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散人宁道奇
六月初,宋师道收到杨元庆的手书,手书中言道“吾丰州军将与李阀决战,请师道兄出兵江都,兵压中原,使李阀首尾不能兼顾尔,元庆拜上。”
宋师道拿着杨元庆的手书与父亲宋缺计议一番,然后调动兵马往江都集结。宋师道则与石青璇,沈落雁,叶雪,叶霜和一百余名宋阀高手,轻车简从,直奔江都。
这一日众人正在山林间穿行,突然一位峨冠博带的老人出现在路中央,阻住了众人的道路,宋师道眉头微皱,看着这位老人。
只见他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大的锦袍,显得他那本来就比常人高挺的身躯,更是伟岸如山,就像一个飘逸出尘隐居在山林间的隐士。
宋师道瞳孔骤然收缩,忙伸手止住众人的步伐,拱手一礼道:“不知长者,因何阻挡我等道路?还请长者告之。”
也不见那老者吐气开声,却有字字清晰的话语在宋师道的耳边响起,仿佛正在他耳边细语道:“吾乃一介散人宁道奇,虽然现在十分希望与小友喝茶谈心,分享对生命的体会。但只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今中原大祸迫于眉睫,累得我这早忘记年月、乐不知返的山野之人,不得不厚颜请小友返回岭南,以免中原生灵涂炭。”
宋师道心神巨震,眼前的老者竟然是三大宗师之首的散人宁道奇,中原第一高手,力压老爹天刀宋缺和老丈人邪王石之轩的存在。
石青璇,沈落雁以及一众宋阀高手顿时脸色大变,人的名,树的影,三大宗师之首,不是吹出来的,那可是有实打实的战绩的。
现在这个天下第一高手,就在这儿挡住道路,让众人返回岭南,这该怎么办?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宋师道。
宋师道忙收敛心神,要知道高手相争,不容有失,即使只是毫厘之差,更何况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散人宁道奇,不过宋师道也不惧,最近功力大进,和老爹天刀宋缺切磋时竟然不分上下,斗个旗鼓相当,现在碰到了宁道奇,正好看看自己是否拥有了纵横天下的资本。
于是宋师道功运全身,暗中戒备,可言语上毫不相让,暗含机锋道:“宁老的话真有意思,令在下十分不解。宁老谦虚自守的心法,已臻浑然忘我的境界,深得道门致虚守静之要旨,却又为何要踏入这滚滚红尘,介入这俗事之争呢。宋某今日算是见识啦!”
宁道奇面露讶然之色道:“宋小友太抬举我哩!我从不喜老子的认真,只好庄周的恢奇,更爱他那入世而出世,顺应自然之道。否则,今天就不用在这里丢人现眼,让小辈见笑了。”
两人对话,处处暗藏机锋,内中深含玄理,宋师道深知高手对决,心里战的重要性,况且最近宋师道为了而研读道经,对于老子和庄子的著作都有涉猎,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宋师道故作惊讶道:“原来宁老所求的是,泯视生死寿夭、成败得失、是非毁誉,超脱一切欲好,视天地万物与己为一体,不知有我或非我的‘至人’,逍遥自在,那小子的唠唠叨叨,肯定是不入宁老的法耳了。”
宋师道的话看似恭维,实际上却指出,宁道奇今次卷入争霸天下的大漩涡,心存机心,有违庄子超脱一切之要旨。
只要宁道奇道心不够坚定,由此对自己产生怀疑,其心灵和精神上就会出现的破绽,到时候宋师道的机会就来了。
对于如此高手,打开始,宋师道就进行言语上的攻击,试图攻破宁道奇的道心,而宁道奇则以退为进,以柔克刚。
宁道奇手拈胡须轻笑道:“后天地而生,而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亡,而知天地之终。故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验,此自然之道也。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道有体有用,体者元气之不动,用者元气运于天地间。所以物极必反,福兮祸所寄,祸兮福之倚。老子主无为,庄子主自然,非是教人不事创造求成,否则何来老子五千精妙、庄周寓言?只是创造却不占有,成功而不自居。宋小友以为然否?”
宁道奇风采如昔,五缕长须随风轻拂,峨冠博带,身披锦袍,隐带与世无争的天真眼神,正一眨不眨瞧着宋师道。
宋师道从容自若的举步上前,直抵宁道奇身前两丈许处,淡淡道:“宁老从自身的生死,体会到天地的终始,自然之道,从而超脱生死终始,令师道想起庄周内篇逍遥游中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的巨鹏神鸟。师道虽没有来回天极地终之能,但是,纵跃于枝丫之间,亦感到自由自在,纵横天地之乐,宁老又以为然否?”
