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混乱是阶梯

次日中午。

费舍公爵站在位于三楼的书房窗口，俯视着自己的城堡。

经过半天加上一夜修整的奔流堡，昨日战斗造成的破坏大多已修复，就连被法术炸塌的城门，也由威泽兰的巫师们出手复原，除了有些新建的痕迹以外，跟以往没什么区别。

城堡可以修复，但是逝去的人却不能复生。

费舍公爵神色沉痛，他的目光掠过站在城堡各处岗哨上的半人马，越过城墙，望向奔流堡外沟壕的对面，一片连绵的帐篷搭起了简易的营地。

更多的半人马在宽阔的营地中奔跑训练，呼喊声与马蹄声混杂在一起，吵得城堡和附近城中的居民心烦意乱，一整夜都没能好好休息。

然而，最吸引费舍公爵的不是半人马，而是那些骑着青铜飞马的骑士。

以及那群身穿蓝色盔甲的超凡战士。

他们的数量不多，加起来还不到二百人，可是展现出现的战斗力让费舍公爵到现在都难以忘记，昨晚连夜从巴洛斯克城里找来几个熟悉帝国的佣兵，问过以后才知道，这两支超凡军团都是格拉摩根伯爵一手打造的私军。

一个叫做极限战团，他们不是人类，而是来自塞恩高原的野蛮人，这两年如同彗星般崛起，即使在帝国都有着赫赫威名。

另一个是枪翼骑士团。

他们不如极限战团那样显赫，实力更低一筹，但是独有的战斗方式也远超康加特罗的任何军团。

两个军团使用的魂枪武器全部出自格拉摩根伯爵之手，引发无数人的窥探，但他的背后有威泽兰浮空城，所以能守住魂枪制造的秘密。

“格拉摩根伯爵……”

费舍公爵目光复杂。

经过了解以后才他明白自己遇见了什么样的对手，这个年轻人的经历堪称神奇，平民出身，拜入圣魂巫师的门下，两年内晋升传奇巫师，进入威泽兰六人议会，还有一系列的传奇事迹，仿佛从史诗中走出的英雄人物。

昨晚那几个来自帝国的超凡佣兵，提到格拉摩根伯爵的时候，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脸上写满了崇拜。

最后的龙裔竟然跟这样的传奇人物搭上关系，带着巫师团来到康加特罗，寒冷的王国注定不会平静。

不出所料，格拉摩根伯爵与艾蜜莉丝殿下的关系远不止于合作。

城堡中的侍卫汇报，昨晚两人住在同一间卧室里，毫不掩饰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他才是龙裔复国的关键！”

费舍公爵理清了思路，心情却很复杂。

这位格拉摩根伯爵的实力越强，来头越大，卓耿堡王朝复辟的可能性就越高，作为第一个宣誓效忠的费舍家族，坐拥从龙之功，将来龙裔登复王座，自己就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但是，他心里的不甘与怨恨却无法抹去。

费舍公爵回到书桌前，拿起一份简报，这是奔流堡此次战斗的损失清单，上面最刺眼的是鲟武士的死伤人数。

轻伤一百二十人，重伤四十五，死亡人数则接近三百！

费舍公爵痛苦的闭上眼睛，整个河湾军团的鲟武士也不过才一千三百多人，一次损失超过三百人，自从军团创建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惨重的伤亡。

每个鲟武士的培养都极为不易，家族投入了不知多少资源与精力。

费舍公爵可以叫出任何一个鲟武士的名字，知晓他们的身世家庭，甚至记得他们的父母妻子，手把手教训练他们，看着他们成长，现在却变成了三百多具破碎的尸体，回想起来，就让他的心头在滴血。

鲟武士以外，河湾军团还有一千五百人的超凡者，同样投入了大量的心血，他们的损失更大，伤亡加起来超过七百人！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战斗，费舍家族的力量就被削弱了三成。

更不用说还有五百万金龙的赎金。

如果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是康加特罗的哪个家族，费舍公爵都会跟敌人不死不休，暂时的委屈求全，也要报这次的血海深仇。

然而，对方来自帝国。

他们的力量强大到令人绝望，跟他们为敌，或是在将来的战争中趁机倒戈，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烈。

