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恶鬼在人间
天下好正在算时间,算的是最后一道菜的时间。
在他看来,要做好一道菜跟打一场仗一样,风林火山,待时而动。
做四海明珠就要疾如风,越快越鲜越好。做千山暮雪就要徐如林,必须要受得了漫长的等待,做猴脑当然是侵如火,要有绝对的压制才行。
至于这最后一道菜吗,关键是要稳如山,容器、火候、调料、汤水、灶柴,还有食材,一个都不能马虎,不能出丝毫差错。
他喜欢当厨子,他觉得有人喜欢吃他做的菜,就如同臣服于他一般,尤其是魏武侯一样的英雄人物,会让他更有成就感。
现在他正站在厨房里,洗干净了双手,静静的等待。正确的时辰对这道菜来说很重要,因为它的名字叫做蒸天童。
屋梁上悬着一根麻绳,一位小腹隆起的年轻妇人被高高的吊起。天下好拿着剔骨的尖刀对着妇人的肚子比了一下,位置刚刚好。
妇人瞳孔放的极大,塞紧的嘴里呜呜的哀嚎着,浑身不住的颤抖。天下好很享受的看着,只要子时一到,他便会以极快极准的刀法来获取他今晚最后一道菜的食材。
滴漏声音在这黑夜中出奇的清晰,滴、哒、滴、哒。天下好闭上了眼睛。五、四、三、二、一,成熟……
子时刚过,楼上酒喝的正酣。鹿安晃了晃有些朦胧的眼睛,正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人,托着一个食盒出现在楼梯口。他顿时兴奋起来,迫不及待的喊道:“快,快,快端过来!”
黑衣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金钱帮的赵堂主隐隐觉得不对,依天下好的品性,他怎么可能放弃这样一个能收获赞赏、感受荣光的上菜机会。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有问题!
于是他朝那黑衣人说道:“你是谁,天下掌柜呢?”
“你问的可是这个屠夫吗?”
黑衣人将食盒丢向桌子丢了过去。鹿安一把接过揭开盖子,登时吓了一跳。一颗眼睛渗着鲜血、嘴角挂着微笑的头颅赫然出现在大家眼前。
“好快的刀!”魏武侯对那黑衣人说道。
自从黑衣人踏上楼梯时,魏武侯就已经知道来“朋友”了。寻常的人走木楼梯,脚步不会这样轻,呼吸不会这样稳。
最重要的是,这人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杀气,浓烈的杀气,以至于让他感受到了沙场的感觉,烦躁的心已经兴奋了起来。
几个巨鹿帮、金钱帮的随从纷纷掣出刀剑恶狠狠向黑衣人砍去,黑衣人早已拔刀在手,一道寒光挥出,那几个人胸口纷纷迸出血链,身子向外跌出,还未着地早已一命呜呼。
鹿安喝下去的酒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急急忙忙躲到魏武侯后面。
金钱帮的那个赵堂主却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对分水刺迎向黑衣人。黑衣人一刀砍下,赵堂主单臂举刺抵挡,另一手猛扎向对手前胸。他这招有个名堂,唤作荆轲献刀,若论招式的话是极为妥当的,攻中带防一气呵成,黑衣人若要闪躲当胸的一刺,砍下去的刀必会失去力道。
而他的分水刺并不是普通的刺,而是花重金请山东鲁班门精心打造的暗器,中间暗藏绷簧,只需触动机关,涂了毒的针便会急速射出。
金钱帮做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轻易不下本钱的。但他现在有点慌,因为那黑衣人并没有躲避他的分水刺,头上的刀仍旧实打实的砍了下来。
他安慰自己道:虽然你的刀快,但我也不是吃素的。他深信黑衣人砍这一刀必定砍不下来,因为分水刺上的毒提炼自南阳一种树蛙,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他毫不犹豫的按下机关,同时也放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因为黑衣人就在他按下机关的一刻,衣衫忽然鼓动起来,将那枚毒针顶偏了方向,深深的钉进桌上天下好的头颅中去。
那颗头颅也几乎在一瞬间化成一滩粘稠脓水,只剩下一张含笑的嘴巴兀自漂浮着。
黑衣人毫不迟滞的将赵堂主从头到脚劈做两半,鹿安裤裆一热,屎尿俱下,连滚带爬的便要抱紧魏武侯脚踝。魏武侯一脚将他踢开,站起身来道:“九段刀!”
