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风起青萍
徐邈不知道陈琼又在发什么神经,反正他已经习惯了陈琼的胡言乱语,于是学着陈琼的样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向陈琼说道:“陈兄辛苦了。”
他有些感慨地说道:“如今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陈琼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书生未必无用,武功也未必有用,都有自己的适用范围。”
徐邈第一次听说“适用范围”这个词,不过只从字面上也不难理解到其中含义,想了一下点头说道:“此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也。”
陈琼没有说话,看着吴叔和陈涉似乎是在争论什么,陈涉的妻子担心陈涉的伤势,连忙走过去打算劝说,立刻又被陈涉赶走了。显然陈涉家里妇女地位有限。
徐邈也注意到了陈涉和吴叔的样子,向陈琼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决定命运。”这次陈琼回答得很快,他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书生未必无用,武功也未必有用,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需要自己去拿。”
徐邈一头雾水的听了,觉得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明白,但是仍然不知道陈涉和吴叔正在决定什么。
陈琼也没有解释的兴趣,突然问道:“祝亮抓住这些人的时候,他没想过要把他们送去官府治罪吗?”
徐邈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想过,可是再想想,他们落到这个地步,又何尝不是官府所为?”
“不错。”陈琼淡淡说道:“刚才我告诉陈涉一句听来的话,‘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
徐邈的学问比起陈涉来,就相当于陈琼和吴叔之间的差别。陈涉都能听懂的话,徐邈当然秒懂,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向陈琼低声喝道:“你,你这是在撺纳他造反!”
陈琼安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也不为自己辩解。说实在的,这几天里他一直都觉得心累,实在也没心思给别人当思想导师,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好还是自己去拿。
最初的惊愕过后,徐邈也缓过劲来,他瞪着陈琼想了片刻,低声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其余不论,神策军近在咫尺,大军到时一切灰飞烟灭,此饮鸠止渴之策也。”
说完他原地转了几个圈,又说道:“陈兄出此下策,只是为解灾民饥渴,锦阳有家父学生,愚兄不才,愿往说之。”
陈琼看着徐邈焦急的样子,笑了一下,问道:“徐兄的同窗,便是散尽家财,能救得了这许多灾民吗?”
徐邈一愣,他并非不通世务的书呆子,当然知道这次的旱灾本是人祸,别说他提到的同窗只是锦阳普通富户,就算富可敌国,也救不了这次的灾。
陈琼见他愕然的样子,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徐邈的胳膊——主要是他比徐邈矮了不少,拍肩膀有点累,陈琼已经很心累了,更加不想身累。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然后他看着徐邈,很认真地问道:“而且你觉得神策军真的会来吗?”
徐邈一愣,盯着陈琼看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皱眉说道:“此行险也。”
“人必置之于死地而后生。”陈琼淡淡说道:“总是担心404是写不出好书的。”说完之后,他就向着正走过来的吴叔迎了上去。
徐邈莫名其妙地看着陈琼的背影,心想陈琼难道还要著书立传?以他的学问水平,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死另死”又是个啥玩意?难道比官府还可怕?再说一个人又怎么能死第二次?
一天之后,陈琼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的队伍分成了两部分,他自己带着范思辙依旧前往汉中,徐邈却留了下来,打算看着陈涉能做到什么程度。
陈涉需要联络附近灾民,同时按陈琼传授的方法造势,身上的伤势又重,所以并没有来送陈琼,只有徐邈和老马为他送行。
陈琼再次上路的时候没有乘马车,背着自己的包裹,将青索剑提在左手,向徐邈拱手说道:“徐兄万事小心。”
徐邈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昨夜听君一番谋划,真天下奇才,为兄敬服。”
陈琼摇了摇头,有心客气一下,不过估计推说“食人牙慧”徐邈也不能信,只是点了点头。又向老马说道:“徐公子的安危就麻烦你了。”
老马点头应了。他本来是云二娘派来保护陈琼的,结果发现陈琼的武功高得超乎想象,根本用不着他来保护,同时他自己也是穷人出身,对陈涉等人要做的事很感兴趣,于是就主动留下来跟随徐邈。
陈琼本来还在担心徐邈留在陈涉身边可能遇到危险,所以让祝明祝亮留下来,一面让祝明养伤,一面也可以保护徐邈,现在又多了个老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至于范思辙的心思很简单,他就是打算回去看老妈,陈涉他们想干什么他一点都不关心。
最后一个来送别的是陈涉的妻子。他全家人落到这个地步,已经开始吃树皮草根,自然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陈琼。只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里面竟然是两个煮熟的鸟蛋,加起来还没有陈琼的拳头大。本是昨天陈家两个小孩子在河外野地里找到的,没舍得吃,上交给了母亲。
陈琼看了也觉得心酸,向陈妻说道:“这两个蛋还是留给孩子吧,你家老大烧退之后病情应该是稳定了,但是此病最易缠绵,平时不要劳累惊吓,还要尽可能补充营养,比我更需要这两个蛋。”
陈妻见陈琼态度坚决,收起鸟蛋便要给陈琼磕头,陈琼伸手阻止,向徐邈和老马拱手做别。
徐邈看着陈琼远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呆,听到老马说道:“陈公子真是奇人。也不知道他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徐邈也有类似的想法,听到老马的话,顿起知音之感,转念想到自己居然和个赶大车的车老板是知音,又觉得好生无趣,胡思乱想当中,突然想起陈琼昨晚跟自己说过的话,顿时心中一震,转身向书僮叫道:“快取纸笔来。”
书僮一呆,心想人都走了你要纸笔干什么?不过徐邈有一些文人的脾气,走到哪里把笔墨纸砚带到哪里算是日常,连忙打开包裹,取出纸笔。可惜陈琼不喜欢写字,并没有弄出钢笔来,徐邈要写字还得等书僮研墨。
徐邈这时才想起陈琼昨天说过的一句话,心中激荡,就在原地转圈——主要是昨天陈琼说得太多,徐邈处理器有点宕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陈妻心里惦记着儿子,急着回去让儿子把两个鸟蛋趁热吃了,可是徐邈不走,她也不好先行,只好默默看着徐邈,在心里盘算这要是给他套上磨盘,这会应该已经能出豆浆了。
研磨是个慢活,除邈终于等不及,折了一根树枝,就在路边土地上写下两行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微风吹过,远处草丛中一个酸道人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口中轻咦了一声,皱眉说道:“要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