笃笃笃！

书房的门被人敲响，费舍公爵做了几个深呼吸，平息情绪，恢复到了沉稳威严的表情，然后才出声。

“进来。”

进门的是他的养子贝里西。

他在昨天的战斗中带着家族的嫡系后代从水下秘道逃出城堡，却被巫师们拦截，整条河都被冻住了，没能成功。

“公爵大人。”贝里西的身材跟所有的鲟武士那样修长匀称，相貌十分英俊，有着一对灰绿色的眼睛，下巴留有一小撮胡子，深色的头发里夹杂着几根灰发，已经步入中年。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费舍公爵，扫过桌上的简报。

这份报告上的内容贝里西也看过了，虽然公爵大人的神态平静，但是作为公爵最亲近的人之一，他很清楚，此时公爵的心情绝不像表面上那么淡然。

他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一丝悲伤。

“贝里西，什么事？”费舍公爵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坐着不动问道。

“大人，”贝里西轻轻抹了下眼睛，掩饰自己的失态，“各位领主差不多到齐了，白河厅里的仪式也布置完毕，可以开始了。”

“嗯，辛苦你了。”费舍公爵点了点头。

他知道贝里西从昨天到现在都没休息过，这个养子的实力并不出众，拥有比加其他鲟武士多出数倍的资源，还有自己的亲自指导，修炼三十多年也只是勉强进入高阶，再也无法寸进。

不过贝里西心思机敏，办事可靠，有着超过常人的才智，所以平时喜欢带在身边，很多事情都交待他去做。

有的时候，费舍公爵甚至产生了遗憾的念头，如果贝里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好了。

“艾蜜莉丝殿下和几位议长呢？”费舍公爵问道。

“都在城堡里休息。”贝西里目光一闪，低声问道：“大人，现在就去通知他们举行仪式吗？”

费舍公爵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再等一个小时。”

贝里西转身告退。

在他即将退出门外时，费舍公爵忽然叫住了他，沉默了几息，低声问道：“你觉得卓耿堡王朝复辟，对于费舍家族是好处更多，还是坏处更多？”

贝里西回到桌前，又看到了那份伤亡简报。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公爵大人，我们与劳伯迪尔家族的领地接壤，数千年以来纷争不断，总体而言费舍家族处于下风，当年马尔克篡夺了铁王座，对我们更加不利，处处受到打压，所以我们才会跟丹斯公爵结盟，站在马尔克的对面。”

“大人，我们的领地、人口和军队，都不如劳伯迪尔家族，这是当年七大家族瓜分康加特罗时就定下的格局。”

“这样的秩序维持到现在，如果不能打破它，费舍家族不可能翻身。”

贝里西说到最后，声音渐渐拔高了几分，“劳伯迪尔家族才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他们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眼前的损失是暂时的，龙裔复国战争会给康加特罗带来巨大的混乱，也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贝里西直视费舍公爵的眼睛，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混乱是阶梯，它能让我们登上更高的位置。”

费舍公爵沉默下去，久久没有回应。

贝里西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费舍公爵走出了书房。他换了一身庄严华贵的服饰，腰间配剑，胸前别着一枚鱼形徽章，灰白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在鲟武士护卫的簇拥下进入白河厅。

“公爵大人。”

“见过公爵阁下！”

厅中已有多位领主聚集，他们都是费舍家族的封臣，带着护卫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奔流堡，路上听说了城堡剧变，

龙裔回归，奔流堡陷落，费舍公爵宣誓效忠……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领主们震惊不已，有人怀疑事情的真假，直到抵达奔流堡亲眼见到外面的数千半人马，巴洛斯克城的居民们也到处都在传龙裔的消息，这才确认是真的。

他们被召集到了白河厅，发现这里也被一群身穿蓝色盔甲的高大战士占领了。

这些超凡战士身上的气息让人心惊胆战。

他们没有限制领主的行动，也没有表现出敌意，但是领主们如坐针毡，身边的护卫也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随意出声。

直到费舍公爵现身，领主们才稍稍安心下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每个人都有无数的话要问自己的主君。

