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流水何去

溶洞者,乃地下之水经年累月侵蚀所致。流水有穿石之效,因时不同,而致侵蚀程度不同。因故,地下空间互不相连,各有不同,或广袤无际,或绮丽多姿,终成地底世界。后人见之,称其为喀斯特地貌。

——胡欲言·《山河说·溶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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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的曙光将会到来,而所有的忧伤,都会随之埋葬。

曙光落在稻庄后的丘陵深处,照耀着赵宋王朝厢军的驻扎地,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但那十几个军帐支离破碎,其上白色帷幕上沾满血迹,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上百具士兵尸体和无数的血眸耳鼠尸体,而士兵仍保留着死亡前的恐惧或愤怒,已无一人生还,也再也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

在军帐右侧,是十数个硕大的储粮仓。而仓门早已大开,外壁破碎,露出里面成堆的稻谷,那是稻庄今年丰收的硕果。但这些硕果上,同样沾满了士兵的鲜血,犹如血粒一般,散落四周。

在那中军大帐中,一面半卷地毯忽而被掀开,突兀地出现一个幽深的洞口。此时,洞中出现了两道身影,其中一道还背着一具尸体。

那二人艰难地爬出洞口,看着黎明的曙光,想到昨夜的惊魂遭遇,感觉犹如大梦一场,但回头看到背上的那具尸体,才不得不承认,昨夜之事的真实。

这二人,自然便是从稻田溶洞中逃出生天的牛二山和水雨微。

二人昨夜离开通道,沿着来路往回逃,幸得所有异兽都集中在溶洞深潭,他们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地面上。良久之后,二人才从惊险和悲伤中,接受现实所给予的打击。

二人想要将牛弘尸身带回当年的小村落,但只能将其火化带骨灰回去,否则背着尸身上路会过于招摇。随后,他们又看到遍地的尸体,想到倘若庄民到此,也许会被吓坏,商量之后决意一并火化。

当下,二人打起精神,把血眸耳鼠头颅的兽魄取出收集,又把各处的尸体全部拖移到军帐左侧的练武场空地处。牛二山又从附近收集到一些枯木树枝,加以各类木料堆积。此时已日过正午,二人看着练武场尸身堆积如山,又看着角落中单独放置的牛弘尸身,心中又一阵悲痛。沉默许久,牛二山点起一把火,扔进了木料中。

熊熊火焰,焚尸灭迹。

那些曾经存在世间的鲜活生命,最终不过化作一抔黄土。

待得火尽,二人又再以碎土掩埋,将余火熄灭,避免火灾发生。水雨微在营帐中找到一个瓦罐,把牛弘的骨灰放在里面,并封盖好。做完这一事宜后,二人已是大汗淋漓。当下,两人往稻庄方向走去,欲要找到凌浪涯口中所说的莫大胆。

当他们来到稻庄西侧的那间屋子时,只见一匹瘦马立于门口,不耐烦地打着响鼻。二人敲门,不见屋内有丝毫反应,无奈之下,只能推门而进。只见屋内桌上,已没有了血迹,反倒摆满了数碟农家小菜,但菜已经凉了,无人问津。

二人寻遍屋前屋后,没有找到莫大胆,反倒发现了一张压在菜碟下的纸条。看罢纸条上粗糙的笔迹,二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莫大胆昨夜回到屋子后,想着凌浪涯和胡虚不过追杀一头异兽,应当很快回来,所以做好满桌饭菜等待他们归来。但等到半夜时分,仍不见踪迹,正想出去寻找时,蓦然想起他有一件紧急要事,不得不去办,只好先行离开,也顾不得收拾饭菜。其还说,待得凌浪涯和胡虚解决了异兽后,不妨到都城一游,他们在都城等候相会。

但他们是否能回来呢?谁也不知道。

牛二山和水雨微想着被封闭了的通道,担忧之情难以褪去。二人商量着,总感觉是凌浪涯和胡虚救了自己,倘若不回去看一眼,终究内心难安。随后,二人也无心加热饭菜,匆忙吃了几口,又返回军队驻扎地,想要再进溶洞。

回去,大不了,是以死报恩而已。

临走之时,水雨微想起凌浪涯之托,要把瘦马带走。可那马虽瘦骨嶙峋,却性子执拗,见二人并非它主人,便死活不从。毫无办法下,水雨微忽而拿出凌浪涯给予的葫芦盖,在马眼前晃了几晃,温柔地道:“好马儿,乖。你家主人,让我把你带回家。”

那瘦马看到熟悉的葫芦盖,知道是经常挂在自己马脖上,也是其主人视若珍宝的物品。它犹豫了片刻,便心甘情愿地跟着水雨微而去。

二人一马很快回到了驻扎地,当瘦马闻到尸体焚烧的残留浓重气味,发出恶心的鼻息。而牛二山把瘦马安置在储粮仓旁,和水雨微一起,再度进入溶洞中。

溶洞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危险,直到二人那条回到了石壁通道,依旧不见任何异兽踪迹,仿佛它们从来不曾存在。但通道中牛弘残留的血迹,告诉他们事实并非如此。

二人齐心合力把洞口的钟乳石挪开,终于又进入了溶洞深潭中。但是,他们看到的,与昨夜之景,浑然不同。

偌大的溶洞空间,其顶部的成千上万根钟乳石碎裂,全部掉落在地面上,砸出大小不一的深坑。而在坑洞中,埋葬着数百头的血眸耳鼠尸体。看来,都是被落在的钟乳石砸死的。甚至,连深潭上方,洞壁正中那根巨大的钟乳石,也从中断裂成两节,诉说着此地曾发生的惨烈状况。

唯有流水,依旧长流,而那深潭,其上漂浮着异兽残骸,依旧幽深不见底。

但,二人寻遍洞穴,却不见凌浪涯和胡虚的身影。

二人几乎把碎落的钟乳石翻过几遍,还是徒劳无功。他们想不明白,哪怕就算死了,也会有尸体的吧。可如今没有,莫非他们是掉落潭中么。二人曾想过潜入深潭寻找,无奈皆不谙水性,只得遗憾地原路返回。

待得重归地面,看着又是残阳褪去。黑夜,又到来了。

二人坐在一座尚未坍塌的军帐内,竟不知接下来,该往何方。

良久之后,牛二山鼓起勇气,依旧一把鸭公嗓道:“妹子,我还是想往都城走一趟,我要找到那个莫大胆,告诉他关于凌浪涯和胡虚的事情,也许他们都死了。此外,我想起牛师哥走之前的话。确实,我们都太弱了,连凌浪涯这两名少年都比不过。”

见水雨微没有说话,牛二山沉默良久,终于道:“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希望你不要责怪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