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陆上龙王的托负

面对陆上龙王带着威压的阴冷神色,楚铮却依然笑吟吟,他悠悠然地放下茶杯道:“我想龙王这样的豪杰,当不会真的连一个武功寻常的小姑娘都不放过吧?”

“武功寻常?”陆上龙王冷冷道:“你可知道这些年来败在玉玲珑手里的成名高手有多少?”

楚铮淡然一笑:“那又如何,在你我眼里,她不堪一击。”

陆上龙王目光如刀锋一样盯着楚铮,楚铮微笑以对。

郭襄坐在楚铮旁边,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自己就像在台风的中心般,以她和楚铮为核心的数尺空间风平浪静,但数尺之外则是狂风怒号汪浪排空,偏偏她目之所及一切安静如常,连珠帘也没见晃动些许。

这样奇异的感觉,若非她身在局中怕绝难察觉。

郭襄手心不由渗出冷汗。

她已知道小师弟正与陆上龙王进行着无形的较量,而且极可能是玄之又玄的神识对抗!

以她目前的修为完全看不出谁占了上风,忽然感觉楚铮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儿。

郭襄抬头看去,只见楚铮居然还有空瞧她笑了笑,示意她宽心。

然后便楚铮开口了:“龙王的酒杯空了。”

他没任何动作,在龙王面前的酒壶忽然自动升起,替陆上龙王前面的金樽满上了一杯。

而且原本冰冷的酒倒出来时,居然冒出了热气。

陆上龙王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好一会才道:“难怪江湖上人称楚帅为天下第一高手,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伴随着他的话语声,郭襄立时发现四周那狂风大作的诡异感觉消失了。

她心中又惊又喜,显然刚才一番无形的较量,是小师弟胜了!

楚铮举起茶杯:“龙王也是天下少有的大宗师,楚某也很是佩服。今日我以茶代酒,敬龙王一杯。”

陆上龙王道:“你不喜欢喝酒?”

楚铮摇头:“我喜欢喝酒,但最近我只想喝一种酒。”

“什么酒?”

“林太平和玉玲珑的喜酒。”

陆上龙王沉默了好会儿才道:“你看到我的腿了?”

“看到了。”

“你知道它们是怎么断的?”

“不知道。”

“为了独吞一本无意中找到的武功秘密,玉齐考从背后偷袭了我,将我打落悬崖,而我,曾在一个当时凶名赫赫的‘云山十三血手凶盗’手里救过他一命。你说,玉家之人是不是该杀?”

以陆上龙王的武功和地位,本来就没多少人值得他开口解释,不过,经过刚才那番无形的较量后,楚铮显然成为了那屈指可数的人之一。

楚铮听罢叹了口气:“换了我,恐怕也会做出和陆上龙王一样的决定。”

“所以你还要插手此事?”

“要。你杀了玉玲珑,林太平也会死。我不想看到我的朋友死。”

陆上龙王冷笑:“楚帅也相信有人肯为别人而死?”

“信。就像你的天龙八将肯为你而死,林太平为什么不肯为玉玲珑而死?”

陆上龙王沉默片刻,忽然道:“楚帅愿否与我打赌?赌林太平肯不肯为玉玲珑而死。”

“好。”

“你不问赌注是什么?”

“林太平如果不肯为玉玲珑而死,我这条命,你就取了去。”

“若是我输了呢?”

“放下这段旧仇,替他们两个举办婚宴。”

陆上龙王目光锋利地盯了楚铮好会儿,才道:“楚帅如此身份地位,真愿为林太平冒这样的险?你的性命可是相当重要的。”

楚铮微微一笑:“我信他。”

陆上龙王忽然叹了口气:“楚帅是做大事的人,如此冒险实属不智。”

“我相信林太平。他一定会来这里的,而且肯定会在午时前到。他不来,也算我输。”

……

陆上龙王的帐篷很大,自然里面也有小隔间,楚铮和郭襄就坐在里面。

郭襄忍不住握住楚铮的大手,紧张道:“小师弟,林太平真会来这里?”