“都坐下吧。”

费舍公爵走上欧申纳神像脚下的台阶，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坐上那张代表着公爵地位的高背椅。

他站在椅边，环视一圈自己的封臣。

“你们听到的消息都是真的，我已决定重新向卓耿堡家族效忠，全力支持艾蜜莉丝殿下讨伐马尔克，夺回铁王座。”费舍公爵高声说道。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费舍公爵亲口承认，领主们还是一阵哗然。

费舍公爵抬手让人安静下来，“我的封臣们，你们都有义务派出军队，加入讨伐篡位者的队伍。”

“谁赞成，谁反对？”

费舍公爵扫过领主们，不出所料，有人眼神闪躲，脸上带着犹豫之色，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也有领主立刻起身表达忠心，半跪下去，高喊道：“巴雷肯家族誓死追随公爵大人。”

“达瑞家族誓死追随公爵大人。”

“马利斯德家族……”

连续几位领主表态，气势如虹，让剩余的封臣家族被逼到了墙角，他们察觉到了费舍公爵的态度，心知没有讨论的余地，只能跟着宣誓。

“很好！”

费舍公爵满意的点头，一脸的欣慰。

他不动声色的扫过站在大厅四周的极限战士，这一番逼迫封臣派出军队追随，既是兑现昨天答应的条件，也有表演的成分在内，让格拉摩根伯爵看到自己的诚意。

这些极限战士中有好几位传奇，一定会把白河厅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的领主。

忽然，费舍公爵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的封臣没有到齐。

“瓦德弗莱子爵在哪里？”费舍公爵看向负责此事的贝里西。

“大人，瓦德弗莱子爵应该是来迟了。”贝里西连忙回答，这位子爵的封地是冷河城，位于公国东边与劳伯迪尔家族领地的接壤处，距离巴洛斯克最远，在所有的封臣中实力排在前三。

费舍公爵皱起眉头，离得再远也没到三百里，对于超凡者来说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到奔流堡绝对绰绰有余了。

“我给他一刻钟。”

贝里西赶紧派人出去询问，没到一刻钟，一个鲟武士匆匆进来低声汇报，瓦德弗莱子爵拒绝了公爵的召集令。

费舍公爵脸色变得很难看。

冷河城一直以来跟劳伯迪尔家族关系不清不楚，没想到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奔流堡。

“父亲……”公爵的长子艾得慕小心问道：“要不要再等一等，说不定还有转机。”

“不必了，开始仪式吧。”费舍公爵挥手示意。

奔流堡的钟楼被敲响，钟声传到巴洛斯克城中，一座座钟楼紧跟着响起，让所有的居民都抬起头来望向城堡。

肃穆的氛围中，艾蜜莉丝从正门进入奔流堡，身后跟着雷恩等三位威泽兰的议长，以及四头巨龙和一众手下。在领主们好奇的注视中，她走进白河厅到神像脚下，一步步踏上台阶，坐在了那张高背椅上面。

费舍公爵带头半跪行礼，正要出声，却听见站在艾蜜莉丝身边的雷恩抢先问话：

“公爵大人，是不是人没到齐？”

费舍公爵心头微凛，果然，发生在白河厅里的事情瞒不过这位传奇巫师，于是如实回道：“冷河城的瓦德弗莱子爵背叛了，请阁下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交待。”

“何必等到三天？”

雷恩的话让费舍公爵大吃一惊，刚抬头就看见雷恩闪现到大厅中间，抬起闪烁蓝色光芒的左掌。

与此同时，站在大厅四周的极限战士们集结过来，沉重的脚步声让地面轻轻震颤。

一分钟以后，一座高大的传送门打开。

人们看到了传送门对面的景象，一个贵族领主认出出来，惊声叫道：“冷河城！”

随即，两队极限战士冲进了传送门。

“哒哒哒哒……”

传送门那边传回了密集的枪声，战斗十分激烈，还有许多人临死前的惨叫声。传送门很快关闭了，但是，费舍公爵和封臣领主们都知道，冷河城正在发生一场杀戮。

白河厅中落针可闻，领主们颤抖的等待着远在三百里外的屠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