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他望着我的眼神似燃着某些不知名的情愫,蓝眸瞬间转深。墨黑的丝丝发缕飘散到我的脸上,拂动着,直麻到我的心底。

我一忽儿脸全红了,“唰”一下跳起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往前走。谁知那裙,我真是无比后悔穿上这裙。只听“扑通”一声,我再次扑倒在地上。

“哈哈……”这次不只是祈然,连着那小男孩和围观的人群都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我抬头,发现竟连步杀那张千年不化的寒冰脸,也带了些须笑意。唉!我是不是该先夸奖下自己功德无量呢?

回忆结束,我转头悻悻地继续往楼上走。

自从那天以后,只要自己一穿上仕女裙,祈然就会时不时地冒出一句“走路小心”之类的话,最可恶的是两人往往眼含笑意。尤其那个步杀,完全一副看好戏的促狭表情。

可是不穿女装改扮男装,蒙着个面纱又实在太过奇怪。我也不是没想过戴垂纱斗笠。可是,我一提出后,祈然就坚决反对,说我平时走路就已经够摇摇欲坠了,要再在眼前遮个纱布,也就别想活着走出一个郡了。

我被气地一天没跟他们说话。

我们正走在楼梯中段,忽然楼下一个洪亮的声音破空般响了起来。

“那不是步杀吗?!”

我回头,看到步杀的脸瞬间凝结起来,全身的杀气仿佛是与生俱来般,弥漫在这狭窄的走廊上。

“真的是步杀?”

“你……你没看到他手上那把‘汲血’吗?”

“……”

随着这种议论声的蔓延,客栈里开始被恐慌、愤恨和疑虑的气息充斥。看他们的样子,有些似乎想立时夺门而逃,有些紧盯着步杀恨不得剥他的皮,却又夹杂着矛盾的恐惧,不敢有任何行动。

我凑近微微皱眉的祈然,低声问:“步杀是什么来头啊?瞧他们一副见鬼的模样!”

祈然沉默的望着我,虽然没有抬头我也能感觉到步杀的意识若有若无地集中在我身上。

许久,祈然带着点无奈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吗?步杀是天下第一杀手。”

难怪他身上有着跟哥哥一样的气息,我苦笑,早该猜到了不是吗?

但现在却不是感伤的时候,我望过去,几乎能看到步杀眼中一瞬即逝的寒意。

这一个月来我们三个每天都在一起,虽然步杀一直冷冰冰的样子,可是我却能感受到他越来越不再仇视我的存在。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要真正接受一个人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所以这份信赖对我来说格外珍贵。

我收敛所有的情绪,促狭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笑声道:“就你这副模样也算得上天下第一杀手?”

步杀眯起眼,回视我,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但浑身的杀气却无意识地收敛了,我笑笑。却听他清冷的声音道:“要试试吗?”

我连忙往祈然身后一缩,声音愤愤:“你明知我一个手无缚鸡只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你?天下第一杀手耶!这么响亮的名号,怎么可能会象你这么没胸襟、没气度、没修养……有本事,你跟祈然打啊!”

“冰依!”祈然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我,“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讨论步杀是不是第一杀手的问题吗?”

我低头,这才发现下面的人群已经完全被吓懵了,只懂呆楞楞地盯着我看。我尴尬一笑,对祈然道:“嘿嘿,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背部一紧,仿佛有人正紧紧地盯着我。那眼光,不是冰冷的,却也没有什么温度,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应该是――探究。

我讶意地四处看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心中不禁暗怪自己太过疑心。

“怎么了?”祈然柔声问。

我摇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们上去吧。”

祈然宠腻地摸摸我的头发,示意我先走。所以我并没有看见,他在我转身后,眼光专注地盯着某个方向许久,许久。

我们三个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往上走,气氛那个诡异啊,楼下大堂静地连根针掉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直到――

“步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喊叫,“还我父亲命来!”

我的脚步一顿,回头,只见一个全身布满血迹的青年,披散着头发状似疯癫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原本就惴惴不安的人群,经此一吓,马上炸开了锅。奔逃、拥挤、惊声尖叫充斥了整个客栈,全体涌向门外。

很难理解,我们三个游游走走都一个多月了,从没见步杀掩过脸面,却也没人发现他的身份。步杀这个人本来就很难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怎么今天一到客栈就会被人认出来呢?

难道……是有人故意煽动人群?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想起第一个叫出步杀名字的声音,仿佛不带一丝恐惧。那么,煽动者就是他喽?但是,动机又是什么呢?

我环目四顾,终于发现有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双手环胸,靠在角落的梁柱上,平静地注视着奔逃的人群。与四周恐慌或者愤怒的众人截然不同,仿佛早就预知了这结果,现在正耐心等着正幕的开场。

我凑到步杀身边,轻声问:“你认识那个疯子吗?”

“认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一年前被我杀掉的王守跃的儿子。”

“这么早以前的人你还记得?”我讶意地道,因为步杀对他不感兴趣的人事是绝对不会花一分脑细胞去存储的。

他低头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回答:“他本也是我的目标之一。”

“那……您老会这么好心放过他?”

步杀的眼中已经开始积聚不耐的怒意了,我却仍是不知好歹地用好奇宝宝的眼神直瞪他。

“我没兴趣杀已经疯掉的人。”他终于妥协,回答。

果然,我所料不差。一个疯掉的人又岂会知道步杀在哪里,更不可能刚好在有人认出步杀的当口突然杀出来,这显然是一个早就布好的局。

虽然,我不得不说,这是个挺烂的局。

我点点头,随即敛起笑容,沉声问:“那下面那个呢?你认识吗?”

