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寡家孤人,殊死一战(下)
白诺城话语刚落,只听一道道破风声传来,顿时从林中就跃出二三十人。丁冕和柳习风居首,身后是几个昆仑的精英弟子,李庸站在旁边,但是戴相澜却依旧面蒙黑巾,不敢露出面貌,他身后是七八个同样的黑衣杀手,个个气息内敛,内力极为不弱。
柳习风率先踏出一步,长剑前指喝道:“我说过,你若有负随雨,我必杀你,如今她已成白骨,也该你下去陪她了!”
白诺城笑了笑,又看向李庸,只听李庸说道:“老子的债要儿子来尝,我是来报仇的!”白诺城不明所以,却无心再问,只看向戴相澜,只见他冷笑一声,却不说话,直接拔剑刺来……
这时,柳习风大喝一声:“结四方荡魔阵!”接着,丁冕和三个其它带来的高手立时飞身跃出,分别守在东西南北四方。流星半月阁擅长掌法,李庸身为少阁主,自然不再话下,登时和戴相澜柳习风等人跃入阵中,此时白诺城已被二十几个高手团团困住。只听柳习风一声喝下:“杀!”
几人同时出手,一时间掌力指力直向白诺城前后后背轰然袭来,剑气纵横直刺命门。
白诺城身子一跃,瞬间化为一道残影,抓住一个破绽,直向其中一个昆仑弟子的腰间刺出,那弟子后背生凉,急退半步往右一闪,瞬间一道指力从他身后刺来,白诺城猛的大惊,丁冕一指天尊急如闪电,立时从他左手手臂擦过,指力没伤到他,却被带起的极速气流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原来这四方荡魔震是互为补充,破绽之后方是杀招。白诺城一着不慎挂了彩,李庸和戴相澜立马扑上,白诺城一剑震开柳习风,纵身一跃竟然凭空接力,反身跃出包围,戴相澜等人扑了个空,还没来得及站定连忙转身防守,白诺城抓住机会连忙劈砍数剑,一剑十三重劲又岂是等闲,瞬间就有七八个暗影楼的顶尖杀手和流星半月阁的弟子就被刺中大腿或者手腕,连忙闪身急退,已无再战之力。
此时戴相澜却无力顾及别人,刚刚挡开两道剑气,身边突然炸起一蓬血花,转头一看右手整个手臂消失无踪,鲜血涌了出来,天墓杀剑,剑神莫承允尚不能挡,他哪能接下,立马惊叫出声:“啊!”
“主人!”这时身旁两个手下连忙跃出,将他护在身后匆匆撤离。戴相澜等人退出战场,昆仑和流星半月阁的高手瞬间压力倍增,柳习风的手被剑气震的发抖,丁冕连续使出一指天尊,再雄浑的内力也快要支撑不住,这时只听李庸对着团团围住的其它高手大喝一声:“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杀……”他一声喝下,下方顿时响起了连片的喊杀声,四五十个各派高手提剑蜂拥而上,白诺城见状目光一滞,内力已耗损过半不能再等,突然他划出一个圆,将众人震退,同时纵横剑猛的向前划出,剑尖陡然出现一点荧光,接着“轰”的一声,就好像天上的太阳突然炸裂,顷刻间迸发出一世的光辉,众人眼前登时一片雪白,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已经静止,正是至死而生的“雁来羞”!
那白光刹那而逝,眼前又恢复了景色,百十号高手只感觉手臂一阵温热,喉咙随即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手臂也被剑气所伤,皆无再战之力,却未死一人!众人只感觉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再看向白诺城只有十分惧意,再无半点杀气,都纷纷极速惊退。
忽然,又是一轮箭雨射来,白诺城眉头微皱,身子左闪右挪,顺势又落下几剑。不想那些射箭头竟然砰砰炸开,一股火油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白诺城大叫一声“不妙!”剑气在箭身擦出火花,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天墓山庄顿时炸出一个几十丈巨大的火球,白诺城围在中间,极速划出一个圈,烈焰火浪随着纵横剑翻涌流转,突然他断喝一声,剑身猛的荡起一圈气浪,将火焰极速震开,轰隆隆席卷而去。
这时只听嗖的一声,一道人影穿透火焰樯暮持剑凌空飞来,仿佛一只雄鹰扑下,白诺城一愣居然不闪不避,一剑正中他腰间,来人正是快剑柳习风。此时他脸色大惊,显然也没想到竟然一剑命中,白诺城一把抓住他握剑的胳膊,说道:“当年我是被人陷害,不过眉庄的恩恩怨怨,我已不想再提;而且,你曾经对我手下留情,成全了我。如今我受你一剑,算是还了你的恩情,日后你若再动手,不要怪我剑下无情!”说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猛地甩了出去。
这时突然从身后烈焰外的密林中射来一杆九尺来长的的漆黑长枪,快如奔雷,眨眼及至,白诺城回身扫去,只听当的一声那杆长枪登时被打飞,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同时烈焰外飞出一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坚毅,一把稳稳握着长枪,白诺城这才看清枪身上刻着红色的云纹,云纹蜿蜒而上,高处是神魔飞天图,而此人轻功极高,落地又轻又稳,气息内敛几乎感觉不到。白诺城心中略惊,这才是真正的高手中的高手。
白诺城盯着他的兵器看了许久,问道:“画天神枪,阁下是昆仑弃子燕英?”
