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再生枝节(中)

此时的的大堂里,那厢军守备都头,早就上前拜见过通判王不平。他只道此番来府衙,都是上峰有令云云,自己与此事并无太大瓜葛。王不平听了,也自然乐得他如此,可让先在的案情处理简单些,又软语安抚了那都头几句,便让他整队帮忙收容伤者去了。

当下这公堂内,哪还有什么平日里的规矩而言,伤的伤残的残,本该坐在暖阁之中的青天大老爷,此刻翻身落地,眼见着就快成了阶下囚。门外那包括隆兴镖局,以及丐帮的几位同道,本来就没走远,影影绰绰的觉着堂内喧嚣渐平,也都鱼贯而入,看出此刻左丘亭与王不平控制住了局面,纷纷收了手中的兵刃,立在一旁观瞧。

刘久儿就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瘫坐着的尤望年。他在聆听,更在等待,等待这个杀千刀的扬州知府,回答自己刚刚提出来的问题。不知道是气愤还是痛恨,此刻他那条包裹着绷带的手臂中,已然滑落出来一个刀柄,看似好像就要自行动手一般。不过他的表情却看不出来多少的愤恨,好像有着一点不屑,甚至还有些鄙夷。

“少侠,我,我的确知道那些东西是谁盗走的!我说出来,能否,能否放过我这一次?”尤望年此刻有些踟蹰,但在这种节骨眼,任何对他有利的东西,他都愿意去衡量价值,去尝试!

“尤大人说笑了,下官其实贪功冒进,的的确确在前几日就将弹劾文书送出城了。此刻恐怕已经到了御史台,甚至内阁。应该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若你愿意招认那窃宝之人的信息,兴许能给你多少减些罪责。”王不平踱步上前,有些痞气,又好似正气凛然的说道。

“是,是了,这次我算是栽了。那我说!我说!”尤望年抬头瞧着王不平,略显激动的说道。可转眼间,他突然略一沉吟,却又将脑袋摇得个拨浪鼓一般,喃喃自语:“不行,不行,说出来,他们却不会放过我的,一样也是没命…一样也是没命...”

那尤望年此刻像是在痴人呓语,刘久儿听了更伏低了些身子,不知是想要做些什么。就在此时,突然间,衙门府外的喊冤鼓猛然声响!“咚咚咚”的三声鼓槌之音净是一声高过一声,等敲到第四下之时,只听那冤鼓一声闷响,紧接着发出“呲啦”的声音,想来那吹鼓之人力气极大,竟是把那厚牛皮的鼓面,生生锤漏了!

堂内之人都被那突如其来的鼓声吸引了注意,都不住向堂外头看去。猛然间,那仪门外闯进来五六号人,这伙人各个身着青衫,外套牛皮皮甲,手中提着钢刀,面上还都罩着黑纱,让人瞧不出样貌。几个人大步流星,几下就闯进了公堂之内。

不过,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伙人进了堂内,却也都是脚下纷纷一滞,扫视着堂内各色人等,有些迟疑。那些个立在一旁的官兵、跌坐在堂中的州官、傲然孑立的通判,还有一个正自沉吟的囚徒打扮之人,让他们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这堂上的情势,可能与他们预计的全然不同。

此时节堂上的一干人等,也都盯着这些贸贸然闯进来的绿衣之人,有些发懵,倒是隆兴镖局的王佑陵看出了些门道,走上前两步,与那伙人搭话道:“看诸位的打扮,倒像是海鲸帮的朋友,不知来此有何…”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那绿衣领头之人,阔刀上提,直指堂内众人道:“不错,我等正是海鲸帮的兄弟!狗官,你们烧我海鲸帮总舵,屠戮我等弟兄,今日,我海鲸帮便要上门来与你们好生讨个说法!”

王不平此时眉头一皱,抱了抱拳道:“诸位好汉,本官乃是此间新任通判。今日我等审的是刘府灭门案与高旻寺、隆兴镖局失窃案,尚未关系到前几日城南海鲸帮大火一事。各位若有冤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本官自当受理,择日开庭审案。”

“你还真当我们是来报官的不成?你们夜袭我海鲸帮,害死我们多少兄弟?以为读读状纸就想糊弄过去?今日哥几个来,就必须要见血!”那海鲸帮之中,跳将出来一个汉子,将那刀捏在手中挥的沙沙作响,他话音刚落,也不迟疑,舞着刀便向那些个衙役厢军们扑去。

他这一动起手,一起而来的海鲸帮众人,也有两三人与他一同持刀冲进了官兵衙役人群之中。他们毫不客气,手起刀落,顿时间,有些个没反应过来的倒霉衙役官兵,当场血花四溅,倒在了一边。那些人一边砍杀还一边高声叫嚣着:“此是官府与我海鲸帮结下的梁子!今日就要你们血债血偿!纳命来!!”

自打这伙人闯进门来,秦维义就看出了他们的衣着确实是海鲸帮众的服饰,可苦于自己身上伤重,本想挣扎着上前搭话却也是不能。此刻他看见这些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在这公堂中大开杀戒,一时间只能杵在原地,急的直用手中木杖墩砸着地面。

其实刚才跟着王佑陵一同进来的,还有身上带伤的海鲸帮二当家关山柏。他刚才进得堂中,便一直和秦维义互相搀扶,低声的说着些话儿,可现在瞧见这伙海鲸帮中人,居然在公堂之上行凶杀人,气不打一出来,猛的从喉头涌上来一口老血,险些就气晕在地。他口中想要大声斥责那伙人,但是自己中气不足,周围之人只能依稀听到他颤声说道:“你们是那个舵,那个舵的兄弟!?是受了,受了哪位舵主堂主的指示?快快给我停手!停手!”

可那伙海鲸帮帮众,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不光充耳不闻,手下更是不停。此刻那官兵衙役也是都缓过神来了,纷纷挺起手中长枪棍棒,与那伙海鲸帮帮众斗在了一起。可那伙人武功皆是不弱,虽然官兵奋力抵抗,却仍是有人被刀锋斩及,血洒当场。

王不平见妆,大惊失色,连忙喊众人帮忙,尤其对着左丘亭大嚷。左丘亭此刻也不再沉吟他事,几下兔起鹘落便钻进那伙人之中,与他们动起手来了。而王佑陵、谭芷桐和柳渐青见他上阵,也都纷纷仗剑挺进战团,想要帮忙一起平息这场争斗。

尤望年看着这堂上竟然风云突变,直吓得屁滚尿流,他盯着那海鲸帮领头之人许久,突然好似发觉了些什们,连滚带爬的来到了那人近前,双手摇着那人的裤腿,颤声道:“大侠!大侠!原来是你们啊!我什么都没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他们逼我说来着,可我就是一个字都没说!左右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你们带我走吧!求求你们,带我走吧!!”

尤望年现在脸上可是眼泪和鼻水同流,却还带着十足的渴望与兴奋,他牢牢抓着那领头之人的裤腿,死也不肯松手。那领头之人鄙夷的瞧了瞧尤望年,又瞧了瞧呆愣在原地的王不平和刘久儿,嘴上露出一丝冷笑,只是他带着黑色面巾,这丝诡异的笑容,在场众人却没人能够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