步杀的眼神瞬间郁结起来,冷笑道:“不认识。不过也不差了。”

他一个翻身,跃到楼下已然走空一半的大堂。

剩下的各个都手握兵器与正中央的步杀对视,眼中充满怨恨。

唉,想他老兄在一个客栈里就能找到这么多仇家,也真不枉他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

“步杀!步杀!――”那个疯癫青年喘着粗气,大声喊叫着,双眼通红,是人都听得出他刻骨的仇恨。他一个个人望过去,终于目光落在步杀的刀上,大吼一声: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步杀!还我爹命来――”

步杀露出个怜悯的冷笑,在他即将扑过来前,轻轻侧身一闪。青年收势不及,一头撞在梁柱上,顿时血流不止,将他原本就很班驳的破衫染得更猩红。

我忽然有些恐惧站在底下的那个步杀。他的全身溢满了杀气,不若平常的冰冷无表情,却带了抹嗜血的冷笑,直让我感到彻心彻骨的凉意。

他就这么静漠地看着周身的一切,仿佛除了自己,其他只是没有生命的死物。

我害怕那样的步杀,害怕他会不顾一切的走入黑暗,再不回头。一如当初的哥哥。

“步――”祈然暖暖地悦耳地声音响起,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和我满心的恐惧,“小心王奇,他被人下了毒,手指、钢刀包括血都莫要碰。”

我心头一震,惶惶望向祈然,温暖的笑冲淡了我地不安。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将我拥进怀里,声音仿佛有魔力般逐渐安抚我:“放心吧,步杀不会有事的。他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步杀了。”

我使劲地眨眨眼将迷蒙的水汽逼回去,把脸深埋在祈然温暖的怀抱里,反手紧紧抱住他。

哥哥和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们了。这点我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但为什么听到祈然的话我会感到那么的如释重负,仿佛就等着有一天,有这样一个人来告诉我。

步杀望了楼上的我们一眼,笑笑,没有一丝讽刺与寒冷的微笑。随即,没等客栈的任何人有所反应,他动了。

我抬头的那一瞬间,只能看到一个如鬼魅般的影子在我眼前飘闪,隐没。

待我们回过神,王奇已经如死尸般躺倒在地上。只有那仍在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是活着的。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开始意识到自己与对手的实力差距,根本不是拼着人多或意志可以战胜的。

连那个络腮胡也一时苍白了张脸,真是好看。

“说吧!”步杀刀尖遥指他,冷冷地道,“为什么要设计我?”

络腮胡明显地一楞,没想到步杀会这么快将矛头直指他。不过,只片刻他就冷静了下来,换上一副悲愤的面具,对着众人吼道:

“大伙儿,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冷血的杀手,杀死了王少侠的爹,又把他逼疯了,却仍不肯放过他。这样丧心病狂的人,相信在座各位曾受到他毒害的也不少吧。我蒙阔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也定要为天下英雄讨个公道!”

一番话,讲得大厅里群情激昂,人人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唉!群众果然是盲目的。

步杀毫不在意地笑笑,冷声道:“是吗?那么我不妨先成全了你!”

说完,身形一动。络腮胡先是一慌,随即马上冷静下来,抽出一把大刀,堪堪架住了步杀的刀势。紧接着几个来回,我只觉人影在我眼前不停的晃,我却怎么也看不清到底谁占了优势。

我心里一慌,握着祈然的手也不禁直冒冷汗。他回头轻轻地对我一笑,道:“放心吧,他不是步杀的对手。”

果然,片刻之后,两个缠斗的身影分了开来,其中一个狼狈后退了好几步,另一个则稳如泰山,仿若从未动过。

络腮胡吐出几口鲜血,恨恨地盯着步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对着众人道:“我们这么是对付不了他的,各位!快上楼抓他同党。”

声音刚落,底下那些自称英雄好汉的人已经蜂拥着从楼道爬了上来。

步杀的脸色狠狠一变,待要抢上,却被周围数十个人围的团团转。这些人要收拾也不过是半晌的时间,可他现在却等不了这么久。

步杀冷冷地扫过围住他的人群,那眼中的杀意和居高临下的藐视,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战。他把手轻轻抚上黑刀“汲血”,指力一深――

却听祈然的声音仓皇急切地响起:“步!不要破刀,我们不会有事的!”

步杀手势一顿,周围的人群已经围了过来,他无奈地叹息一下,只得重新投入战斗。

说真的,我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欣赏步杀那边的战斗,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了!

我一直觉得奇怪,步杀为什么会担心我们呢?虽然我没怎么见祈然使出过武功,可这一个月来的相处,我大致也可以明了,祈然的武功绝不下于步杀。对付这些盲从的人群还不是易如反掌?

有几个人已经冲到了我们面前,祈然抱紧我轻轻一跃,姿势那个潇洒啊!随即转身,晶莹修长的手指随手一点,眼前几人就已如雕塑般无法动弹。脸上那个惊愕莫名的表情啊,真该拿出手机把他们照下来。

一个后继的老者,冲到我们面前,却停了下来,望我们半晌,才道:

“公子和姑娘年纪轻轻,为何竟跟这等江湖败类勾结?”

祈然表情淡然,平声道:“他是我朋友。”

老者脸色一变,但仍忍住气,好言好语劝慰:“看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武功,将来必定能有一番成就。何必为了一个误交的匪类而断送自己的锦绣前程呢?”

祈然默然不语,我知他是脾气太好,不愿与人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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