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红娘子

王动成为“一飞冲天鹰中王”的故事并不复杂,从小得到异人传授了一身好武艺的他,离家出走去了闯荡江湖,寻找刺激的生活方式,很快就遇到了红颜知己红娘子,进而认识了赤练蛇、催命符、蜈蚣神三人,在他们的“鼓励”与“劝导”下,他很快就迷失在江湖上的纸醉金迷与快意恩仇中,闯出了赫赫威名,也犯下了许多过错。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怀疑自己这一切是否正确,他开始失眠,开始想家、想父母、开始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于是他找了个机会偷偷留开了红娘子等人,回到了这富贵山庄,这才发现父母早已在他离家出走后没两年就因为忧思过度而去世了。

诺大的富贵山庄,仆役四散,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

而王动,也从一个意气风发、威风八面的江湖浪子,成了只会懒散地躺在床上得过且过、自我放逐的忏悔者……

郭大路等人都听得眼圈发红。

王动的故事几乎是所有少年人都会经历过的,青春、叛逆、自我,可惜王动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太大,大得他已失去了做人的目标和希望,丧失了昂首生活下去的勇气。

楚铮也有片刻的走神。

他当然也曾有过亲人,可惜正是因为他的成名、因为他那曾显赫无比的“无敌威名”,使得他的亲人成为了敌人对付他的工具……哪怕后来他疯狂报复,将敌人整个家族杀了个鸡犬不留,但亲人倒在血泊里的悲惨记忆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每当夜深人静时就会像毒蛇一样冒出头来,嘶咬着他的心。

他意外来到现实社会后,即使身怀着足以震惊天下的超凡武功,却选择吃最便宜的餐、穿最普通的衣、住最平常的房,宁可少赚钱也只求低调不张扬,在某种意义上又何尝不是和王动一样,在逃避着自己的过往?逃避着曾经的生活轨迹?

楚铮甩甩头,强行把心底涌出的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情绪压了回去,嘎声道:“你既然是不辞而别,想必是知道他们不会肯放你走。”

王动深吸口气,眼中的泪光与软弱已尽数消失,他缓缓道:“没错,我也知道我走了后,他们一定会不停地找我。因为我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只要我还活着,他们一定会睡不安稳。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天下这么大,他们只花了三年时间,就找到了这里。”

是啊,天下这么大,他们只花了三年时间就找到了王动藏身的富贵山庄,这更证明了他们对王动除之而后快的决心,以及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五个对他们四个,胜算还是很大的!”郭大路乐观道,他见楚铮若有所思,便问道:“楚军师,你有何妙计?”

楚铮可不想得到一个这么张扬的绰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要叫我军师,叫我楚楼钧就行。”他转头问王动:“王老大,你之前说过,和他们一起时做了许多无本买卖,积累下一笔非常庞大的财富,而你走的时候,一分钱也没带走,对吧?”

“没错。”

“对于他们来说,少了个分赃的人,岂非更好?何必辛苦奔波三年满世界地找你?就算你知道他们很多秘密,这三年时间也足够你将他们的秘密传遍江湖了,花这么大力气来追杀你,除了出口恶气外没半点好处。”

燕七插口道:“你是指,他们找王老大,不只是为了报仇,而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没错。而且是足以让他们觉得付出三年时间的辛苦奔波、以及付出大量心血来做陷阱、下毒布置暗算机关的大利益,而我们的胜机,就在这里!”

……

夜色降临,夏日的余晖终于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天地间变得黑蒙蒙一片,只有漫山遍野的蛙鸣又此起彼伏,宣示着夏夜的到来。

富贵山庄的大厅里门窗紧闭,里面只亮着微弱的火光。

而院子大门外的地面上,早在下午时已写了一行大字:“戌时恭候,迟则毁之,不必怀疑,没什么是猛火油烧不毁的。”

这行字很大,也很显眼,只要有人在监视着富贵山庄,就一定会看到这行字。

所以王动他们很有信心,这一手能将被动化为主动。

确实,戌时未到,就有人走进了院子,敲响了大厅的门。

王动淡淡问道:“谁。”

“是我。”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

外面的女人忽然轻叹口气:“三年没见,你已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么?亏我还天天想你。”她语带恰到好处的幽怨,既不会让人反感,又轻易能让人闻之心软。

王动脸色铁青,冷冷道:“门没拴上。”

他没说来者是谁,但在场所有人都已猜到了来的正是那救苦救难红娘子。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没良心。”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门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发着红光的女人。

人当然不会发光,但比起大厅里有些昏暗的木柴火光,这女人一走进来,立时便让人感觉眼前一亮,甚至满堂生辉。

红娘子自然穿着一身红色的漂亮衣裙,映衬着她如花的笑靥,让人根本不舍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或者不是最漂亮的女人,但她的笑容仿佛带着某种足以颠倒众生的奇异魅力,让人绝难生出任何反感来。

事实上她一走进来,原本大厅里紧张戒备的气氛竟轻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燕七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眼神中原本的敌意已化为了困惑、怀疑、以及无法控制的好感。

只有王动还铁青着脸:“怎么来的是你,崔老大他们呢?”

“为什么来的不能是我?”红娘子举了举手中沉重的竹篮:“我是来给你们送晚饭的。这么晚了,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你可以不吃,但你的朋友可不能饿着肚子,不然别人可要说我这当大嫂的招呼不周了。”

红娘子笑盈盈地环视在场的几个人,她的笑容温暖而可亲,让人忍不住便心生亲近之意。

“大嫂?”郭大路傻呼呼地问了句。

“难道你们没听王动提起过我?”她似嗔非嗔地看了眼王动,又对众人招呼道:“来,这都是我亲自做的,你们别和大嫂客气。”红娘子在地上铺上一张桌布,又从手里提着的大竹篮里取出丰盛的酒菜一样样地摆开,那贤慧的模样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王动,你也有三年没吃过我做的饭菜了吧?快坐过来。”

王动一动不动。他不动,其余四人自然也不动。

红娘子眼圈红了,她咬着嘴唇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崔老大他们是一伙的,这次来是要害你?这些酒菜里下了毒要毒死你?”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足以让石头都软化下来,但王动还是铁青着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