“他想通了就会来。”

“万一他来迟了……”郭襄虽然也很想林太平和玉玲珑言归于好,但她与林太平并不算熟悉,实在没楚铮这样的信心。

她可不想看到小师弟就在这样的打赌中丢了性命。

回头看到郭襄担忧的目光,楚铮笑笑,用传音入密道:“放心,就算输了,我拍拍屁股就走,陆上龙王武功再高,断了两条腿不可能也追上我,自然没法子取我的性命。”

郭襄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卟哧一笑:“小师弟,你……”

楚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厚着脸皮用传音入密道:“我让他来取,他取不到,就不怪我咯。”

郭襄轻捶他两下,小声嘟囔道:“坏人。”

但眉目弯弯,那那漂亮眸子里的担忧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满满的欣赏与喜欢。

她发现小师弟真的好有趣啊,与那些道貌岸然、默守成规的所谓大侠完全不一样,就算与她爹爹郭靖也不相同。

小师弟明明已是天下间最有名最厉害的武林高手了,但给她的感觉始终是那么的生动、那么有血有肉,豪气中偶尔透出的坏心思只会让人更从心底里喜欢。

与他在一起是那么的轻松与舒服,根本就不用端着装着,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

郭襄情不自禁地倚在楚铮身上,把小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之上。

再次感到自己能遇到小师弟真是太好了。

不远处就是陆上龙王,两人偎依在一起,并没再说话了。

楚铮只是轻轻地握着郭襄那双纤细有如白玉般漂亮的手儿,一根根小手头地把玩着,郭襄偶尔也捏回他的大手。

两人就这样腻歪在一起,半点也没无聊的感觉。

时间流逝,又有客人来了。

来的不是林太平,而是王动、红娘子、郭大路和燕七。

他们同样提前到了,他们来的目的也和楚铮一样,为了朋友。

所以在陆上龙王提出打赌时,他们毫不犹豫地表示可以押上自己的性命。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这个小隔间里,看到楚铮和郭襄,几个相视而笑,深情厚意尽在不言中。

林太平没有令朋友们失望。

太阳慢慢升高,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林太平的身影出现在大帐蓬在。

林太平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父亲,神色很冷,冷得甚至有些僵硬,但眼中闪动着的泪水显示了他的心情绝不平静。

但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若是杀了玉玲珑,我就杀掉林家一个人。”

陆上龙王目光中透出无穷的威压:“你要杀掉林家里的谁?”

在他这样武功不逊于逍遥侯的武学大宗师面前,林太平就像只随时可以被压扁的小蚂蚁。

林太平却倔强地昂着头,不肯在这个抛弃了他、抛弃了他娘亲的男人面前低头。

“我自己。”

陆上龙王盯着他:“如果我的情报没错,你是因为不愿与玉玲珑成亲,才离家出走的。”

“没错。”

“现在你却甘心为她去死?”

林太平的拳头握紧,缓缓道:“她宁可自己来送死,也不愿委屈我向你低头。从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离不开她了。她活着,我也活着,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陆上龙王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儿子,似乎要看出他的真实心意。

林太平寸步不让地与自己的父亲直视。

要他低声下气地求这个恨了十几年的父亲,他做不到,他只能在这样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和决心,以这样的方式来救回玉玲珑!

陆上龙王忽然开口了:“你可以为她死,她也可以为你死?”

“会。”

“我不信。如果她真肯为你死,我饶她一命又何妨?否则……”

林太平终究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否则什么?”

陆上龙王冷然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她肯为你死,你才觉得离不开她。如果她不肯为你死,她的下场如何,又与你何关?”

林太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就算她不愿为我死,我也不能看着她死。”

“你也没那么确信,是不是?”

“我信她。”

陆上龙王盯着林太平:“那我们就赌一场。我会试试她,你能旁观,但不能出声,更不能有任何提示,不然我就杀了她。”

“行。”

林太平很快就按陆上龙王的指示来到了旁边的小隔间,迎接他的是楚铮、王动几人的笑容,温暖的笑容。

没有对话,但林太平已明白了一切。

林太平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目光中满是感激与感动。

……

午时,玉玲珑终于被带进了大帐篷。

她抿紧嘴唇,瞪着陆上龙王。

陆上龙王问道:“你不怕我?”

玉玲珑冷笑道:“你有什么好怕的?一个抛妻弃子的懦夫,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你如果真够强大,就应该照顾好你的妻儿!”

陆上龙王居然没生气,只是淡淡道:“你是在为林太平抱打不平?”

“我只是将想说的话全说出来,然后就可以了无牵挂地与你一战!”

