在这世间留有什么遗言?”

刘易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迎着黄三千的目光,他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解脱。放下手中的竹叶春,端起缥醪酒道:

“左尹大人,您怎知所有的秘密都在我这里?”

黄三千轻声道:“韩嘉杰住忠烈苑头,我曾住忠烈苑尾。老夫倒要给公子说一声抱歉,这么多年没有救回这对年轻的夫妇。”

刘易川的脸上瞬间滚出滚滚的热泪,原来韩嘉杰所说实力不俗的老者就是此人!

死?

死太简单了,独守着这般秘密活下去,却是艰难。

刘易川母亲早年去世,父亲独留于忠烈苑中,也是边关的老卒,年迈体衰这才退了下去。

自从他十六岁入伍之时,便跟着韩嘉杰。大小征战百余场,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知道韩嘉杰所有秘密的男子。

亦兄亦父,韩嘉杰曾说:“和刘易川做兄弟,比他童年的那些兄弟可畅快多了。”

“黄大人,不知我这小侄子如何选择他父亲的身份?”

黄三千朗声一笑,开口道:“那小家伙说,他要灭了皇城司和日轮花,要将青楼做老鸨的奶奶招良从安,要让那泰安的爷爷亲口承认他父亲不是私生子!”

“哈哈哈哈!”

刘易川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抬着酒壶和韩嘉杰碰杯对酌:

“韩哥,你以后想生个闺女还是儿子?”

“不是你老哥给你吹牛,你韩哥的种子那可是天下第一,生出的儿子肯定是龙,五爪金龙!”

“为什么不想生女儿?”

“老子怕嫁她的时候,忍不住哭鼻子!”

“去求,你他娘从万米高空飞跃而下都不哭,你会因为这点事哭?”

“易川啊,哥这辈子不是长寿的命。要是哥走在你前面了,你可得帮哥办一件事,我可能留不了后,倒是能留点东西给我爹娘。”

“韩哥,别乌鸦嘴,咱两可是雁门关的雄鹰……”

刘易川抿着上下双唇,仰头笑着,下垂的眼角滚下两道清泪:

“他娘的,我韩哥真是生了个不得了的五爪金龙啊!

黄大人,烦请您将这东西给他吧,虽然很想见一见自己的这个小侄子,但是我的样子太丑,别吓着他了。”

“噗!”

刘易川掀开自己的牢服,左手呈立掌,砰然捅入自己的腹中。

旋转、轻扭、硬拉!

一个棕色的树皮包裹的小册子,混着刘易川的肠胃之血托于他的手上。

“翼装飞行、韩哥的遗书……皆……皆在于此……丝毫不损……此生无憾……”

眼中出现一丝清明,刘易川的嘴角出现一丝黑血,他低头道:

“要是能见见老爹……见见小侄子……

算了……这般丑样子……哈哈……”

黄三千见惯了沙场的刀剑相向,最见不得这般无言道别。

刘易川为了保守韩嘉杰的秘密,竟是不惜将一切放入自己的腹中,以命相托的秘密……

端起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下烈酒,酒迹洒在黄三千的脸上,分不得是水还是泪。

世人皆知黄三千是狠人,说不救,铁定见死不救。

无人知晓狠人心头曾多情,伤透了,才会麻木……

一丝稚嫩的声音从黄三千背后出现,打破了这般黑暗的静谧,他似一直都在这里,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刘舅舅,以后忠烈苑中的刘大爷就是我爷爷!”

刘易川忍着痛,用牢服盖住自己的伤口,用黑污的袖口擦着越擦越脏的脸,断断续续道:

“他娘的……给我个打扮的时间……

你刘叔……当年也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

现在这模样……太狼狈了……

小子,你叫个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