男子点点头,说道:“正是,没想才隐退十余年,江湖又出了这等人物!”
白诺城皱眉说道:“传说你已经战死在断婪蛮海多年,被青华二老联手?”
燕英笑道:“所以那只是传言,而我不想你也成为传言,因此即便你受了伤,胜之不武,我也必须带你首级回去复命!”
说罢,画天神枪猛的刺来,白诺城飞身迎上,纵横剑登时劈下,十三道剑气轰然而至。燕英手腕一扭,枪头瞬间冲起一圈气浪,将十三道剑气瞬间冲散,同时右手猛地推出,画天神枪极速射去,瞬间就点在虚空,一声惊天动地的惊爆响彻云霄,卷起的气浪将本已被烈火烧过一遍的天墓山庄尽数震塌,如同风卷残云,烟尘滚滚……
画天神枪被极速弹回,燕英一把抓住,再刺一枪。白诺城快速一闪,同时跨出一步,左手瞬间抓住枪头,提剑便刺。燕英也是久经大战,顺势猛地将画天神枪挑起,将白诺城抛上天空。接着他脚下一躲,立马踏碎几块青砖,也冲天而起!
“当当当……”两人在空中边飞边打,白诺城有扶摇登云步,可以凭空接力,几度拔高。而燕英却全靠一身雄浑的内力,白诺城越打越惊,这燕英的内力是他所有见过的人中最雄浑精纯的,便是傅霄寒也有所不及。不过十几息,两人已在空中交手百余招,白诺城历经两轮大战内力耗损过半,方才又被柳习风刺中腰间,血流不止,气势瞬间弱了不少,全屏一口气在撑着。要压垮他,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
燕英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突然变为双手握枪,瞬间一式横少千军过后,枪法已变刀法,画天神枪立马变成了一口九尺长刀。画天神枪余威不减,顺势斜向上撩起,燕英接势陡然拔高四五尺,手中招式登时变化,凌空一枪当头劈下。
这一枪如泰山压顶,气势雄浑,势不可挡。白诺城瞬间被风压震的极速坠落,仿佛流星燃尽光华。突然,脑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猛的一剑撩起,突然万里长空变的五彩斑斓,一道如彩虹般的剑气冲天而起,直贯九霄……
燕英眼中只觉百花齐放,五彩缤纷,以为自己眼花,还没再次看清,一道剑气便已冲天而起,迎面杀来。他陡然面色惊变,却已来不及收招格挡,只能内力尽出,狂吼一声“啊”,双手青筋暴起,已用尽全力劈下。
“当”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响彻云霄,燕英抱着画天神枪一脸可怖,已瞬间被打飞落入密林。白诺城一口血喷了出来,再也忍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杀”庄外的高手愣了许久,不知谁喊了一声,立马蜂蛹扑上,傅青画带着几十个渡明渊的弟子如洪流中逆行的石子,有心却无力。混在人群中,一个劲装蒙面男子格外出众,轻功远超他人,拔剑跃起,眼看剑尖距离白诺城的咽喉只有两尺不到,傅青画惊叫出声:“白——大——哥!”
电光火石之间,剑尖又进一尺,突然一道雄浑的掌力划破长空,一掌将长剑打落,接着一条消瘦的黑影落下一把抱住昏迷的白诺城便再次纵身一跃,仿佛蜻蜓点水,一闪而过,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飞出了所有人的视线,踪影难觅。众人面面相觑,即遗憾又庆幸,遗憾如此多的高手一同出手,几轮大战下来竟然还是让白诺城逃走了;庆幸的是如此大战,竟然没死一人,看来白诺城出剑一直在留手,想想不觉冷汗直冒……
山间密林,一堆篝火烧的正旺,篝火旁坐着个白发老僧,正是大空寺的缘妙大师。白诺城靠在一棵松树上,仍然昏迷。篝火里的干柴烧的噼噼啪啪直响,缘妙大师又给白诺城输了一次真力,白诺城才慢慢转醒,看了看身旁缘妙大师,连忙挣扎着抱拳说道:“咳咳……多谢大师相救!”
缘妙大师摆了摆手:“无妨无妨,白庄主与我大空寺多有恩情,贫僧自该以礼相报!”
白诺城点点头,又靠在树上看着火堆,沉默许久,突然问道:“大师,晚辈心中有恨,更有疑惑,不知大师能否为晚辈释疑?”
