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章 对弈

大厅内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

做为成名已久的大国手钟文聘微笑着抬了抬袖子,示意对方执黑先行,骆东楼也不客气,拎起袖口落下第一子。

他这第一子落的倒还算干脆,不过等轮到他落第二子的时候,这人就开始托腮沉思了,举棋不定,名不虚传。

楼内观棋众人自然毫不吝啬的为他送上了一轮白眼,你这才第二手棋有什么好思考的?

半晌后,骆东楼抬手落下第二子,

偏偏他这一次落子的部位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于是又遭受了一轮白眼。

才子是真才子,棋路极广,也常也有羚羊挂角的妙招,就是思维不太敏捷,让人看的挺费劲的。

赢贞和江青惠都是半吊子棋手,两人幼时也经常会开局对棋,不过他们俩对弈跟闹着玩差不多,一来没有名师指点,二来两人也不让名师指点,反正该悔棋悔棋,该耍赖耍赖,只当图个高兴。

包厢外的围栏上挤满了人,不少人都在盯着下方棋盘交头接耳,

一些青年俊杰会依照下方棋盘走势,为身旁的千金小姐们讲解棋路,后者无论听懂与否都会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一来,关系便能拉近几分。

大约有一半的人,心思并不在棋盘之上。

长乐公主李玟满怀心事忧心忡忡,注意力自然不在棋盘之上,她此番来洛阳目的,便是想要拉拢荣阀,

六大阀门之中唯有荣阀直到如今都没有明确立场,一直以来各方势力也没少拉拢,不过身为阀主的荣凤堂油盐不进,对谁都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可是,荣阀占据着东都洛阳这样的天府宝地,家族贸易更是四通八达,富可敌国,对于各方势力来说,洛阳的战略地位几乎是空前的,有天下第一的粮仓大兴仓,有天下第一的雄关虎牢,有天下第一的商贸,有天下第二的城防,又身处中原腹地,东西南北驿路发达,谁能掌控了这里,便等于扼守住了中原的咽喉。

李玟父皇原先的意思,是想将她嫁给荣凤堂,但被她拒绝了,在如今的李玟看来,双方结盟并不是只有联姻一途,利益的合理分配才是能让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判的关键。

若是换在太平之时,朝廷当然不会将荣阀当回事,但在如今,却免不了有倚仗对方的财力物力。

偏巧在这个时候,天赐府的人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洛阳,这便由不得李玟不担心,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是来找荣阀做交易的?

方才冯公公告诉她,下面那十三人,无一不是修为顶尖的武道宗师,王下师李隐壶做为天赐府军师,更是几乎可以代表李隶本人,由他领队,这些人现身洛阳只怕是不安好心。

现在朝廷与河间王关系恶劣,大周律法有明文规定,各地藩王无旨意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封地,但是私底下早有探子回报,这位河间王曾多次离开河北道,但是朝廷并没有将此事摆上台面,就是想要避免过早的与对方撕破脸皮。

一局棋罢,

骆东楼输了。

妻子米雅在一旁为他斟茶,顺带拿丝巾擦去他额上的汗水,

江清惠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由的轻叹道:

“咱们这些师妹中怎么都是情种,晴婉那丫头对楚光南死心塌地,米雅这丫头又是偷偷摸摸的嫁为人妻,就剩下夜月这丫头了,她可不能再这样了。”

赢贞在一旁笑道:“咱们都长大了,早晚都会散了的,你呀,平时对她们太凶了,小米估计是怕你不同意这门亲事,索性便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抱着个大胖小子回了光明顶,你不认这个妹夫都不行。”

荣凤堂在一旁赶忙插嘴道:“你们这是什么话啊?我这兄弟要才华有才华,要家世有家世,也就是长相有点貌不惊人罢了,再说了,米雅平时把东楼收拾的那叫个服服帖帖,一个大男人在家里被断食罚跪,也就是你那师妹能做的出来,这还不满意啊?”

赢贞咧嘴笑道:“如果真是这个样子的话,那这人还行。”

“什么叫还行?我北方男儿性格刚硬,极少有惧内的,整个洛阳城也就这么一个,知足吧,我这兄弟不会亏待米雅的。”

江清惠也难得被逗笑了,作为米雅的师姐,自然是希望她在婆家不会受气吃亏,当然了,她那性格也就吃不了亏。

约莫休息了一炷香功夫,二人开始第二局。

其实在第一局的时候,骆东楼的棋路走势非常不错,双方在很长时间内也是难分高下,只不过执黑先行者在收官阶段需要让一子,方才算赢,他就是输在这一子之差。

一子之差,满盘皆输。

张婕妤倒是个棋痴,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棋盘,遇到惊艳的一手,还会托腮皱眉,在脑中思索棋路。

第二局骆东楼总算是扳回一城,

双方订的是五局,率先胜三局者为胜出,接下来在第三盘,钟文聘展现出一代国手风范,直接在第九十七手逼迫对方弃子认输。

第四盘再输,就真的输了,

骆东楼终究还是年轻,神情看上去已然有些心浮气躁,落子之手时常会轻微颤抖,

一旁的米雅皱眉看向自己夫君,她很奇怪,自己夫君与人对弈不下一千场,从来没有出现过手抖的情况,再者他心态一向极好,凡事都能看得开,不就是一局棋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楼上的荣凤堂也发觉到不对劲,皱眉道:

“这小子不是输不起的人,何况输给当今国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怎么今晚定力这么差?”

终于,骆东楼空中执子之手一颤,黑子落地,

落子无悔,

只见他表情沮丧万分,闭上双目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惨然一笑:

“我输了。”

钟文聘淡淡一笑,说道:

“既然输了,东楼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骆东楼脸上一阵抽搐,经过一番挣扎后,淡淡道:

“我做不到。”

钟文聘一愣,脸色于一瞬间阴沉下来,死死的盯着这位神情复杂的洛阳才子。

“老头,小心我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米雅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