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低调与高傲

圆润似珍珠的献血从宝剑上缓缓滑落,滴在灰烬上,瞬间绽放……

尸横遍野的庭院中,死一般寂静,黄易君手持秋水剑策马独立,过了许久,才从穿堂回廊和后花园中陆续跑出来十几个流星半月阁的高手。

一个玄衣为首之人对他拱手抱拳:“前辈,青沙帮除降者之外,已阖门被诛!”

语气中满是震惊、欣喜和自豪,那是一种被压抑很久的仇恨瞬间得到解脱的松快,那是曾经李庸给不了的威风和霸道。

所以只短短数日,包括他在内,整个流星半月阁的弟子再看到黄易君时,眼中已没了生分和畏惧,有的就只是钦佩和敬重……

黄易君在断壁残垣中冷眼扫视一圈,确定没了半点生机,才收剑入鞘,满意地点点头,道:“把它划掉,我们去下一个。”

人是英雄,马儿都有了傲气,只轻轻一勒缰绳,它便抬脚向门外奔去。

那为首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本黑色的羊皮簿子,笑着轻轻打开,在“青沙帮”三个字上划了重重一笔,这感觉真像地府的判官阎罗,抬手之间便可断人生死。

男子合上簿子,重新揣进怀中,抬手喝道:“兄弟们,走,我们去看看巨剑门是不是还那么嚣张跋扈?”

“哈哈,走!”

……

伴着声声狂笑,一行十七八人便快速跟了上去。

没有人愿意低调,低调的人要么是自甘堕落,要么忍辱负重、等待爆发……

耳边山风呼啸,冰冷的却绝不只是身体,脚下的宝剑早已凝结上了一层薄霜,手中的铁链更是寒冷刺骨,那感觉就像徒手抓着一根冰柱,已经冻的麻木。

傅青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竟然瞬间凝结成雾,融在了身旁的云海之中。她抬手拭去额头上冰凉的汗水,抬头望了望,铁链依旧很长,山峰依旧高远……

她歇了口气,抓紧铁链再次向上一拉,身子如燕,飞速向高空窜去,同时脚下在宝剑的剑格上轻轻一钩,宝剑瞬间抽出,又飞旋着向上摔去,只片刻听“撕”的一声就插在了更高的绝壁上。

她抓着铁链纵身跃起,再次顺利的站在了十几丈高的地方,如此周而复始,又连续做了七八次,才勉强看见了指天峰的峰顶,那里云海悬崖边,两株红梅探出头来,迎风傲立……

指天峰上,叶郎雪一身单薄素衣,独自站在大雪覆盖的寒梅林中,衣衫、长发、甚至青峰般的双眉上都落上了雪花,一动不动如同泥塑。

与往常不同,此时他手中没有了天下第一的亘古恒无剑,因为剑已经还给了白诺城,以背叛之名。此时他的手中只有一根两尺来长的梅枝,上面两朵红梅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剑,施展的竟然是最陈旧版的七十二式纵横剑法,认真的样子,好似初入山门。

稍过些许,他的剑法招式陡然转变,风格与之前完全迥异,这是精进之后的千秋纵横剑法,七十二式纵横剑法已精炼的只有二十四式,其余的四十八式全都藏在了两剑转换之间的瞬息片刻,所以就没了破绽。

然而这样还没有停止,他手中舞剑的动作忽然快了起来,梅林中慢慢响起了“呼呼呼”的破风声,然而那两朵寒梅就好似生了根一般,紧紧地黏在了枝头上。

他的剑快了起来……

“叶郎雪,给我杀了她,我已经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给我杀了她!”

眉庄风谷崖上,白诺城凄厉的声音犹在耳边。

他的剑再块……

“你能从刀皇的手中活下来,想必自有过人之处,可惜我的纯阳真气并不能解你身上的伤,无能为力,你到别处去吧!”

渡明渊正殿中,自己决绝冷漠的声音记忆犹新。

他的剑再快、再快……

“陛下天威在上,草民叶郎雪今日有秘本启奏……另,草民已随信奉上绝世神兵‘亘古恒无剑’,请陛下代草民转还于白诺城,并留言如下——既有君臣之别,当弃兄弟之情,日后草民必忠心辅佐陛下公子,拱卫大周,绝无二心!”

未央宫中,宗灵殿内,白诺城仰天怒吼的模样,即便远隔千里,也能猜的大概。

他的剑,再快,再快,再快……

“啊”

忽然,手中那支寒梅变成了一柄最是凌厉无匹的宝剑,一道剑气从那梅花枝头激射而出,穿透梅林,穿透草庐,射入红尘云中……

“轰隆隆”

忽然间,只听云雾遮蔽的远处发出一声惊雷般的轰鸣,紧接着突然地动山摇起来,再过几息,远远就看见那厚厚的云层中间破开一个偌大的窟窿,窟窿如石溅涟漪,越来越大,最后竟卷起一层龙卷风般的烟尘,呼啸袭来。

待烟尘远去,这才看清,原本叶郎雪练剑时候最爱伫立的那座点眉高峰,已经坍塌湮灭,只是他一剑而已……

地动山摇已渐渐停止,可是指天峰上,风还在吹,雪还在下,就像长安城外的十里东风亭一样,荒凉孤寂。

“天呐?!”

傅青画的佩剑已经被震落,此时她双手紧紧抓住刚刚平稳下来的铁链,看着远方在一剑之下忽然消失的山峰,心中泛起惊涛骇浪,震惊的目瞪口呆。

“江湖险恶,以后不要走神!”

忽然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紧接着身子一软,就松开了铁链。

回头一看,原来叶郎雪已经将她抱住,向山下坠去,心在一刹那停止跳动,眼神在一刹那凝聚,她想了千言万语,最后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叶大哥!”

叶郎雪如剑的眉忽然微凝,顿了顿,吩咐道:“弯弯,我相信你现在能爬上指天峰了,只是以后不用再上去,也不允许再上去,明白了吗?”

傅青画愣愣地点头,“是,掌门!”

她以为叶郎雪担心她的安危,叶郎雪却想着那儿是他唯一可以放下所有包袱和面具,肆意发泄情绪的私有之地!

毕竟,再卑鄙无耻的世界,也得给人一块清静寂寞的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