“哦?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如果还有点人性,以后应该多关心一下你的儿子。”

“没了?”

玉玲珑见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气恼道:“没了。请出手吧!”

陆上龙王冷笑道:“你真以为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他连手指都没动一下,玉玲珑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竟全身都动弹不得。

玉玲珑脸如死灰,哪怕她再骄傲再不服输,此时也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有如天渊。

陆上龙王手一抬,玉玲珑只觉得身子一轻,全身发软,差点就要跌倒,她勉强撑着没倒下,但额上全是冷汗。

“我想杀你,不过是一个意念的事。”

玉玲珑没再说话,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我可以不杀你,我与玉家的旧仇也可以一笔勾销。”

玉玲珑失声惊呼:“什么?”

“但你要离开林太平,从此忘记他,永远不能再见他。”

玉玲珑全身颤抖:“我……我做不到……”

陆上龙王笑了,笑得无比残酷:“没什么做不到的,你还年轻,长得也不错,以后会遇到更好的男子,说不定会比林太平好得多。何况,你做不到,就得死!死了后,你照样永远见不到林太平了。”

玉玲珑脸色苍白,用力摇头颤声道:“不一样的……没了他,我活着已没意义了。”

陆上龙王的声音就像个恶魔:“你还这样年轻,就这样死了不可惜?不觉得遗憾?为了一个男人去死,傻不傻?”

玉玲珑凄然一笑:“这几个月和林太平在一起,是我一生人中最快乐的时光。你这样抛妻弃子的人,是不是会明白的。你动手吧,我的命你可以取走,但我不会忘记他,你武功再强,也没法子逼得我忘记他!”

陆上龙王冷冷道:“你决定了?”

“哐!”一把匕首落在了玉玲珑的面前:“决定了就去死吧。”

玉玲珑握住匕首,咬咬牙,用力向着心脏刺去。

“不要——!”林太平大叫着从小隔间冲了出来,但已迟了,玉玲珑已软绵绵地倒下,一动不动。

陆上龙王怔住了,他似乎也没想到玉玲珑真的会自杀,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无法与林太平在一起就自杀了。

林太平愤怒地瞪着陆上龙王:“你说过只是试试她,不要取她的性命的!”

陆上龙王叹了口气:“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不如意,你要学会忘记,学会接受。”

林太平冷冷道:“我永远学不会,我也不会学。我说过,她死了,我也不会活!”

他一把捡起玉玲珑手里的匕首,用力割向自己的咽喉。

忽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林太平武功不弱,这下全力割向自己的动作力量极大,但这只手稳得出奇,林太平的匕首已碰到咽喉的皮肤,却没法子再刺进去分毫。

林太平转头,看到是楚铮。

他红着眼道:“放开我!”

楚铮微微一笑:“你没发现,匕首上没血么?”

林太平一怔,这才看到匕首光洁如雪,真的没血迹。

楚铮凌空一指,解了玉玲珑的昏睡穴,玉玲珑“嗯”了声,迷惘地睁开了眼睛。

林太平惊喜地大叫一声,冲过去将玉玲珑紧紧地抱在怀中。

郭襄、王动、郭大路、红娘子、燕七都从小隔间里走了出来,微笑看着抱在一起开心流泪的林太平和玉玲珑。

楚铮抬头:“龙王,你输了。”

陆上龙王笑了,居然笑得很开心:“是,我输了。愿赌服输。楚帅,你随我来一下。”

他双手轻轻一按软榻,整个人便已飘然而起,从大帐篷的门帘处飘了出去。

楚铮跟在他后面。

两人来到了山腰的僻静之处,里面居然早早已准备好一张软榻和一张椅子。

陆上龙王躺到软榻上,指了指椅子:“坐。”

楚铮坐下,叹道:“看来你早就准备好会输了。”

陆上龙王露出微笑:“我的儿子,终究没令我失望。玉玲珑也没令我失望。当然,让我惊喜的是,林太平有你们这些肝胆相照的朋友。楚帅,我想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命不久矣。”

楚铮默然。

“一个人快走到生命尽头,总会明白很多事,可惜已晚了。”陆上龙王遥望着远处的大帐篷:“我原本想让林太平接掌我的龙城盟,以及我麾下的三万精锐。但他年纪还小,加上这样的性格,是掌不住这样的势力。”

他回头,看着楚铮:“所以,我希望你替他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