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指剑
“方惊梦!”
来人的语气冷冷的,淡淡的,古井不波。
但双指如铁,剑气凛冽。
指剑擦过莫烈的耳边,一缕白发飘散。
方惊梦只求杀敌,对于洛大小姐不管不顾。
洛大小姐只觉得脸上剑气乱飞,想叫又叫不出来,只能闭上眼。
莫烈抓着她的手松开,全力对付方惊梦。
洛大小姐跌坐在地,靠着墙,后脑勺碰到墙上,疼的她眼泪直流,眼前恍惚一片。
待她看的清了,只见那个白衣男子正与莫烈斗的正疾,莫烈一时间手忙脚乱。
本来,莫烈方才受点小伤,却被苏小河的“心剑”吓了一跳。
此人不但一剑破了他的“焚心以火”,而且剑气跃过他的胸前,伤了他的后背。
这一剑太诡异。
所以,莫烈再也没有恋战之心,抓了洛大小姐就走。
若是他看出苏小河再不一战之力,却也不会选择遁走。
但当他刚掠出洛府,却被突如其来的方惊梦一指逼落。
这人竟然能以指作剑,很是出乎他的预料,因此才一时间受制于人,反击不得。
方惊梦却是心底暗悔。
悔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常态,每个人都有心里对某一件事,某一个人,或者对自己的悔意。
但这悔意来的急,去的快,瞬间无影无形。
这为人处世的原则释然,发自本心的决定,哪怕有机会也不会更改。
他之前并没有全力施为。
一是不屑为之。
他杀人,就一定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二是只为救人。
为了救洛大小姐,他虽然不得偷袭莫烈,却留了手,未尽全力。
莫烈松开洛大小姐,方惊梦再无保留,指指夺命。
刹那间,莫烈衣衫上尽是被指剑撕裂的口子,狼狈之极。
方惊梦指间再发一剑,将莫烈与洛大小姐隔开,凝神聚气。
莫烈问道:“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娃娃,与方才那小娃娃一般,敢对老夫放肆。”
方惊梦冷道:“我最烦别人倚老卖老。”
莫烈烈字眉一扬,道:“小娃娃,你的指剑火候未到,不是老夫的对手,你要早死,老夫成全你!”
他吼了一声,双手一分,右手情火,左手恨火。
所谓“焚心以火”,即使以情触及人心,以恨激其杀心,以情恨之火,灼烧其心。
情动人心,人心不宁。
恨起杀心,杀人亦杀己。
其心被灼,生不如死。
心神不宁之时,空门大开,神思迟缓,甚至迷于幻想,失去对敌之心,对敌之念,坐以待毙。
若要破“焚心以火”,除非心智坚毅,毫无破绽一辈。
但人心怎么没有破绽。
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就是破绽。
“焚心以火”正是激起人的七情六欲,以人的七情六欲为破绽,一击杀之。
但方惊梦神色不变,指剑迎击而上。
他的指剑并非只是指剑。
指是“七情六欲指”。
剑是“四大皆空剑”。
所以,方惊梦的心神坚如磐石,凝如铁。
莫烈的手,是切金断玉的“焚心圣手”。
方惊梦的剑,是以指作剑,以气伤人。
是圣手断剑,还是剑斩圣手?
方惊梦的指没有碰到莫烈的手,剑气已隔空而发,击在莫烈的手掌上。
莫烈手掌一痛,再次怒吼一声,声如惊雷,势如烈火。
方惊梦指如火中烧,退到洛大小姐前面。
洛大小姐眼光瞥过去,只见方惊梦的手指弯曲,微微颤抖。
莫烈笑道:“小娃娃,你输了,你的指剑果然厉害,可惜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如果再给你十年,你一定可以赢了我。可惜,我不会给你机会了。”
方惊梦淡然的道:“我不仅最烦倚老卖老的人,更烦喜欢废话的人。”
“老夫这就送你归西!”莫烈厉喝吼一声,眼中杀机毕露。
他正欲动手,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点橘黄色的光。
那团光幽幽,又朦胧。
光是橘黄色的灯笼发出的。
那是一个橘黄色的灯笼。
一个蒙面人提着橘黄色的灯笼,离远远的,但他的目光却如有实质,遥望着这里。
白日里的灯笼,灯笼却在白日里发出如同照亮黑夜的光。
莫烈不明此人来意,伫立不动。
提着灯笼的人,一定是一个危险的人。
这人太诡异。
一个白日里提着灯笼的人本来就很诡异。
更诡异的还有那个发光的灯笼。
——是敌?
——或是友?
莫烈此时不敢贸然动手了。
提着灯笼的人此时出现,不是巧合,更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他所谓何来?
——意欲何为?
他望着莫烈与方惊梦。
他是为了莫烈而来?
还是为了方惊梦而来?
亦或是为了洛大小姐而来?
洛大小姐也发现了那个提着灯笼的人,更注意到莫烈不动了,也不语了,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那个人。
提着灯笼的人明明距离百丈之外,却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之感。
这感觉太诡异。
洛大小姐还看到,方惊梦抖动的手指突然就不抖了,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他放在背后的双指刚好在提着灯笼的人视野范围之内,但百丈远的距离,又怎么能够看的清楚他颤抖的双指。
——他来了,方惊梦的指就纹丝不动。
——他是方惊梦的朋友?
