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交涉

天云幽幽，笼覆东南，披上一层诡谲色彩。一片长年无人的石林，一处曲折难行的山道，仅剩嶙峋石剑孤独屹立，好似守护，又似煎熬，任凭风吹雨打，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蔓延无边死寂。而在这片死寂之中，却有九名化身石像的残废剑者，坚守着一份含恨的责任，一股不屈的意志，等待消灭邪神的一天。

但在今日，骤见一剑迅疾绝伦，捎来凄风血雨。常年把守封印的盲剑引路人，尚不及意识杀意临头，便在仙龙腾伏间封喉立毙。不仅如此，这一剑来得看似轻快矫健，实则厚重非常。九尊矗立不倒的石像，竟是在仙气渺渺的一招之下，当场化作满地碎石。

“用九名残废者当做封印，如此恶魔行径，九天玄尊竟如此残忍？仙者，亦算是让你们解脱。”

玄衫华服儒风道骨，宛若饱学文生的仙踪无名，足方履地便是信手造杀。谈笑自语当下，突闻龙啸震耳、邪气冲霄，却见久远封印随着九名剑者身亡，产生不稳征兆。仙踪见状，不惊反喜，仿佛来此正是为了破除封印。骈指引剑气，沛然真元一指点落，顿惊四方尘散。

不为毁灭，只求破坏，盲剑林左近，登时沦为一片荒芜，显露出巍然可怖的封印之物。就在沉积多年的龙首，再度映入眼帘的一瞬间，仙踪无名好似早已了解封印关窍，抬手一挥万点金星，每一击力道都是敲到好处，庖丁解牛一般连破阵眼，削解封印。失去主阵之人，龙首封印早已不堪重负，此刻又逢外力强摧，登时土崩瓦解！

“邀我来此，便是为了见证你破坏龙首封印？”

“该说，是你破坏的龙首封印。”

“纵为魔始众化之首，亦不代表你此刻仍掌握主动。”

庞大魔氛遮天蔽日，化作硕大气形邪龙，引发神州各地邪源共振。就在仙踪无名仰目欣赏苍穹邪异之景时，亲眼目睹仙踪无名解放龙首之举，逸步从碎石残尸之中走过的裁翠微，分毫不做退让，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之间，何必保留？”

“仙者所为，不正是你欲为之事？”

仙踪无名坦然以对，道：“幽界想挑起八部众与正道的纷争渔翁得利，从龙首下手是最优的决断。难道没有我先一步下手，你就不会来此夺物？”

“是毁，还是夺，或许，你该分清差别？”

“毁掉此地的龙首，乃是为了将他逼上绝路。”

“地冥？”

仙踪无名主动解放封印，令一颗完整龙首回归邪躯，几已使得示流岛上的封印被破，八岐邪神席卷苦境成为必然。如此一来，就算地冥从秀心的身上看到了她能处理龙首的迹象，也会因为时机不等人的缘故，继续坚持执行九天玄尊交代的末日计划。

何况，如今地冥的偏执已近精神分裂的疯癫，根本不会被外人动摇……魔始加注刺激，确有极大概率，逼其走上极端。

关于这一点，裁翠微在察觉石林龙首解放的瞬息，便已在脑海中思量清楚。此时此刻，裁翠微一见仙踪无名颔首，两人随即一前一后离开曲山石道，双双没入一片偏僻深林，免得被无关之人打扰。

先后各自落地，裁翠微望着面前之人，开门见山道：“逼迫地冥将末路走到终末，是他该有的结局。但，让幽界失去一颗唾手可得的龙首，你是真不担心我将原脑纳为己用？”

“你尚无那个能力。另外，一群下魔，值得你如此看重？”仙踪无名漠然以对。

“造孽、计蒙，可是连下魔都不如。”

“但，终究不过掌上玩物，逃不过仙者掌控。”

仙者玩笑语气渐淡。女子笑意却更显激进：“你是在说君时雨，又或者倚晴天？”

“哼！”

一声冷笑，随即玄龙化作纷纷剑影，直袭裁翠微而去。但见女子沉心一定，双掌叠合将剑锋抵在相对手心，两股神圣·邪戾之气平衡流转，脚下稍一后退，竟以弱势根基挡下仙踪凌厉一击。

“双极？”

“同为魔始众化，我与你一样的自负。风水轮流转，你看不起幽魔，我又何必看得上你？”

缷去双掌残劲，裁翠微眼带清高孤傲，道：“一个连神皇、蚩皇都无法完全兼容的残次品？”

“呵……这，才是寡乐见的愉悦。”按下心中须臾恼怒的情绪，仙踪无名还是不知不觉改了自称，显然对此颇为诧异。

他之所以谋夺祌天近神之躯，不过是因自身躯体被九天玄尊所毁。寻常克隆体缺陷无法弥补，仙踪难以承受超然双极功体，方才汲汲营营于此道。

而当初得到秀心血元研究，仙踪无名不过是一时兴起，并未认为对方体质，足以承受神皇·蚩皇双极。而裁翠微经过血元造生而诞，虽得少女其形，亦兼部分体质武学，终未达到仙踪的心理预期。谁知道一段时日不见，一来一回竟是出乎预想。裁翠微的体质，竟是随着元功的增进而愈见强盛。

未去考虑仙踪心思，裁翠微慢条斯理道：“当初，你满不在意让我去试探她，结果却损了灵识让我脱离掌控。而今你再想取得她之血元，已不可能轻易得手。”

“是吗？”

“因为——我不允许。”

纵使同出一源，为求最终意识主导，裁翠微也不愿意让仙踪无名肆意妄为。但与仙踪、昊天两人相比，裁翠微势单力孤，必须仰赖幽界的力量，方有取得最终胜利的机会。

今日敢于孤身会面仙踪，裁翠微亦是存着决裂的心思，一旦事不可为，便要在幽魔的眼下——揭穿魔始对幽界的险恶用心。

“你想让那群下魔视我为寇仇？”

“诶？你从未看上幽界，何须质疑我的动机？”

“罢，此事暂且休提。”

不管怎样，仙踪无名从未想放过裁翠微。她的表现越好，他就越是满意。正如裁翠微所说，魔始的自负骄傲，从来不会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视做威胁，唯有游戏的乐趣与享受。至于天下大乱，末日灾劫，从来不被他所在乎。

一念及此，仙踪无名索性回归正题，道：“毁掉这一颗龙首，并非是结束。”

“那你的意思是？”

“有些龙首手到擒来。但我若是你，就会选择那里作为下一个目标。”

裁翠微黛眉微蹙道：“你是指，西煌佛界？”

“不错。八颗龙首已去其三，剩下来的五颗龙首，分别在儒门、佛门、道门、精灵天下、以及荒漠孤鹰的封印。其中、精灵天下、荒漠孤鹰、儒门三处封印，对你我来说唾手可得。至于道门的龙首……无须你我干涉。”仙踪道。

“龙首掌握一颗，就足以起到奇货可居的效果。多了，反而会导致八部众与正道群起而攻。不过，精灵、荒漠孤鹰、儒门三处，并无后续的利益价值。”

思路依然一致，裁翠微斟酌片刻，立明仙踪意图：“你要解放鬼族？”

“多出鬼族，才能带来更多的混乱。仙者认为，这是你我共同的期望。”

“而鬼族，终究不过你我的棋子？”

不管将来谁升谁负，裁翠微却也认同仙踪的打算，“从谁下手？”

“幽界强攻西煌。至于仙者……”

公平交易，自然得摆出明明白白的条件。仙踪无名沉吟片刻，道。

“仙者将摧毁天剑名峰，给正道一个机会。”