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五章 路旁

巍峨斑驳的城墙,一看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连绵之长一眼望不到头,这里有北镇第一雄关之称,在这里发生的大大小小战役,真可谓是一幅周、夏两国雄伟壮阔的战争史。

大同府瓮城城墙上,站满了披甲士兵,李阀新任阀主李术,此刻也与一众心腹属下巡视城墙防卫,

自从被楚光南和冯元武的两路大军围城后,双方之间至今仍未发生任何冲突,大同府的城墙经几百年不断修缮,更是通过无数战争洗礼所总结出来的防御工事,虽然还不足以称之为尽善尽美,但也可以说是极尽防御之能事的天下坚城,

秦广曾言:破此城,非二十万大军所不能也。

而且这二十万大军还很有讲究,必须是由精锐步卒和攻城重器组成,绝不是楚光南和冯元武这样清一色的铁骑。

骑兵攻城,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双方之间风平浪静,但这并不代表李术不紧张,恰恰相反,他来到这里之后的每一天都如同煎熬,大同府紧邻北疆防线,秦广只需从北疆军中随便抽调一些攻城器械和步卒过来,以他们李阀这种完全没有守城经验的家族子弟兵,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大同府。

李辉一直跟在少阀主身旁,脸上神情很是凝重,前段时间,由他负责安排人手,悄悄的通知那些幸存的阀中家眷,嘱咐他们想办法来大同府汇合,如今的河北道,李阀在太原府的所有产业基本上都被楚光南连根拔起,阀主更是被此人斩下头颅,不过幸好楚光南此次没有赶尽杀绝,阀中子弟家眷虽说没了安身立命的家业,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可是眼下大同府被四面围困,一但被楚光南的大军发现李阀家眷的车队,会不会直接截下,以此来要挟少阀主?

李辉一阵头大,

“阀主,要不要我带一队精骑试着突围,想办法通知到夫人他们,”

李术身披铠甲,英俊的脸庞上露出苦笑:

“你出不去的,突围只能是白白送命,这都怪我,当时太过心急,担心娘亲她们的安危,这才有此昏招,算了,楚光南既然在太原府没有大开杀戒,未必就会在这里为难我阀中的老弱妇孺,”

李辉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李阀走到如今的地步,用“身不由己”四字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自从河间王李隶主掌河北道之后,李阀这种地头蛇就成了李隶的首要拉拢对象,李隶在河北道做的每一件大事,李阀几乎都参与其中,年月一久,两者就像绑在一根绳上蚂蚱,谁也离不开谁,李术之妹李怀裳更是嫁至河间王府做了小妾,在楚光南攻打太原府之前,由世子殿下李坚率王府精锐内卫携整个王府家眷退至阳州城,

李术双手托在城墙上,遥望远方,眼神阴鹜,一字一字的咬牙道:

“楚~光~南!”

......

一支车队由南向北行驶在通往大同府的官道上,车队之长,绵延二十余里,家眷超过四万人,只可惜每个人都脸色沉重,虽说穿着都颇为得体,但看上去却像是逃难一样。

一个家族的底蕴,不在于他们有多少可供维护整个家族安危的子弟儿郎,而在于那些老成持重的守成者,河北道自古以来便是中原枢纽,矿石产量之丰,冠绝整个大周,民风彪悍,盛产铁器良马,天赐府骑兵更被称为大周王牌精锐。

李阀世代经营河北道,底蕴深厚,单是铸造兵器的铁匠铺便有三百座之多,马场七座,矿场三十余座,捏在手里的这些产业几乎全是战争之命脉,如果说盛世看荣阀,那么乱世就是看李阀。

一队由三千骑组成的大风骁骑军由北向南而来,为首主将提一杆玄铁长矛,身披重甲,身形如铁塔一般,面容肃穆,此人如今在河北道已是名声大噪,

楚光南麾下十大战将之一的宗岚雄。

眼见骑兵接近,车队中,李阀剩余不多的家将纷纷拔出兵刃,策骑向前冲锋,人人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宗岚雄见状,冷笑一声,一马当先,倒提长矛掠入骑兵阵中,一记横扫千钧,前排七骑连人带马,骨裂魂断,

“李夫人何在?”

宗岚雄大吼一声,声若洪钟,

李阀赶来拦截的三百余骑兵并未因同伴的惨死而退缩,人人义愤填膺,继续冲杀而来。

“住手!”

车队后方,一骑疾驰而来,李阀骑士听出是谁的声音,纷纷开始勒马退后,狠狠的瞪着大风骁骑军,气氛仍是剑拔弩张。

来者是李阀首席客卿,也是李术之母李夫人的义子,名叫白恩泽,在李阀内地位不低。

白恩泽四十出头,一袭精悍短衫,策马立于两军之间,冷冷的看着宗岚雄,

“宗江军没必要在这里耍威风,你若是想找个人切磋切磋,自有白某奉陪,当然,虽说你还不够格,但白某实在忍不住想拧下你的脑袋。”

宗岚雄冷笑一声;

“我若不是有军令在身,必当与白兄战个三百回合,不过现在本将可没有那闲情雅致,我大军已将大同府围的水泄不通,李阀危亡也不过是在旦夕之间,大将军说了,既然你们想要陪着自己的家人一起死,大将军便成人之美,前方我军阵已经让开一条通道,你们只管进城便是。”

白恩泽面色阴沉,沉吟片刻之后,调转马头回去复命,

楚光南虽是可恨,更是杀人如麻的屠夫,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从来没有不算数过。

......

车队继续向前,由城外的楚军大营穿插而过,期间没有任何士卒上前骚扰。

“停车!”

车队中,一辆精致马车突然停下,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堪称倾国倾城的灵秀脸庞,

可惜这张绝世的玉容上,此刻却是了无生意,犹如心死之人,那份挥之不去的淡淡哀伤,任谁看上一眼,内心都会为之一颤,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你就是楚光南?”

声音很轻,很柔和,像是绵绵秋雨落在荷塘之中,溅不起丝毫涟漪,

道路旁,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车帘放下,马车继续前行,

有人说,芳华榜中,李怀玉最为惹人怜惜,

有人说,世间男儿,楚光南最是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