就是九段刀。
第一刀弧形挥出,杀掉六个好手;第二刀自上而下将人劈作两半,江湖之上如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刀法,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会九段刀刀法并不稀奇。贺云暖当年创立东林武宗时广开门户,不管资质根骨好坏悉数收入门下。传道授业也是毫不保留,将自创刀法全部公开传授。
只是九段刀与别的刀法不同,只有九式,没有套路,用法极为简单。威力大小全凭使刀之人速度、力量、敏捷,警觉,以及临敌对阵的感悟。
从这两刀的威力来看,黑衣人显然不是一般的东林武宗弟子。而那赵堂主的毒针竟然破不了他的护体罡气,如果没有猜错,这名黑衣人,一定就是他找的那个人——杨破云!!!
杨破云心中弥漫的怒火将他烧的十分难受。
他也杀人,而且杀过许多人,可即便是杀一个十恶不赦的惯犯,他也从来没觉得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更没有想过,有人不但杀人,还以虐杀为乐。
他答应刘家村的刘老汉,一定要帮他救下儿媳。尽管三日不眠不休,接连累垮四匹良驹却仍旧是来晚了。
当他破窗而入的瞬间,天下好正好完成了他的“收割”,他的眼睛里满是贪婪、满足和骄傲,即便是被九段刀割离肥胖的身躯,仍然保持着那一副可憎的模样。
杨破云目光望向那名被吊的女子,就不忍再看第二眼了。那尚未出生的婴孩,已从肚子里掉出,脐带尚与那女子相连。
他砍断铁索,放下那青年妇人,找了厨房里宽大的包袱盖住尸首。口中喃喃念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这便与你报仇去!”
他不敢想,他从塞外千里奔波所寻觅的人,现在是否还安好?
背后一股阴寒之力袭来,他急运善护功心法,体内真气流转护住全身。那偷袭之人如同击在铜钟之上,反震倒在地。
杨破云以刀抵住他前胸,问道:“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那人哀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只是酒楼上的伙计,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女人去了什么地方。”
杨破云道:“你既然是伙计,又怎么知道我要问的是女人?我杨破云与东、西两厂鹰犬交手无数,难道不认得你使得五阴掌吗?今日你若不说实话,我一刀一刀斩的你尸骨不留。你反正也不是全人,想来也不会在乎死无全尸吧?”
那人一听杨破云的名字,登时吓破了胆子:“都被巨鹿帮的人押走了,一部分上了江船准备卖到西洋,另一部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破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下午他已经在江上将那船截了,他要找的人并不在此中。
一个知道内情的姑娘告诉他,有人将掳走的妇人分为两批,没有身孕的全部运往西洋,有身孕的被押上马车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而即将临盆的,像刘老汉的女儿,便都留在了琉璃楼中。
“巨鹿帮,又是巨鹿帮!告诉我,巨鹿帮在什么地方?”杨破云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怒火。
“巨鹿帮行踪诡秘,表面上做的是河运买卖和粮食生意,在长江码头上经营。但是总舵却是十分隐秘,平日里只有天下好和他们联系,我地位低下还未曾去过。”
眼看再也问不出什么,杨破云便将那厂卫放了。他将天下好的人头挑进食盒中,提着便要上楼。昨日已从江船中巨鹿帮头目处问得,今晚巨鹿帮的少帮主要在这里大摆筵席。既然找不到巨鹿帮,那就让巨鹿帮来找他。
那厂卫死里逃生吓得半死,待杨破云上了楼,急忙奔到窗户跟前,从怀中掏出信炮便要燃放。火折子刚打开,半块木板飞射入他咽喉,立时便扑到在地、不在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