庄周这则寓言,想像力恢奇宏伟,其旨却非在颂扬鲲鹏的伟大,而在指出大小之间的区别没有什么意义,在沼泽中的小雀儿看到大鹏在空中飞过,并不因此羞惭自己的渺小,反感到自己闲适自在,一切任乎自然。
宋师道以庄周的矛,攻宁道奇庄周之盾,阐明了自己统一天下的决心,故不理会宁道奇的立论如何伟大,因为大家立场不同,只能任乎自然。
宁道奇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老庄不对小友脾气,故不屑一顾。岂知小友精通之处,犹过我宁道奇。明白啦!敢问小友有信心在我手下能走几招?”
宋师道微笑道:“九招?”
宁道奇愕然道:“若宋小友以为道奇的散手八扑只是八个招式,其中恐怕有点误会。”
宋师道仰天大笑道:“大道至简至易,数起于一而终于九。散手八扑虽可变化无穷,归根究底仍不出八种精义,否则不会被宁老命名为八扑。胜负不说也罢。可是若宁老不得不八诀齐出,到第九招自然胜负分明。”
宁道奇哑然失笑道:“事实上我是用了点机心,希望宋小友有这番话。好,如果八招不能胜你,那我就让开道路,以后的纷争我宁道奇再不插手。”
宋师道仰天笑道:“那好就依宁老之言。”语毕手中突兀地多出一把连鞘单刀。
宁道奇立时看呆了眼,差点不敢相信自己一对眼睛。
宋师道的手缓慢而稳定,每一分每一寸的移动保持在同一的速度下,其速度均衡不变。
人的动作能大体保持某一速度,已非常难得。要知任何动作,是由无数动作串连而成,动作与动作间怎都有点快慢轻重之分,而组成宋师道拔刀的连串动作,每一个动作均像前一个动作的重复。
宁道奇仍双手合什,双目异光大盛,目注宋师道。
宋师道的拔刀动作直若与天地和其背后永远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本体结合为一,本身充满恒常不变中千变万法的味道。没有丝毫空隙破绽可寻,更使人感到,随这他那起手式而来的第一刀,必是惊天地,泣鬼神,没有开始,没有终结。
刀道至此,已达鬼神莫测的层次。
当取刀的动作进行至不多一厘、不少半分的中段那一刹那,宋师道倏地加速,以肉眼难察的惊人手法,忽然握上刀柄。
就在宋师道加速的同一刹那,宁道奇合拢的两手分开,似预知宋师道动作的变化。
“铿”!
横刀出鞘。
天地立交,寂静的山林不再是寂静的山林,而是充满肃杀之气,横刀划破空间,刀光闪闪,天地的生机死气全集中到刀锋处,悬挂高空的太阳仿佛立即黯然失色。这感觉奇怪诡异至极点,难以解释,不能形容。
横刀破空而去,横过两丈空间,直击宁道奇。
在横刀前攻的同一时间,宁道奇往前冲出,似扑非扑,若缓若快,只是其速度上的玄奥难测,可教人看得头痛欲裂,偏又是潇洒好看,忽然间宁道奇跃身半空,往下扑击。
“蓬”!
宁道奇袍袖鼓胀弯拱,硬挡宋师道夺天地造化的一刀。
宁道奇借力飞起,移过丈半空间的动作,在刹那间完成,倏地背对背的立在宋师道后方一丈处。
宋师道的横刀像活的一样,自动的寻找对手,绕了一个大弯,往宁道奇后背心刺去,既自然流畅,又若鸟飞鱼游,浑然无瑕,精彩绝伦。
宁道奇没有回头,右手虚按胸前,左手往后拂出,手从袍袖探出,掌变抓,抓变指,最后以拇指按正绞击而来的天刀锋尖,其变化之精妙,纯凭感觉判断刀势位置,令人叹为观止。
指刀交锋,发出“波”一声劲气交击声,狂飙从交触处在四外狂卷横流,就像刮起十二级台风,声势惊人。
宋师道刀势变化,紧裹全身,有若金光流转,教人无法把握横刀下一刻的位置。
宋师道交战至此,正施展第三刀,先前每一刀都教宁道奇不敢重施故技,只能以压箱底的另一方式应付。
宋师道似进非进,似退非退时,宁道奇头下脚上,来到宋师道的上方,如同锤子般下坠,撞入宋师道刀光中,竟然以自己脑袋硬生生的撞向宋师道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