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要杀你
苏州城里昨夜杀声大作,普通百姓足不出户,直到天亮了,厮杀声消失了,连血腥味也变淡了,才开始有人影三三两两的出现在街道上。
人渐渐多了,苏州城里有些东西开始快速传来。
“小池巷”覆灭了。
他们屠杀破板门,残忍之极,各门派了江湖道义,联手将“小池巷”铲除了。
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
江湖道义是什么,那是江湖人的事。
还有一个消息,顾忌禅死了。
杀他的人是“一语成谶”。
两人同归于尽。
普通人并不知道“一语成谶”是谁,但各门派却有所耳闻。
有人唏嘘:“闻名遐迩的顶尖的杀手,竟然也死了。”
有人叹息:“可惜啊……”
有人却泼了一盆冷水:“一个杀手而已,你们发哪门子的善心,说不定哪天就杀到你们头上了。”
立即有人啧啧有声:“死的好,杀手多冷血,杀人如麻,还是死了好。”
有人哈哈一笑:“管他呢,谁死都不打紧,我们没死就行。”
有人接着附和:“对对,帮主正准备接受‘小池巷’的势力,咱们也趁机捞一笔是正经。”
各门派都在准备为了“小池巷”留下的产业各怀鬼带时,苏小河就要离开苏州了。
马舟所托之事,他已经解决。
洛府危机,也烟消云散。
他该走了。
他要向洛寄予辞行,管家洛仲告诉他:“老爷受了伤,正在闭关疗伤。”
可苏小河哪天夜里归来,明明见到洛寄予从外面回来。他心里也清楚,“小池巷”的覆灭又怎么能少了洛寄予的功劳。
但是这功劳未必就是好事。
最近两天,各门派的人前来邀请洛寄予相商要事。而这些人只不过找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一是试探洛寄予的口风,看他对书信里置身事外的承诺是否兑现。
江湖里的人,一诺千金。
但也有不一诺千金的人,而且比比皆是。
洛寄予是不是这样的人,总要试探一番才好下定论。
他既然借口闭关疗伤,那多半是会信守诺言。
其二,各门派都想以后执掌苏州武林,但却缺乏威望。这些年来,各门派几乎都在仰“小池巷”鼻息,一夜之间,有哪个门派想要立于其他门派之上,威望不足,就成了妄想。他们的目的志在拉拢洛寄予。
洛寄予信守了诺言,那就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
拉拢一个淡泊名利的人,日后也不怕洛寄予日后夺权。
但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又岂是容易拉拢的。
诸多门派都吃了闭门羹,连洛寄予的影子也没见到。
苏小河那天晚上见到了,并没有说及辞行的事。这两天见不到洛寄予,也不好离开。
毕竟他在洛府住了几日,贸然离开,太过失礼。
他有所不便,洛寄予的三个徒弟就没那么多顾及。
叶清、洪庭湖、封修三人那日提及洛大小姐,虽然洛大小姐没有听到具体内容,但也能猜得出三位师兄怕不是夸赞自己的。
得罪了洛大小姐,在洛府的日子岂会好过。
洛大小姐有个神秘的师父,他们三人自然是知道,但洛大小姐除了轻功卓越,有时还可能失灵,其他武功也不知是她那个神秘师父没教,还是洛大小姐不愿意去学。
那晚之后,洛大小姐突然要练武。
洛寄予在闭关,没功夫理会。
洛夫人至从“焚心圣手”杀到洛府,心里也明白练武并非坏事,再也不像希望那样阻拦,对江湖人的印象也改观了许多。
苏小河每次在洛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心头有种骇然的感觉,几乎要落荒而逃。
总而言之,洛大小姐要习武,叶清、洪庭湖、与封修就遭了殃。
洛大小姐要练暗器。
而且洛大小姐认为,练暗器时,天天对着死物,尽是浪费功夫,需要几位师兄陪聊。
隋远伤势未愈,逃过一劫。
但叶清、洪庭湖与封修毫发无损,在洛大小姐的命令下,不得不做起了陪练。
洛大小姐的暗器准头难说。
她打向哪里,暗器未必飞到哪里。
她不向哪里,暗器可能偏偏就突然毫无征兆的飞过来了。
一时间,洛大小姐竟然有种练暗器的绝妙天赋,手中的暗器神出鬼没。
叶清、洪庭湖与封修三人胆战心惊的陪洛大小姐练了一个时辰,白毛汗就没停过。
第二日,三人匆匆向师娘告行。
三人在洛大小姐充满不满的,且又杀气腾腾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苏小河又找了个医馆,做起了坐馆郎中,专治跌打损伤,手法高超,一时间竟然赢得“神医”的名号。
他也是无奈。
洛寄予多谢各门派的骚扰,他也见不得,又不能不辞而别。
至于向洛夫人辞行,他也不是没去,但洛夫人一改先前的厌恶之色,对他极立研究,他也不好再说辞行的话。