缘妙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但说无妨!”
接着,白诺城便将自己的童年经历和如何遇到姑红鬼,如何化名白诺城拜在渡明渊,以及当年眉庄惨案如何被设计暗害,以及后来怎样遇到柳琴溪,又怎样看到她的尸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许久才问道:“大师,晚辈如今疑惑万千,心乱如麻,不知所见的到底是她人易容,还是走火入魔只见幻象?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甚至现在,连自己是谁竟然都不知道了!”
缘妙大师细细聆听,之后沉默良久才说道:“诸佛灭度已,若人善心软,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若按白庄主所言,庄主尚还与那位柳琴溪女施主有过两日荒唐之情,一夜施药救命之恩,自然不是幻想,只是贫僧见识浅薄,确实不知是那等诡异神妙的易容术或者所谓借尸还魂的方术到底为何!明日,庄主或许可以亲自问下方丈大师;至于庄主疑惑的自己的身世,贫僧且代那位已经故去的白诺城施主问一句,庄主当年换上他的名字,可否真心实意?”
白诺城毫不犹豫,点点头道:“自然如此!”
缘妙大师笑道:“既然如此,庄主又有何疑惑?当年那少年性命垂危,且与庄主素未谋面,竟能慷慨赠药,岂不是大善大菩萨?庄主一则感念他大恩赐药,二则怜惜他年少命薄,如是便换上了他的名字,替他活这一生!今日天墓山庄一战,白庄主剑下留情,不杀一人,岂不是与那位少年遥遥相望、心心相惜?再者,庄主自己也说过,他便是你,你便是他,传言中的那孩子终究逃不过你二人之一,也终究逃不过白诺城这个名字,既如此,是他还是你,又有什么关系?庄主只管疑惑,却可曾想过,若时光重来,当时死的是庄主,留的是他,那位公子若换上你的名字,替你活一世,遇到这等事,又如何处理?是疑惑万千,还是替庄主欣然面对,讨回公道呢?”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缘妙大师三言两语,问的白诺城哑口无言,心中只惭愧地问自己:“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这些又有什么关系?以他的性格,若真是换上我的身份,也定会为我打抱不平一番吧!”
想到此处,他突然发现那个死去的白诺城与他师兄林笑非很像,同样出身名门,同样正气凌然、嫉恶如仇……他时常自愧不如,有时暗暗羡慕!
林笑非酩酊大醉,独自卧于山崖间,微眯着双眼,看着天上云卷云舒。许久,才慢慢站起身来,心中悲戚万分,他自幼跟着莫承允饱读诗书,勤练武艺;至记事起,平生最重情义,如今却情义难两全。
太白以前是他的根,他的家,如今第一次有了逃离的冲动。这里与他已有些格格不入,记忆中太白的剑已沾上了尘土,无关于正义和品德操行的尘土。但仔细一想,心中满是自嘲,如今他也是一样……
冷风吹动他青色的衣衫,长袖里也鼓起了风,呼呼直响,就像一对巨大的翅膀,随时可以乘风而去。只是回头望去,已有了家人,有了窝。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大空寺内,文殊院中,苦厄神僧正在与人对弈,那人同样须发皆白,一身桃红色旧袍子映衬得容貌有些红润,看起来像个南极仙翁。
苦厄神僧先落一枚黑子,问道:“桃老弟,小林先生拖你前来,可是要带他回桃源?”
那桃姓老翁点头,笑道:“神僧所料不差,老爷确实让老奴带他回去,至于回去后,老爷如何安置或者他有何造诣,皆看个人命运!”
苦厄神僧说道:“天下落得如此乱局,林先生的责任要居一半,如今乱世将近,大战将起,若有一线生机,能抓住就抓住,总比群雄并起,争的天下四分五裂要好些?”
桃姓老者点点头,笑道:“神僧所言极是,老奴定将神僧的话一字一句带回去。”说罢,又落一子。
苦厄神僧看着棋盘,沉思良久又道:“当年先出拜惊仑,再有聂云煞,短短相隔不到十余年,江湖、天下皆已元气大伤,昆仑三圣已死,离忘川袖林仙子受辱而亡,流星半月阁阁主李君碧消失无踪、生死未卜,若再来一战,不仅武林不存,只怕天下也要大乱。请桃瓮回去转告小林先生,老僧寿元将尽,已不能再战,老僧也不愿他再冒险,既已铸成大错,此时弥补,为时未晚。据说武疆王与聂云煞已定下盟约,他取天下,聂云煞要江湖,若到天下、江湖难以两顾之时,那便舍江湖以保天下吧!”
桃瓮身子一滞,知道这话中的分量,说道:“神僧乃是武林泰山北斗,擎天一柱,万万保重贵体;神僧的话,老奴都会带回去的,至于老爷如何抉择,那便不是老奴能妄加猜测的了。”
这时,只听院外脚步声响起,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