但苏小河看到这人杀了贺之洲,并且以指剑袭击他,而又突然撤剑遁去。
苏小河心里感觉这人就是为了陷害方惊梦,似乎故意以指剑杀人,就是为了挑起“小池巷”与方惊梦的争端。
既然如此,提着灯笼的人或许是为了方惊梦而来,又怎么能是方惊梦的朋友。
但他来了,方惊梦的指却纹丝不动了。
是来人令方惊梦安心?
惊觉?
方惊梦的指剑纹丝不动,是为了掩饰方才的落败,向提着灯笼的人示之以强吗?
莫烈不动了。
方惊梦不动了。
那个远处提着灯笼的人也不动。
洛大小姐想动,却被点了穴道,动不了。
这一刻如此宁静。
宁静的诡异。
诡异的令人喘不过来气。
洛大小姐呼吸都变沉重了。
而莫烈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提着灯笼的人,似乎连眼前的方惊梦都忽略了。
至于方惊梦,他既没有看莫烈,也没有去瞅提着灯笼的人。
他下颌微扬。
——他在看天?
——他为什么要看天?
——他怎么还在看天?
洛大小姐注意到方惊梦的眼神竟然是看着天,她觉得这人也很诡异。
但方惊梦的诡异举动令人诧异,却不惊异,更不会觉得森然。
那个提着灯笼的人却令人觉得森然。
“啊——”洛大小姐一个激灵,红唇微张,呵气如兰。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瞪,穴道竟然在这莫名的压迫中冲开了。
她能动了,也能说话了。
洛大小姐心里一喜,揉着后脑勺,对方惊梦嚷道:“那个谁,你不是来救我的吗?赶紧把这老头拿下!”
方惊梦转过头,看着她颐指气使的模样,依旧是面无表情。
他又倏然已经,再去看那个提着灯笼的人
橘黄色的光不见了。
橘黄色的灯笼也不见了。
提着灯笼的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莫烈也是被洛大小姐发出“啊”的时候,眼光就转向了洛大小姐。他回头去看那个提着灯笼的人,也发现那个不见了。
这人来的悄无声息,就像平白无故的就出现在那里。
而离去之时,又如鬼魅,凭空消失。
莫烈看了看洛大小姐,又瞥了一眼方惊梦,最后落在提着灯笼的人离去之地,悠悠然的走了。
洛大小姐叫道:“那老头,你不是要抓本大小姐吗?就这么走了?”
莫烈却不理他,头也不回。
方惊梦诧异的看着洛大小姐鼓着小脸的样子,转身也要走。
“你也走了?”洛大小姐叫住他,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这位壮士……不对……大侠……不……不管什么了,怎么称呼?”
“萍水相逢,后会无期。”方惊梦移了一步,将衣袖从洛大小姐手里逃脱出来,继续往前走。
洛大小姐没想到救他这人如此“不近人情”,有些懵了,想不通这人究竟为什么救自己。
她拦住方惊梦,峨眉拧着,问道:“你救了我,本大小姐要谢谢你。”
方惊梦冷道:“不必。”
他从洛大小姐身侧走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落在洛大小姐身上。
“多谢相救,少侠后会有期!”洛大小姐笑脸盈盈的道。
方惊梦突地拔地而起,飞身去了。
洛大小姐眼睛放光:“这么好的轻功!”
不过她又一撇嘴:“比本大小姐好了一丁点。”
“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苏小河却走了过来,刚好看到方惊梦离去的身影。
洛大小姐小姐看到他,想到“未婚夫婿”四个字,俏脸倏地一红,一声不吭的转身跑了。
苏小河愕然。
“那个……你叫苏小河是吧?”洛大小姐又折身回来,眼神闪烁。
苏小河正色道:“在下苏小河。”
“不管你叫什么,那个婚约……”洛大小姐小心翼翼,心里怯怯的试问道。
苏小河一笑,道:“这个……”
“本大小姐先给说好了……”洛大小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话说了一半,又心虚的低了下头。她忽然又觉得这样未免示弱,昂首头,抬着秀气的下颌,一本正经的道:“我爹既然许下了婚约,本大小姐不会不认账,你爹救了我爹,我爹知恩图报理所应当,但你不能挟恩图报,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苏小河皱了下眉。
洛大小姐却是误解了,忙又将语气柔和点,道:“这个怎么说,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本大小姐调皮任性,恣意妄为,大家闺秀,窈窕淑女,本大小姐一个字也沾不上。相夫教子这种事本大小姐做不来,你非要拿婚约说事,到时候可别后悔了。”
她娇哼哼的一扬下巴,将俏脸转向一遍,用眉眼的余光瞥着苏小河。
苏小河哑然失笑:“我——”
“今天多谢你相救!”洛大小姐见他刚一张嘴,飞快的截住他的话,拎着裙摆就跑了。
苏小河看着娇蛮的洛大小姐颇有落荒而逃之感,原本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洛大小姐却不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他朗声道:“洛姑娘,在下也不喜欢大家闺秀!”
“啊——”洛大小姐刚转过街角,不知是左脚踩着右脚,还是踩着自己裙摆,响起银瓶乍破似的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