苏小河虽然留下来,却不能整日待在洛府吃白食,脸面上不好看。而且,他还要赚着盘缠,好继续行走江湖。
苏州各派都不曾想到,一个医馆医治跌打损伤的郎中,就是杀了顾忌禅的人,所谓“一语成谶”与顾忌禅同归于尽,不过是石化雨放出的风声,也是石化雨找了与方惊梦体型相当的死囚,丢到了顾家故居,并一把火烧了,再也看不出面目。
石化雨本不想烧毁顾忌禅的尸首。
毕竟两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石化雨虽是杀手,但做的不过是收集情报的事,从不亲手杀人。
另外,死者为大,他何必损坏顾忌禅的尸首。
但那场火太大,整个顾家故居烧成了灰烬,顾忌禅又怎么能幸免于难。
苏小河与石化雨不过那晚一面之缘,石化雨为了救方惊梦,让他对杀了顾忌禅的事勿外传。
他怎么会给自己招惹麻烦,若是让苏州各派知道杀了顾忌禅的人另有其人,有心人打探之下,他的身份呼之欲出,只怕这几日去洛府的人,拜访洛寄予不得,就要将目标对准他了。
一个杀了顾忌禅的外来者,相比威望甚高的洛寄予,各派拉拢起来更不会有任何顾虑。
但苏小河不想与苏州各派有任何牵连。
这日,苏小河从医馆回来,打着油纸伞,行走在烟雨缭绕的苏州城里,踩着青石板的街。
他忽然想起了方惊梦。
他刚到苏州城,拜访洛寄予之后,那天同样下起了这般的雨。
而方惊梦那时就在青石板的街上,抬头看天。
苏小河当时对他很是好奇,从他身边经过时,忍不住看了方惊梦。
当时方惊梦也瞥了他一眼。
那是方惊梦的眼里一种冷。
那一种生人勿近的冷。
“不进来喝一杯吗?”
苏小河正走着,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袭白衫的方惊梦站在一座酒楼前。
他的眼睛是一种空。
宁静的空。
还是寂寥的空?
“好啊。”苏小河抬步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家尚未开张的酒楼,酒楼共分为三层,里面物事还未齐全。
有一个少年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少年,举止之间,却不似一个少年。
方惊梦领着他进了一间厢房,道:“我要离开苏州了,给他们留下这酒楼,日后他们也能自食其力。”
苏小河点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方惊梦淡然一笑,神色惆怅,道:“破板门也就剩下他们几个了。”
苏小河看到桌上早已备好了酒,笑道:“你算准我要从这里经过,早就等着我了。”
方惊梦神色一变,表情冷然,倒过一杯酒,淡淡的道:“你说我们两人大醉一场,我看就今日吧。”
苏小河闻言摇头。
方惊梦倒酒的手一抖,酒水溢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苏小河叹道:“我以为你是道歉的。”
方惊梦冷道:“我现在觉得不必了。”
苏小河气道:“你耍了我,还如此振振有辞!”
方惊梦哼道:“那是你傻,不能怪我耍你。”
苏小河被噎的一时语塞。
方惊梦道:“江湖很复杂,你太容易轻信人,以后长个心眼吧。”
“我师父也说我傻。”苏小河自嘲一笑,倒了一杯酒,放在前面,却不喝,“你有大仇要报,为了让你师兄送上门来,故意让我帮你杀人,让你师兄以为你不是他的敌手,才找了我做帮手。一个欺师灭祖的人,的确该死。顾忌禅滥杀无辜,而且他还要杀我,也是死有余辜。”
他端起酒杯,放在嘴边,还是不喝:“至于我这个傻子,被利用就被利用了。”
“对不起。”方惊梦突然道。
“你说什么?”苏小河一怔,到了嘴边的酒又放下了。
方惊梦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没什么。”
苏小河不禁莞尔。
方惊梦还是那个方惊梦,即使大仇得报,依然如此高傲。
可高傲的人,行事才有原则。
高傲的人未必是一个好人,但也许不会是一个十足的恶人。
方惊梦曾经救了杂耍班子的那些孩子,又常年救济破板门的人,显然不像一个恶人。
一个不是恶人的杀手。
方惊梦道:“有人要杀你。”
苏小河本来端起酒杯,听了以后忽然愣了。
他与方惊梦避雨时偶遇之后,方惊梦找到他,第一次告诉他这样的话。
后来,秦七便来杀他。
第二次,方惊梦来到百芝堂,又告诉他这样的话。那时,苏小河才知道原来是顾忌禅要杀他。
顾忌禅已死,还有人要杀他。
他一个初入江湖的人,还有谁要杀他。
苏小河即愕然,又无奈,问道:“谁?”
方惊梦冷冷的看着他,只吐出一个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